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入吾彀中-《魔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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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因為姬成玦停留這里的時間太久了,守在二樓角落里應該是下人小廝的一幫人開始向這里走來。
一直跟著姬成玦的張公公這會兒也主動向他們走去,壓低了聲音,開口道:
“雜家倒要看看,哪個不開眼的東西敢壞了我家主子的雅興。”
在這京中,能用太監的都是些什么人?
這些小廝下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真沒再敢過來。
此時,包廂內已經吵起來了。
“胡正房,不是你給我下帖子么,說今日是你三十生辰酒,特來請我一聚。”
“不是我,再說了,我三十生辰酒前倆月就過了,那會兒前線戰局不明,我怎么敢操辦這些。
我是收了劉楚才的帖子,說是前日剛納了一妾,請我來聚聚。”
“你才納妾了呢,我家那位河東獅怎么可能讓我納妾,我是收到老秦的帖子,說是搞來一些好酒,讓我過來一起嘗嘗。”
一屋子里,可都是去歲的進士老爺。
因為是燕國第一科進士,且大多出自寒門,所以他們之間的關系很是親密。
出京外放的暫且不提,他們這些留京的分散在各個衙門的,自然會本能地抱團在一起。
乾國那邊的文人士大夫,早就完成了百年的事兒,燕國這里的他們,才剛剛開始,尤其是眼下在官場上,他們還很弱小時,更需要團結。
“所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不是你,也不是你,又不是你,那到底是誰請的咱們來這里一遭?”
“是啊,到底是誰。”
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的姬成玦在此時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時間,里面十多個進士老爺的目光就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毫無意外,沒人認識他。
一來,是六皇子向來荒唐,不理政務,也不從軍務;
二來,這半年多的時間,他都在南安縣城待著,想刷臉也沒地方刷。
姬成玦沒拿自己當外人,伸手指了指酒桌上的席面,道:
“菜上了,酒也熱了,怎么著,都不用呢?”
姬成玦走到首座的位置,沒急著坐下去,而是伸手輕輕拍了拍椅子靠背。
“敢問尊駕從何處來?”
“可是尊駕將我等誆騙至此?”
“這位公子,到底是何意?”
一群質問聲砸來。
大家都明白了,很顯然,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有些年輕的公子哥將自己等人騙過來的。
他們怕倒是不怕,畢竟每個人身上都有官身,平日里,也不是沒接觸過什么王公權貴。
姬成玦沒急著回答,
而是伸手指了指站在自己對面身材瘦高的男子,
道:
“你是劉楚才吧,尊夫人的病,好些了么,那個病可得好好將養,切忌不可遇寒,萬萬馬虎不得。
別看冬日過去了,但冬春交際時,才最是容易復發的時候。”
劉楚才愣了一下,隨即瞪大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
他夫人的病,是當初為了供自己讀書時操勞過度留下的,當時,差點人都沒了,自己也沒錢抓藥,正打算去將屋子里的一些書拿去賣掉換些銀錢去請大夫抓些藥時,沒想到書軒老板卻沒收下他的書,反而給了他一筆銀子,且幫他請來了縣城里最好的大夫來給自己的夫人診治。
這件事,他從未對外提起過,去歲高中回鄉時,想去當面拜謝昔日的恩人,卻不曾想那書軒竟然已經關門了,老板也不知所蹤。
所以,尋常時候朋友都笑話他懼內,但實際上,是因其心底對妻子有愧疚,哪怕如今發達了,也不愿納妾。
姬成玦又伸手指了指那個稍顯矮胖的男子,道:
“胡正房,這才幾年啊,居然就胖了這么多,想當初被誣告坐牢時,可是瘦得跟個皮包骨頭一樣的吧?”
胡正房臉上也露出了震驚之色。
“秦簫生,令尊現在還好?地方有司沒再去找麻煩吧?早就分宗幾代人了,就因為受傷還有一些上等良田,就被人盯著當秦家門閥子弟去打,那些地方有司,倒真是有些吃人不骨頭了。”
秦簫生臉上也露出了駭然之色。
“你…………”
“對了,還有你…………”
“啊,你是…………”
“哈哈哈,你小子,想當初…………”
姬成玦一個一個地指過去,一個一個地打著招呼,一個一個地說著。
包廂里的氛圍,一下子凝重了下來。
沒人敢再大聲呵斥,更沒人敢去質問。
一圈說完,
每個人都點到了,也說到了。
姬成玦伸手,親自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
“聽說,前日太子殿下請你們去歲那一科所有留京的進士進東宮飲宴了,怎么樣,東宮的酒水,好喝么?”
沒人敢回答,一來,是因為那個事關太子,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所有人還沒從震驚之中緩過神來。
“怎么著啊,諸位可都是我大燕翹楚,我大燕的未來,我大燕棟梁,做得了華麗文章,卻說不得話么?”
這時,
劉楚才舔了舔嘴唇,對姬成玦拱手道:
“敢問……敢問尊駕,到底是何方神圣。”
姬成玦略作沉吟,
笑了笑,
一邊親自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邊慢悠悠道:
“當今圣上乃曠世明君,馬踏門閥,為國取材,為寒門開晉升之階;
陛下所愿,乃希望我大燕英才可不計門第之嫌,不受血統之困,有才者,當為國謀事于廟堂,當牧民為善于地方。
爾等是第一批,等春闈開始后,馬上會有第二批。
爾等,是我大燕的未來。
我,
姬成玦,
當今陛下第六子,在這里敬大家一杯!”
六皇子?
他是六皇子?
姬成玦沒等這些震驚的進士老爺們反應過來,就自顧自地將杯中水酒一飲而盡了。
此時此刻,他的腦海里,又浮現出了先前在西園時郡主對自己說的話。
她說只要她成為了太子妃,就必然會除掉自己。
姬成玦嘆了口氣,
仰頭,
那時的他,
真的很想回一句:
如果不是父皇一直故意不把我放在盤中,
你以為還有你們,還有你丈夫什么事兒?
你們只看到了父皇故意打壓我,把我打壓得快喘不過氣來,讓我受盡狼狽;
卻不真的動腦子想想,
父皇那么驕傲的一個人,
真不喜歡一個兒子,隨隨便便打發掉也就是了,卻還偏偏要對我這般狠么?
處心積慮地,削我,壓我,打我,斥我,謫我,
呵呵,
若不是我身上流著的是他的血脈,
說不定我人早就沒了。
但,
誰叫我像他呢,
誰叫他自己也知道我是真的像他呢。
奪嫡,
爭位,
讓老頭子自己想一想,他如果下場的話,你們還有勝算么?
你姬成朗以為當一個從師或者親自主持一場春闈,就能成為這些新科進士的師尊了?
就能收納一批一批年輕官員為自己所用?
是,
您受累了,
您站在那兒,扶了一下那龍門,看著那群魚兒躍過去;
就真的以為這天下英才盡入吾彀了?
也不想想,
這些魚兒,
在躍龍門之前,
到底是誰在喂養著的。
其實,剔除掉門閥子弟后,那些所謂的寒門,所謂的大燕讀書人種子,其實并不算多,篩選出一些品性好的,提前施恩,所付出的成本和后續的收效比起來,真的是不值一提。
當然了,也不能逮著誰就資助,白眼兒狼準有,但不能太多,否則就容易打水漂。
他姬成玦,可從不做那賠本的買賣。
只可惜,鄭伯爺此時不在這里,否則也不得不在心里贊一聲佩服。
鄭伯爺所熟悉的那個歷史里,明朝的晉黨以及后世一些國家的財閥,其實也都是以這種方式去布局,從而最終達到影響朝政的目的。
當資本規模達到一定程度后,它本能地會去進行滲透和擴張,且不僅僅局限于做買賣上。
姬成玦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現如今,你們都以為我姬成玦只供出了一個平野伯!
殊不知,
前些年我的買賣徹底鋪開時,到底供過了多少人!
一念至此,
姬成玦的目光微凝,
掃過面前站著的這群人,
嘴角勾勒出些許弧度,
道:
“諸位都是讀書人,也是我大燕最會讀書的一群人。
有個問題,
成玦不才,
想請教大家。
那就是,
在諸位看來,
生恩和養恩,
到底孰輕孰重?”
沉默,
沉默,
沉默……
終于,
也不是誰先動了,更像是一種不約而同。
在場十余位進士老爺各部官員,
向著坐在首座的姬成玦跪伏了下來,
齊聲道:
“拜見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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