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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子沒好氣地站在阿銘身后道：

    “專心。”

    梁程舉起刀，

    吼道：

    “聽到伯爺?shù)能娏盍嗣?，看見伯爺?shù)膸涊偭嗣?，伯爺就在我們后面，伯爺，已?jīng)來了，為了伯爺，為了雪海關(guān)；

    隨我，

    殺！”

    “殺?。。。。?！”

    ……

    火鳳旗下，

    是一輛造型古樸的戰(zhàn)車。

    戰(zhàn)車看似是以青銅器打造，但卻自成一派古樸氣象，流轉(zhuǎn)著歲月的滄桑。

    其上頭，更是有數(shù)之不盡的凹槽刮痕，這是它在戰(zhàn)場上留下的痕跡。

    戰(zhàn)車不大，

    二人牽繩策韁，二人立身于側(cè)持戟；

    一人，持弓站于前；

    一人，端坐于后。

    這是一個老者，發(fā)虛全白。

    大楚四大柱國，屈氏一個，獨孤家一個，謝家一個，這三家，都是大楚一等貴族，還有一個，就是石家。

    石家在貴族里，只能算得上三等，它是大楚貴族中的一個另類，石家祖上是楚侯的親衛(wèi)出身，后得楚侯提拔，數(shù)代人跟隨著楚國先君南征北戰(zhàn)，得賜爵位時，本該是得二等位，然石家不受，只留三等。

    其后石家代代出將軍，幫熊氏皇族經(jīng)營皇族禁軍，因其恪守祖訓(xùn)，家族勛爵不升等，所以皇室為了勉勵其功，特賜其柱國之位。

    青銅馬車內(nèi)火鳳旗下的這位老者，就是石家當(dāng)代家主，石遠堂。

    其身側(cè)，洶涌沖殺而出的，則是他親自訓(xùn)練出來的大楚皇族禁軍。

    昔年，

    大楚先皇崩，諸皇子之亂，之所以能夠快速平定下來，也是因為攝政王早早地就得到了來自石家的認(rèn)可。

    所以，諸皇子之亂中，其余皇子基本上沒能用得動皇族禁軍，只能各自去地方找貴族支持自己。

    而可以調(diào)動皇族禁軍平叛的攝政王自然事半功倍。

    先皇在位時，諸子奪嫡的氣象，其實早就出來了，不是沒有其他皇子去拉攏石家，但石家都巋然不動。

    就是二皇子迎娶了石家女為王妃，但在其起兵時，石家以及石家所能影響的兵馬，依舊對其完全禁默。

    諸皇子之亂平定后，石家繼續(xù)得以在皇族禁軍體系中占著極大分量，大楚上下，很多人都在猜測，為何石家會心甘情愿地站在攝政王身后。

    要知道，石家要是愿意，石遠堂要是愿意，他的外孫，很有可能成為大楚下一代的太子！

    “世人都在揣摩我石遠堂為何就認(rèn)準(zhǔn)了攝政王，什么說法都有，但其實，為何如此，我已經(jīng)在請王上登基的奏折里，說得很清楚了。

    論心性，論心胸，論手腕，論格局，王上才是我大楚之君的首選。”

    持弓者是個男子，身著簡陋的皮甲，沒戴頭盔，留著楚人喜歡的寬邊長發(fā)，眉宇間，有魅態(tài)流出。

    楚人，其實以此為美，以此為不羈。

    “石公公忠體國，他們，不會明白的，而且，在他們看來，奏折里說的，都是官面文章，需要一個字一個字地去摳，去揣摩，去理會，哪里會看得到純粹流于表面的真心話？”

    “前些年，諸位殿下都曾拜訪到我石家門下，二殿下更是娶了老夫幼女，唯獨四殿下，未曾踏過我石家的門，逢年過節(jié)，也未曾有過禮尚往來?！?

    持弓男子笑道：“王上還真是有趣。”

    “不是有趣，而是王上能懂老夫之心，能懂石家之心；先皇若有遺照，則石家必然奉遺照行事，是否拉攏，就沒什么必要了。

    先皇若是沒有遺照，那石家就憑忠心國心做事，諸皇子之中，已然成就大格局的四殿下，就更沒有拉攏石家的必要了?！?

    “若是世間諸多事兒，都能這般簡單干脆，那該多好?！?

    “就像是你的箭一樣？”石遠堂笑道。

    持弓男子點點頭。

    “可惜了你的好徒兒?！?

    “戰(zhàn)場身死，本就尋常，哪里來得可惜不可惜。”

    “是?！?

    持弓男子姓沐，名陽；

    曾經(jīng)是大楚皇族禁軍的一路統(tǒng)領(lǐng)，先皇時因當(dāng)街射殺一貴族子弟獲罪，囚于銀甲衛(wèi)昭獄之中。

    攝政王上位，將其釋出，再入軍中，歸石遠堂麾下。

    昨日隱藏于野人奴仆兵之中對著鄭伯爺射出那一箭的，就是其徒弟。

    石遠堂感慨道：

    “其實，老夫真的未曾料得，一向只擅長馬上野戰(zhàn)的野人，在攻城之道上，竟然已精進若斯。

    若非那一日燕人取央山寨時，老夫執(zhí)意留下坐鎮(zhèn)，讓獨孤念領(lǐng)原駐軍打著禁軍的皇子撤離。

    今日這城，要是他們來守，可能真的就被破了。”

    沐陽笑道；“就是石公您在守，其實，也快破了?！?

    “哈哈哈哈?！?

    石遠堂大笑起來，

    道：

    “是，是，是，但好歹，老夫還有一戰(zhàn)掀桌子之力。

    只可惜，若是能夠鏖戰(zhàn)個十日半月，再一朝殺出，那就不僅僅是能解東山堡之圍，還可以破開燕人在東面方向的布局。

    雙方對壘，看似各數(shù)十萬大軍，規(guī)模龐大，兵馬眾多，但真正用起來時，往往貼子兌子居多，再小的一個方向上出問題，都會不由地捉襟見肘。

    燕人這一部，確實出乎老夫預(yù)料甚多，好在咱們軍中沒有屈家人，老夫倒是可以感嘆一句：真不愧是那位燕人的平野伯。”

    “就是屈家人在，又有何說不得？”

    “你啊你，這脾氣，得改改。為此蹲了七年昭獄，值么？”

    “改不掉了，也，懶得改了。”

    石遠堂點點頭，目光變得犀利起來，見得身邊士卒殺出城門后，下令道：

    “命東西兩門騎兵，纏住燕人的騎兵，中軍，則給老夫繼續(xù)向前沖，一直沖到燕人的營盤為止?！?

    “嗚嗚嗚?。。。?！”

    “嗚嗚嗚?。。。。　?

    楚人的號角聲響起。

    出城的楚軍，展現(xiàn)出了極強的戰(zhàn)斗力，先鋒軍開路，盾牌手緊隨，弓弩手隨后，哪怕是一路沖殺，依舊保持著這種穩(wěn)定節(jié)奏。

    遇到抵抗時，則迅速切換小陣，或糾纏或包圍，其余左右，則繼續(xù)前撲，盡可能地在最短時間內(nèi)完成對戰(zhàn)場的鋪陳。

    這般做，一來是為了給后續(xù)出城的兵馬騰出足夠的空間；二則是想要將這種出其不意地反擊，給盡可能地擴大化，這也意味著戰(zhàn)果將也同時會被擴大。

    沐陽持弓而立，看向四周，道：

    “世人都以為他燕國鐵騎橫行無雙，但其實，不過是互有優(yōu)劣罷了。”

    騎兵所擅長的，是機動性，先前鄭伯爺沖擊央山寨，其實質(zhì)，也是靖南王利用騎兵的機動性及時分兵兌子，給自己麾下的王牌兵馬贏得了一個“田忌賽馬”的機會。

    若是燕軍以步卒為主，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這種大規(guī)模調(diào)動的，就算是完成了，其所耗費的時間也足以讓年堯那邊隨之進行應(yīng)對了。

    而在短距離的交鋒中，裝備精良訓(xùn)練有素的步卒，對上騎兵，固然依舊有些吃虧，畢竟人家胯下有馬，但還不至于完全狼狽，應(yīng)對得當(dāng)，是完全有的打的，打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自古以來，以步勝騎的戰(zhàn)例，也是數(shù)不勝數(shù)。

    “以步克騎，本就麻煩。”石遠堂倒是無所謂，繼續(xù)道：“據(jù)說祖家那邊在東海，倒是琢磨出了一套新法子?！?

    “乾國的祖家軍？”

    “可不是?！?

    “只可惜，這場仗，怕是不能指望乾國了?！便尻栒f道。

    “國戰(zhàn)國戰(zhàn)，指望別人，還能叫什么國戰(zhàn)？”

    “石公，快看，燕人軍陣已經(jīng)被我們沖開了?！?

    沐陽是神射手，其視力，更為鋒銳。

    確實，面對忽然殺出的楚軍，燕軍這邊明顯準(zhǔn)備不足，先前預(yù)留的兩翼騎兵本是想起打掃戰(zhàn)場或者像昨日那般堵截小股騎兵之用，在此時，卻已經(jīng)被楚人的騎兵給糾纏住。

    眼下，

    楚人的禁軍已經(jīng)穿入了燕軍為攻城所布置的大陣之中，一時間，掀起了倒卷珠簾之勢。

    沐陽道：“石公，照著這個勢頭，我軍大可繼續(xù)推進，將燕人面前的營寨給一舉打穿！”

    石遠堂搖搖頭，道：“問題，就出在這里，咱們面前的對手，是燕國的那位平野伯，你可知，他其實不僅僅修建了這一座軍寨，在其后方，還有兩座軍寨?！?

    “還有兩座？”沐陽顯然對這個情報不知情。

    石遠堂也覺得很無奈，道：“世人都傳這位平野伯打仗好兵行險著，無論是當(dāng)初千里奔襲雪海關(guān)還是去屈氏那里搶走公主，都將行險發(fā)揮到了極致。

    再者，其年輕氣盛，又得封爵坐高位，就是老夫，也原本以為其性子應(yīng)該剛猛孤傲一些，但真正交手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位打仗，當(dāng)真是有一種燕人靖南王的影子。

    行軍打仗，能行得險招，卻也依舊可以烹得出小鮮。

    此子，

    據(jù)說當(dāng)初還曾和王上同坐一輛馬車，呵呵。”

    “說句犯忌諱的話，王上可能會很后悔當(dāng)初沒在馬車內(nèi)直接將這位燕國平野伯爺給掐死吧？”

    石遠堂搖搖頭，笑道：“王上估計想的是，你想當(dāng)我妹婿，你直說啊?！?

    “哈哈哈哈哈?！?

    沐陽和石遠堂一起大笑。

    這是戰(zhàn)場，

    風(fēng)云激蕩的戰(zhàn)場，

    但雙方的主帥，其實都呈現(xiàn)出一種閑情自若的大自在。

    不能怪石遠堂這邊心情不錯，因為楚軍已經(jīng)沖入了燕軍的投石機陣地，不少楚人士卒已經(jīng)開始砸毀投石機了，因為這個東西，可是讓城內(nèi)的守軍先前在守城時吃了太多苦頭，因為一開始，楚人壓根就沒料到燕人的投石機竟然無論在數(shù)量上還是在性能上，都超過了己方。

    燕人這邊，則潰勢已現(xiàn)。

    這一仗，甭管戰(zhàn)果是大是小，至少，可以稱之為捷了。

    “石公，您說那位平野伯爺，會做如何抉擇？”

    “退一步，海闊天空，他的帥輦在中軍偏后的位置，收拾中軍為阻，后軍漸撤，入軍寨之后，能守則守，不能守則棄寨向后，入第二座軍寨，以期我軍窮追不舍，復(fù)又追擊。

    等到戰(zhàn)線拉長，原本布置在外圍防備燕軍兩支騎兵應(yīng)該就能回援了，其自身身邊，也應(yīng)該收整了一批兵馬。

    到時候，我軍若是貪功冒進，說不得就得被其反手掐斷，硬生生地消磨在這兩座軍寨之間。

    這也是老夫不同意你先前說直入燕軍軍寨的理由了，

    最起碼，

    東山堡城墻堅固，有所可依，要是真入了其軍寨，打下來了，豈不是做了以城換寨之昏聵之舉？

    我軍現(xiàn)如今勢盛，他應(yīng)當(dāng)會退的，退一步，他依舊圍他的城，我軍依舊是守勢。

    為將者，自當(dāng)以大局為重，老夫不信田無鏡的徒弟，會不懂得這個道理，會去意氣用………”

    “石公。”

    “怎么了？”

    “燕人的帥輦，前移了?！?

    石遠堂當(dāng)即站起身，

    目視前方。

    他的視力自然比不上神箭手沐陽，看不見帥輦的具體方向，但他依舊能夠看見先前已經(jīng)潰散的燕軍士卒，正在后方重新聚集起來，而且燕軍的中軍和后軍，在此時忽然變得緊湊，開始大規(guī)模地向自己這邊硬生生壓了過來。

    “呵呵。”

    石遠堂伸手拍了拍戰(zhàn)車側(cè)壁，道：

    “到底是年輕人，到底是年輕人啊，何苦，又何必，一個百戰(zhàn)百勝的名頭，真的就這般重要么?！?

    沐陽開口道：“看來，那位平野伯爺，是不愿意輸?shù)?，哪怕一陣，也不愿意輸?！?

    石遠堂下令道：

    “命左右兩軍，撐開，命中軍以老夫戰(zhàn)車以這面火鳳旗為指向，前壓！

    給老夫，

    擊潰燕人的中軍！

    這是他燕人，自找的。

    什么燕人平野伯，

    現(xiàn)在看來，

    也不過如此，

    此子心性這般，

    就算術(shù)再重，再得，再精，也終究不得法！”

    伴隨著石遠堂的一聲令下，楚人的左右兩翼兵馬開始快速向外撐開，其目的，就是為了給中軍直面燕人本陣的機會。

    自古以來，步卒打騎兵，最頭疼的大概就是，打贏了，你也追不上他，石遠堂先前面對的，差不離就是這個局面。

    但當(dāng)燕軍帥輦前移，強行集中兵馬要反壓過來時，那種局面，就不存在了。

    這是送上門來的，真的是送上門來的！

    只要一舉擊潰燕人本部，燕人大部就將如飛揚起來的塵沙，看似彌彌漫天，實則皆不再成氣候。

    沐陽手中的長弓搭起，

    身子微微傾斜。

    石遠堂默默地又坐回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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