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風-《魔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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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冉岷和幾個手下去了京城最有名的全德樓烤鴨店吃了烤鴨。
那么貴的鴨子,一人一只,吃得滿嘴流油。
然后,冉岷又請大家伙去了京城的紅帳子瀟灑了一番。
其實,一開始沒打算去紅帳子的;
因為既然來了京城,那就得去稍微可以撐點兒臉面的地方去耍一番才過癮不是。
但問題是大家伙來到了那處閣樓前時,
冉岷倒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
他手下的這些人,就直接腿肚子開始抽筋,連姑娘都不去看就直接求著冉岷換地方。
實在是這地兒太過干整也太過華麗,哥幾個都是泥腿子出身,進入后就算是摟著姑娘也放不開,要是因為心頭上的那點兒緊張導致下面也緊張趴活兒了,那就好笑了。
所以,一行人興致沖沖地來到聚春閣后,又更加興致沖沖地轉向去了城北喜子胡同。
紅帳子其實是這類門生的一個稱謂,很多地方,帳篷口支起一簾紅帳,就標志著里面的姑娘是做皮肉生意的。
這就跟后世掛著理發店招牌里頭卻連一把剪刀都沒有的發廊一樣;
帶著樸實、淳厚、親切、平和的氣息。
因為殺了一個野人頭目,冉岷不僅僅得到了一大筆賞銀,同時在被吸納入靖南軍后,還能夠直接被認命為什長,手底下管著十幾號人。
這次入京,也是因為仗告一段落后,前線到京城之間,需要不斷地往返傳遞消息和運輸文書這類的。
冉岷所部,則是奉命護送一名參與前線談判的兵部員外郎回京復命。
預計要三日后開拔返回,所以也就有了這幾天的自由活動時間。
燕京百姓好充面兒,也好咋咋呼呼,說白了,其實也就是骨子里帶著那么一股子驕傲味兒,其實,這也是當下整個燕國百姓心理特征的一個縮影。
冉岷這些身著靖南軍甲胄的士卒,在吃飯時,總是會被附近的食客提前給結了賬,然后拱手一聲:
“哥幾個吃好喝好,德爺我沒上得戰場,但總得請這些廝殺漢子吃一頓,還望諸位給德爺我這個面子。”
甭管回去后是否會被自家婆娘訓,但今兒個這譜兒,爺得先擺嘍!
最好笑的是,
冉岷和手下們去紅帳子時,原本要排隊喝茶的,結果前面領著簽子也在排隊的老少爺們兒們一見他們身上的甲胄,當即嚷嚷著讓他們先請。
就是紅帳子里的老鴇子,也是打了個八折,同時,一位小兄弟速度過快,還不加錢地來了兩次。
幾日的逍遙,銀錢花出去不少,但大家也沒什么好心疼的,畢竟是拿命拼來的銀子,自然得拼著命地去花。
冉岷手下這幫人,大部分都是出自于燕國其他郡地,也有兩個是晉人編入的,真正土生土長的天成郡人只有冉岷一個。
這幫人現在對燕京當真是愛死了,都想著以后打仗升了官兒賺了銀子,就來燕京置個小院子養老。
丘八的夢想,就是這般樸實無華。
當然了,也是因為這座城,以及此時燕國的風氣,給予了這些當兵的足夠的尊重。
乾國當初民間將士卒稱為賊配軍,故而在燕乾之戰中,乾軍往往一觸即潰,現如今乾國那位官家開始打壓士大夫提升武將地位,想要的,其實也是此時燕國如今這種“聞戰則喜”的氛圍。
冉岷還特意差人去南安縣城,給那自己曾認過的捕頭小弟送了點兒銀子。
銀子不多,因為冉岷清楚,捕頭那個差事,難以大富大貴,但指縫間也是絕不缺油水兒的;
之所以送點兒銀子過去,只是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哥哥已經從刑徒晉升到靖南軍正軍了,等再過個兩三年,哥哥的位置再高一些,就能真的罩住你了。
南安縣城距離京城本就不遠,送銀子的人也是盡力,快馬去,再快馬回,在明早就將動身回穎都的那一晚,冉岷又見到那個送銀子的人,對方說南安縣城的那個捕頭人已經不在了,說是娶了縣城里一個屠戶的女兒,帶著人家丫頭回老家了。
冉岷聞言,也沒說其他。
他明日就要離開燕京,暫時沒功夫去找那位小兄弟,只能感慨一聲,若是有緣,日后再見吧。
翌日一早,冉岷就領著自己的手下出了京城,來到城外校場上點到。
殊不知,在他們離開客棧時,對面茶樓二樓,姬成玦就坐在那里看著他們離開。
張公公坐在姬成玦面前幫忙倒茶,笑著道:
“主子,這漢子倒是個不錯的人。”
姬成玦笑了笑,
這冉岷還記得給自己送點兒銀子花花,確實很重義氣。
張公公繼續道:
“這才多久,一場戰事下來,就從刑徒兵轉正軍什長了,假以時日,說不得又是一位平野伯。”
姬成玦搖搖頭,道:
“這世間,只有一個鄭凡。”
……
冉岷所部在校尉的集結下,整隊歸制。
他們這次總共來了三百騎,回去時,發現京城內又加派了三百騎出來,總共六百騎,護送的,是大燕兵部尚書毛明才和燕國使節隊伍。
冉岷并不喜歡這些楚人,不過,倒是愿意看見楚人認輸低頭。
楚人來求和,請求締結盟約的事兒,早就已經傳開了,玉盤城外的帥帳里,其實也有楚國的使節正在沒日沒夜地做著各種交涉和爭論,但說白了,真正能起到決定作用的,還是燕京城里這邊。
眼下,瞧著這陣勢,應該是盟約談下來了。
這一場大仗,算是將要徹底畫上句號。
但不知怎么的,冉岷總覺得心里有些失落,玉盤城里的那數萬楚軍,就得讓他們活著回去了?
雖說冉岷清楚,這不是自己所能計較的事兒,但他依舊覺得有些不甘心。
雖然已經從軍,但他骨子里的那抹江湖習氣,還是讓他更喜歡快意恩仇那一套,信奉的是,你做初一,我必然要回到十五的準則。
隊伍,開始行進了。
兵部尚書毛明才乃當朝大員,不過這個人性格卻很隨和,行進途中,每次晚上扎營時,都會在營寨里逛一逛,看一看,甚至還主動走過來,和冉岷這幫軍士坐在一起,喝著菜湯聊著天。
主要是他問,冉岷他們回答,著重點,還是在望江之戰上。
楚國的使者景陽則顯得低調很多,行軍時在楚國使者隊伍里,晚上也基本在帳篷內不出來。
反倒是楚國使團里的其他人,偶爾會和燕人爆發一些沖突,雙方還打了幾場,當然,沒動刀兵,只要不死人,上頭人也不是很在意。
就這樣一路行軍,來到穎都城外時,成親王司徒宇率領王府一眾屬官親迎而出。
主要是來迎接毛明才的,畢竟是燕人真正的高官。
驛站內,司徒宇先對毛明才躬身行禮。
既然人家這么給面子,
毛明才也沒吝嗇,規規矩矩地帶著身后一眾隨員向成親王下跪行禮。
大家也算是“賓主盡歡”。
司徒宇邀請毛明才進穎都看看,自己已經設宴款待,雖然,他根本就沒準備。
毛明才也理所應當地拒絕,說自己皇命在身,等完成皇命后,再來叨擾。
然后,司徒宇就帶著人離開了。
毛明才等一行人則落宿這驛站中,明日再啟程過望江到達靖南王帥帳。
而報信的使者自是早早地就派出去了,前線那邊,應該也已經收到了消息。
晚間時,毛明才又喊來了冉岷,和他聊天。
冉岷能被六皇子賞識,自是有其原因的,有些人,哪怕身處卑微,但自然而然地能夠感覺出不同,得人注意。
上一個此道集大成者,自然是平野伯。
冉岷的運道,其實也不差,因為毛明才喜歡他的談吐和豪邁不拘束,二人大有放下身份芥蒂“稱兄道弟”的意思。
這就是運勢,擋不住的運勢。
“這么說,原本你應該去盛樂的?”
“是的,大人,最早開始被安排發配盛樂戍守,但因為前面戰事起來,靖南王爺出征,我們這批人就被劃拉到前線去了。”
“也是運勢好啊,正好趕上了這一仗,從刑徒到正軍,可謂不易。”
“大人說的是。”
“不過,換言之想想,沒去成盛樂城,沒能跟隨那位平野伯,可能也算是失了一次機會。”
“平野伯,小人是極為佩服的。”
數年前才是黔首,屬征發民夫之列,隨即一步一步快速往上爬,不斷得到大佬賞識的同時,還一次次地積累了讓人無法質疑的軍功,封總兵冊伯爵。
現在,大燕軍中到處都在流行著鄭伯爺的傳說;
畢竟,不管什么時代,這種草根崛起的事跡都是最有熱度和認同感的,因為絕大部分人都是草根。
“唉,平野伯這個人,我也一直很想結交,只是苦于沒有機會,他所著的那本《鄭子兵法》,我看了不下三遍。
對于外人而言,這是一本兵家大作無疑;
其實,一開始,我倒是覺得這里面的一些東西,寫得過于籠統了一些,像是一個框架子,看似繁復,實則內虛;
但看著鄭伯爺一路帶兵打出的戰果,才明白,人家可能只是隨手寫寫,專門給外行人看看的。”
“這本書,這次在京城書軒里,我也買了,最近正在看。”
“好,多看看,多學學,見賢思齊,我倒是期待,以后我大燕再出一名名將!”
“多謝大人厚贊!”
“你這人,也絕非池中之物啊,我這也算是提前給你交個底,只可惜,我如今雖說是兵部尚書,兵部事宜都歸我管轄,但靖南軍這邊,我的手,是根本伸不進來的。”
說完,毛明才端起茶水,一邊喝著一邊看著冉岷。
此間招攬之意,極為明顯了。
冉岷自然清楚這是到了自己做選擇的時候了,
說白了,
他其實沒有多少選擇的余地,
自己只不過是一個什長,但人家可是兵部尚書,
人家愿意和自己說話,其實就已經算是給了自己天大的臉面了。
稍作猶豫后,
冉岷起身,對著毛明才跪了下來:
“靖南軍是大燕的靖南軍,是朝廷的靖南軍,是陛下的靖南軍,大人,您是兵部尚書,小人自當聽您的吩咐!”
毛明才很是滿意地點點頭,伸手虛扶了一下,道:
“起來吧。”
“謝大人。”
冉岷站了起來。
“等這次宣旨之后,你就隨我回京吧。”
“一切任憑大人吩咐!”
“嗯,好。”
這時,帳篷外的親兵稟報道:
“大人,楚國使者求見。”
“讓他進來。”
說完,毛明才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冉岷打算離開,卻被毛明才笑著阻止,道:
“一起見見。”
景陽走了進來,倒是沒穿官服,而是穿著一件頗具楚地特色的長袍。
“毛兄。”
“景兄。”
二人沒稱呼官職,而是以兄弟相稱。
“景兄深夜來此,有何見教?”
“見教不敢當,只是覺得明日你我一同宣旨之后,就將分離,心里有些不舍,故而冒昧深夜前來一敘。”
毛明才點點頭,道:
“正好,成親王白日里送予我了一些好茶,我這就差人沏茶。”
“極好,極好。”
冉岷不需過多吩咐,主動拿著茶葉出去燒水。
走出帳篷后,
他深吸一口氣,
抬頭看著天上的星辰。
一直到現在,他的腦子,其實還是有些發熱,但他清楚,自己的路,走寬了。
毛明才每次在營寨里走動和大家說話時,他都會刻意且含蓄地表現自己,功夫負有心人不,自己終于引起了這位大員的注意。
靖南軍的甲胄,
他是真的喜歡,
但兵部尚書的賞識,
他更是無法放棄。
自那一日堂上殺人起,他就在心里立誓,既然江湖給不了自己真正的自在,那他就要在沙場上將自己想要的,全部都搶回來。
其實,景陽和毛明才真的只是隨意地聊天而已,沒聊什么正事兒,無非是燕地風情和楚地風物。
也沒聊得很晚,大概也就半個時辰,景陽就起身告辭回自己的帳篷了。
冉岷主動收攏起了茶具,
毛明才則坐下來,
伸了個懶腰,
開口道:
“乾人好文雅,晉人好陽風,楚人好禮數,唯獨我燕人,不通風趣;
呵呵,此言還真不假。
那楚國正使今夜找我,其實也并非是想要聊什么,只是想全一下他楚人的禮節,倒是我這個燕人,和他聊話時真的是過于煎熬。”
沒話找話,硬聊,確實難受。
且二人還不能聊正事兒,連碰都不能碰,否則宣揚出去,一不小心就是個通敵賣國的罪名。
冉岷笑道:
“其實,好日子是人都會過,咱們燕人,是以前日子過得太苦了。”
毛明才聽到這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
“這話說得有見地,我燕人為何不能在江南吟詩作賦,我燕人為何不能在楚地大澤縱情放歌?
以后,都是可以的。”
冉岷回應道:
“得快。”
“得快?”
“因為咱們現在只有陽風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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