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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4章 秦吏(大結局)-《秦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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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黑夫指著亭舍外面的松柏自嘲道:“至少能活,一棵松樹的壽命罷?”

    想起那些對話,老邁的秦吏站在始皇帝陵前,風拂動了他頭上的幘巾。

    哪怕是頹然西謫時,喜也堅持地對嘲笑他的人說道:“在這大秦四十郡,數(shù)百余縣,定還有人恪守著為吏之道,肅然恭儉,莫不敦敬。世道縱然暫時變濁,只要這些真正的秦吏尚在,它終歸,還有變?yōu)轲┲椎哪翘欤 ?

    現(xiàn)在,等待多年后,那一天或許真的來了。

    雖然這所謂的新秦,仍有許多不足:官員隊伍有很大缺口,關東尤其缺少干吏,地方勢力虎視眈眈,希望篡奪勝利果實。律法也不夠完善,一些地方過于輕,一些地方又過于重。腐化的種子已在再一統(tǒng)的功臣里萌芽,地方法官良莠不全,有背景的殺人者本該伏法卻依舊逍遙法外……

    “但律令,法吏,不就是用來防惡杜患的么?”

    他們是迅捷的貍貓,捕捉那群流竄的碩鼠。

    也是看家的犬,對著摸索的賊徒放聲狂吠。

    是統(tǒng)治者擦去黑惡,讓天空再度變得潔白的抹布。

    沒錯,是工具。

    但也永遠不能缺席!

    對這場訊獄,喜心里,已經(jīng)有審判結果了。

    令史斷案,從來不是看一個人自己怎么說,而看他怎么做!

    “去稟報攝政,喜愿為御史大夫。”

    “在去黃泉見始皇帝,見諸多同僚袍澤前,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為這天下,為秦制的延續(xù),做最后一點事!”

    ……

    喜的旅程,仍未結束,他繞過了高聳的秦始皇帝陵,來到了陵寢的東邊,這兒的地下,是哪怕兩千年后,也仍被譽為奇觀的兵馬俑。

    大多數(shù)兵馬俑,早在胡亥掌權之時,便已填土封閉,喜只能想象,想象地下的兵馬俑一行行,一列列,十分整齊,排成了一個巨大的長方形軍陣,真像是秦始皇當年統(tǒng)率的一支南征北戰(zhàn)、所向披靡的大軍。

    不過,倒是有兩處,是還能俯瞰的,原來近日,夏公讓人將那些被胡亥殘殺的宮女、工匠另行安葬,在空落落的陪葬坑里,又開了兩個俑坑,作為替代,也權當是天下再一統(tǒng)一周年的慶祝,獻給始皇帝的最后禮物……

    有了黑夫給的符節(jié),喜才得以湊近參觀。

    第一個坑比較小,而且俑做得很清奇,卻見只有十余個俑,手里所持都是喜走東闖西這么多年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武器。

    卻見一衣著為上造的秦俑趴在地上,額頭纏著草木的冠,身上蓋著偽裝用的蒙皮,手持一根長長的棍子,有兩支架固定于地,指頭扣在類似弩機的懸刀上,眼睛湊在棍上一圓筒前,凝神望著遠方……

    又有一短須的秦俑,將一前端尖銳的武器扛在肩頭,單膝跪地,似乎已瞄準了遠方的敵人陣地。

    亦有一濃髯秦俑,看體型是個八尺大漢,手里拎著巨大的多管武器,看著好似近來軍中常用來在夜里傳訊的“煙花”綁在一起,光看架勢便十分威猛。

    位于后方的秦俑手持喇叭,昂著胸,仿佛正在深深吸氣,吹響一曲沖鋒的號角。

    最前方的屯長俑,則一手持形制酷似弩機,卻無箭矢,反倒是一根粗管的武器,一手招呼士卒們向前進攻,表情惟妙惟肖……

    喜看得莫名其妙,一問主管此地的少府官員才知道,這些秦俑,都是攝政夏公親自畫圖,讓人照做的。

    “夏公說,這是未來千年后軍隊的模樣,讓人做了埋入土中。”

    不只是大狙、rpg、加特林、AK,黑夫還打算等十周年的時候,搞一個坦克、摩托、自行車組成的“車馬俑”方陣,給秦始皇帝送去開開眼界……

    現(xiàn)實里造不出來,造俑還不簡單?后人若是挖出來看到了,準保驚掉眼珠子。

    當然,還要埋一些從泰西流傳來的各路女神雕像,什么赫拉,雅典娜,阿爾忒彌斯,甚至是身毒那些怪模怪樣的神明,都要給始皇帝燒一點。

    畢竟老爺子好這口。

    反正喜左看右看也看不明白,只暈乎乎地,來到了另一個俑坑。

    這兒倒是沒玩那么多花樣,只是成排成行站立的俑,少府官員說,這大多是胡亥政權覆滅前,沒來得及封土的,攝政又讓人加了上百尊進去。

    卻見將軍俑身材魁梧,頭戴鹖冠,身披鎧甲,手撐寶劍,昂首挺胸。那神態(tài)自若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久經(jīng)沙場,重任在肩。

    武士俑平均身高八尺,體格健壯,體形勻稱。它們身穿戰(zhàn)袍,披掛皮甲,腳登前端向上翹起的戰(zhàn)靴,手持寒光閃閃的戈矛,整裝待發(fā)。

    騎兵俑上身著短甲,下身著緊口褲,足登長靴,右手執(zhí)韁繩,左手持弓弩,好像隨時準備上馬沖殺。

    馬俑與真馬一般大小,一匹匹形體健壯,肌肉豐滿。那躍躍欲試的樣子,好像一聲令下,就會撒開四蹄,騰空而起,踏上征程。

    他們是這時代工匠技術登峰造極的體現(xiàn),色彩鮮明,神態(tài)各異:

    有的頷首低眉,若有所思,好像在考慮如何相互配合,戰(zhàn)勝敵手;有的目光炯炯,神態(tài)莊重,好像在暗下決心,誓為秦國統(tǒng)一天下作殊死拼搏;有的緊握雙拳,好像在聽候號角,待命出征;有的凝視遠方,好像在思念家鄉(xiāng)的親人……

    走在俑坑之上,喜眼眶不知為何,竟有些濕潤。

    他似乎能感受到輕微的呼吸聲,聽到大時代里,秦軍威武的喊殺聲……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在俑坑最后方,還有文官俑,有的垂老,有的年輕,他們的右腋下都掛著模擬的陶削和長方形的袋囊,里面用以放置磨刀石。而俑的左臂肘與腰間有一圓孔,內(nèi)為竹簡。皆雙手籠于袖中,做立姿態(tài),看上去畢恭畢敬,一副隨時待命的樣子。

    好似有什么命令到達,他們馬上就會拿出竹簡記載下來,如果寫錯則立即會用“削”刮掉重寫。

    喜看到他們,仿佛看到了自己。

    少府官員知道來者是名揚天下的“大人物”,低聲說道:“不瞞喜君,夏公自己,也讓人做了他真人大小的真身俑,就在其中!”

    “在哪?”

    喜在群俑中找著,那些站立在最前方的將軍俑里,那些高冠袍服的文官俑里,甚至是挺矛作戰(zhàn)的武士俑里,卻都未曾找到黑夫的身影。

    “在這。”

    少府官員領著喜,來到了這個俑坑,最邊緣的一角,指著站在邊角上的俑道。

    “看那,那便是夏公的俑!”

    喜定睛一瞧,不由莞爾,那俑臉上涂了褐色的顏料,以示面黑……

    于是幾百個俑里,數(shù)他最黑,還真像極了黑夫年輕時的模樣。

    湊近了看,卻見這“黑夫俑”戴臃頸,穿交領右衽短袍,足登麻布履,發(fā)髻右偏,戴著赤色的幘。腰纏繩索,手持木牘,標準的基層小吏打扮。

    喜認得,這是黑夫初為秦吏,成為公士,在湖陽亭任亭長時的裝束……

    他就站在成千上百個秦吏中,仿佛就是他們里,最不起眼的一員。

    但除去面黑,與其他俑最大的不同是,在眾俑皆肅穆之際,這“黑夫俑”的臉上,卻帶著開懷的笑。

    或許,在湖陽亭做片警的日子,是他最無憂無慮的時光?

    或許,是在為這個國家的光明未來而高興。

    又可能,是在為在另一個俑坑開下的小小玩笑而自鳴得意呢。

    喜看著這俑默然良久,最后才仰頭,感慨道:

    “我知道,黑夫對那個問題,真正的答案了……”

    那個問題,真的毫無意義么?

    那個答案,真的是“不重要”么?

    喜能夠預見到,月余之后,這個俑坑徹底封土的那天。

    隨著民夫們一鏟又一鏟,泥沙俱下。

    也掩蓋了這一尊“黑夫俑”。

    沙土會淹沒他腳下的麻履。

    然后沒過了粗葛下裳。

    腰帶的繩子,手里的木牘也相繼進入土中。

    接著是胸口的交領右衽,脖頸上的臃頸。

    年輕時依舊光滑的下巴。

    還有上翹的嘴巴,扁平的鼻子,那雙有神的眼睛。

    最后沒過了額頭,沒過了赤幘,沒過了右髻,填埋完畢,鋪上沙石,踩上幾腳……

    他被塵封了。

    與那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軍團一起,與千千萬萬個秦吏一起。

    一個風起云涌的大時代,也就此落幕,像我們年少輕狂時的生活一樣,壯懷激烈后,歸于平淡。

    但他沒有消失。

    他只是在地下靜靜等待。

    等待著,千百年后,頭頂?shù)耐翆颖荒硞€莽撞的農(nóng)夫刨開,或是激動萬分的考古學家輕輕撥開沙土,露出面龐……

    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

    2019.7.22,于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1號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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