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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小七，

    其余成年皇子，

    沒人敢真的認(rèn)為，他們和父皇之間，還會有所謂的“父子之情”。

    靖南侯自滅滿門那一日，燕皇準(zhǔn)了田皇后歸家省親，讓其親眼目睹了那一夜田宅血流成河，親族死絕！

    夸小六子最像自己的翌日，他親下密旨，命靖南侯以謀逆之罪，踏平閔家，閔妃，被賜一道白綾。

    小六子至今都忘不了，那一日他用銀錢賄賂了幾個(gè)看守太監(jiān)偷偷進(jìn)了冷宮打算給母妃送吃用，推開門，他所看見的那一幕。

    母妃的臉，

    慘白慘白的，

    白得嚇人，

    母妃的眼睛，

    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像是要爆出來了一樣。

    他的舌頭，露在外面，

    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小六子沒有像其他孩子那般被嚇得跑開，

    他在下面，

    站了許久許久，

    就這么看著，看著自己的母妃，看著自己父皇最為疼愛的妃子，看著那個(gè)性格爽朗深受宮內(nèi)宦官太監(jiān)們敬愛的女人。

    所以，

    后來很多年里，

    小六子從未懷念過自己的母妃，因?yàn)槟稿跛赖漠嬅妫缫焉钌罾佑≡谒哪X海里。

    一想起母妃，就是那種景象；

    沒有慈愛的畫面，沒有溫馨的場景，有的，就是那最后的模樣。

    所以，

    就不想了。

    太子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

    他的胸口里，其實(shí)一直戴著一個(gè)荷包，里面塞的，是曬干的花瓣。

    他的母后，在臨死前，其實(shí)已經(jīng)瘋癲了幾年。

    但饒是如此，在得知自己即將大婚時(shí)，母后在每日短暫的清醒時(shí)間里，親自給自己納了一個(gè)荷包。

    將荷包遞給自己時(shí)，

    母后憔悴的臉上滿是愧疚，

    她說她本想著親自帶著宮內(nèi)的繡娘給自己織一件大婚那日穿的袍子，但，她做不到了。

    雖然出身田氏望族，但她的繡工，一向很好。

    未出閣前，田無鏡就經(jīng)常穿著她這位阿姊給他織的衣裳；

    訂親后，她還親自制過衣裳，讓喜歡跟著當(dāng)時(shí)還是太子的陛下后面跑的田無鏡去送去。

    她不爭，無論是做了太子妃，還是做了皇后。

    閔妃入府時(shí)，排場極大，那宛若雨水一般灑落的金銀花，讓府邸上下所有下人們都對其俯首帖耳。

    但她不惱，也不氣，只是單純地覺得，自己的丈夫有閔氏的財(cái)力做支撐，以后在國事上，就可以更從容一些了吧。

    然后，

    她死了。

    她死在了六皇子大婚的那一晚。

    那一日，燕京城出現(xiàn)了十年難得一遇的盛況，翌日清晨，宮內(nèi)的喪鐘，響起。

    她曾對自己說過，說只想看著自己成親，看著他牽著媳婦的手，走到她面前，她好將自己的一些首飾，轉(zhuǎn)交給媳婦。

    她一直在等著，看著他成婚，應(yīng)該是她的執(zhí)念。

    但她，終究沒等到；

    且她的死，直接成為自己和郡主大婚的，最大阻礙。

    太子情不自禁地抬起頭，

    看了他父皇一眼，

    然后又默默地低下了頭。

    母妃，死得突然，卻又死得，那般自然。

    但他這個(gè)當(dāng)兒子的，卻不敢深究，也無力去深究。

    這個(gè)父皇，

    這個(gè)高高在上的父皇，

    這個(gè)不可侵犯，宛若神祇一般的父皇，

    他竟然親口承認(rèn)，

    他………老了。

    一個(gè)做父親的，

    當(dāng)他說出自己老了的時(shí)候，

    他的兒子們，沒有悲傷的情緒，反而自心底，不約而同的生出：

    你，

    終于，

    老了啊！

    你，

    原來，

    也會老啊！

    姬成玦張了張嘴，又閉合了，他的眼眶，有些泛紅，在外人看來，這是六皇子傷感了，但實(shí)際上，一股滔天恨意，已經(jīng)襲上心頭。

    老虎，

    終于老了，

    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

    太子爺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在旁人看來，這是情難自抑，但實(shí)際上，他是在控制著，控制著自己不能笑出來。

    身為燕皇的兒子，他們早就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緒，甚至，是將真實(shí)和虛假糅合在一起表現(xiàn)出來。

    “父皇沒有老，父皇正值春秋鼎盛，父皇要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七的聲音響起。

    在這種場合下，這種氛圍下，大概，也就只有“童言無忌”了。

    小七起身，走向燕皇，一邊走一邊說道：

    “父皇是我大燕的天子，父皇會福壽萬年，永遠(yuǎn)做我的父皇，我的父皇，永遠(yuǎn)不會老。”

    天家的孩子，自幼就會說話，身居宮中，長在宮中，不會說話那是不可能的。

    小七現(xiàn)在說的話，應(yīng)該是他母妃教的。

    但，這無所謂，因?yàn)樗K于將這壓抑的情景，也揭過去了。

    太子誠聲道：“父皇哪里老了，我大燕，還需父皇掌舵，離不開父皇，且父皇如今看起來，只是偶有小恙，無非是近日操勞國事過度，忘記了歇息，靜養(yǎng)幾日，也就大好了。

    兒臣懇請父皇，保佑龍?bào)w！”

    六皇子和四皇子一齊跟著太子叩首道；

    “兒臣懇請父皇，保佑龍?bào)w。”

    小七走到一半，正準(zhǔn)備去抱父皇的大腿呢，忽見身后的哥哥們都跪下來了，也馬上跪伏下來：

    “父皇，請保佑龍?bào)w。”

    姬潤豪的眼眸，掃過自己的這些兒子。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魏忠河就跪伏在其身側(cè)，眼角余光捕捉到了燕皇嘴角的這一抹弧度。

    他是皇帝近宦，日夜陪伴在皇帝身邊，他當(dāng)然清楚，皇帝的笑，不是因?yàn)槊鎸鹤觽兊膶捨慷牢俊?

    事實(shí)，

    也的確如此。

    這一出父慈子孝，在旁人看來，真真切切。

    但在燕皇眼里，他清楚，自己下面的這些個(gè)兒子，除了小七，其余的這些個(gè)成年的，嘴上說的希望自己萬萬年，但實(shí)際上，巴不得自己現(xiàn)在就暴斃駕崩！

    好，

    好，

    好啊，

    這就是我姬潤豪養(yǎng)出來的好兒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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