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白馬西北二十八里,孤峰矗起,如從地心涌出。 這峰沒有名字,有一破敗不堪的道觀,經年累月連牌匾都找不到了,朝四下環顧,滿目頹垣敗壁。 曾幾何時,這里也有童仆老道、道家煙火,如今門前冷落,香客罕至。惟剩觀前古松獨立,俊奇雄姿,針針濛濛青碧,自享道家清凈。 “師兄!” 一聲呼喊打破寧靜之夜,費彬躲在臨時駐地,見樂厚跟來又驚又喜。 倏而見后方叢林烏鵲南飛,繞樹三匝,呱呱急鳴。 他驟然變臉,深以為樂厚中計,將魔教高手引來! 樂厚一路疾奔,又受內傷,此時氣血瘀阻,氣逆于上,腹部悶脹,一時忍不住歪頭便吐,讓道家清凈地添了污穢。 穢物刺鼻難聞,好在血絲不多,叫他心神一松。 又對費彬解釋:“后方之人并非魔教,乃是魯師弟。” “魯師弟?”費彬大感意外。 “我們在湖邊被魔教高手追上,好在咱們撤退果斷,高師弟帶來的人又阻擋一些時間,魔教高手分開追擊,魯師弟深夜來救,才勉強擋下一人。” 樂厚說話時,后方腳步聲越來越近。 費彬還是心悸,直到那黑衣人走近后放慢腳步,又揭開蒙面,他這才把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放回肚中。 云層薄了一些,月光越是清亮。 費彬朝來人定睛一瞧,嘴角一動帶著兩邊鼠須朝上一擺。 魯連榮滿臉鮮血,眼角那處兇險劍傷叫他只能睜開一只眼睛。 衣襟上還有大片血染! 此情此景,哪怕是費彬也實實在在生出感激、與一絲敬意。 “魯師弟,傷勢可重?” 冰冷的太保也能對外人說出關心話,可見真當成一家人看了。 魯連榮表情有些痛苦,嘴中卻喊著無礙。 方才追樂厚時,遇到兩名從白馬莊結伴逃出來的嵩山弟子,魯連榮以九江高手身份誆騙他們一道逃跑,然后雙殺二人。將他們的尸體搬到了樹梢上,這才弄得一身血污。 拽了拽自己的衣衫,魯連榮冷冷道: “有兩個魔教賊人跟在樂師兄身后,我一路毀掉他們所留記號,又殺了這二人,血卻是他們的。” “與樂師兄相對的魔教高手著實狠辣,魯某人險些喪命劍下,不過他被我暗器擊中,暗器喂了毒的,那人逃走療傷,沒敢再追。” 大陰陽手聞言多看了魯連榮一眼,又瞧他面上猙獰劍傷,當即朝他抱拳。 “若非魯師弟,今日我必死無疑。” “這救命之恩,樂某人絕不會忘記!” “師兄,言重了!” 魯連榮朝北面拱手,凌然道:“昔年在嵩山上左盟主對魯某禮遇有加,親自奉送茶水,在下甚為惶恐,又對左盟主的胸襟抱負敬佩不已。” “身雖居衡山,心卻向北。” “兩位師兄有難,我豈能袖手旁觀?!” “好!” 費彬繃著臉抱拳,“魯師弟,他日五岳并派,當由你坐鎮執掌衡山。” “我嵩山太保,一眾高手,門人弟子,必然全力支持你!” 果不其然,金眼烏鴉正義凌然的臉上立馬露出藏不住的笑容,兩位太保瞧在心中,知他的小九九。 樂厚傷勢頗重,他看了費彬一眼,轉頭卻向魯連榮求助,請他幫忙運功療傷。 表面一家人,心中留余地。 萬一費彬給他療傷,魯連榮突然動手,他們死得豈不冤枉? 章門穴受氣血沖撞,當用內氣連點京門、日月、梁門三處大穴,再用全身大推法分推數下,并抓拿肩井、中溝、肺腧三穴。 樂厚盤坐運功,二人內力一外一內,猶如陰陽二面。 如此一來,療傷效果遠超獨自運功。 樂厚也是怕了,想趕緊平復氣血,好與費彬一道離開衡州府這個是非之地。 只不過輔助療傷的人少不得內氣大損。 半柱香過去,魯連榮收功時已滿頭大汗。 樂厚面色則是紅潤不少。 費彬在外逛了一圈,沒發現跟蹤的人,一來安心,二來也打消心頭對魯連榮的猜忌。 金眼烏鴉還真是拔刀相助。 兩位太保對魯連榮的態度熱切許多,當初表面交善,心中瞧不起這個家伙。現在恩情太重,再擺出那副姿態他們自己也過意不去。 魯連榮調息一陣后,費彬問起白馬莊。 烏鴉哥順勢重提飛鴿傳書一事,他言辭懇切,隱含意思是: ‘白馬莊龍潭虎穴,勸你們返回嵩山,聽了嗎?’ 兩位太保口頭上不愿示弱,喊著要回中原之地殺魔教長老報仇。 但心里的悔意是怎么也抹不掉的。 為了彌補尷尬,他們岔開話題,講一些魯連榮想聽的。 “魯師弟,伱不會等太久。” “這次五岳盟會不同以往,”費彬鼻孔向上,又擺出牛氣沖天的模樣,“若各派對并派一事再避而不談,左師兄可不會答應。” “反對五岳并派,就是破壞五岳同盟針對魔教之大計,如蛀蟲啃噬五岳根基。” “不錯,”魯連榮深以為然。 費彬神色冷峻: “中秋盟會,需用到魯師弟手下安插的人手,勞你先做安排,讓其與衡山隊伍一同前往嵩山。” “魚目混珠倒簡單。” 黃澄澄的眼珠在魯連榮眼眶中轉了幾圈,“我再提拔一外門入內門,中秋節時言稱讓他跟著莫大師哥見見世面。” 費彬點頭,往年便是這么安排的。 又忽聽他說:“只不過出了賴志芮這檔子事,我擔心莫大師哥懷疑,跟著將計就計,反叫左盟主的人受連累。” “兩位師兄也知道,莫大師哥可難纏得很。” 費彬有些頭疼,擺了擺手,“也罷,先回嵩山聽左師兄吩咐,再傳信給魯師弟不遲。” 樂厚調息得差不多了,太保們不敢久留,三人一道離開破敗道觀,一路上又叫魯連榮關注衡州府魔教動作。 金眼烏鴉自然答允。 …… 白馬莊的大火越燒越旺,刺鼻氣味叫一些衡山弟子手掩口鼻。 與葬身此地的魔教、嵩山黑衣人一樣,白馬莊也死在大火之后。 只等兩場雨,山上洪水沖刷下來,將一切推入南邊湖中。 從那以后,將只剩一片亂墳崗。 未來偶爾有人提起白馬莊大戰,但細說道明想要還原,已然不可能了。 趙榮帶人又繞白馬莊一圈,這才安心。 叫衡山眾弟子脫掉染血的夜行衣,全丟入大火中。 又趁夜色,不少人先行一步,有回宗門駐地,也有朝周邊集鎮、村落分散打探消息。 等天一亮,便和往常一樣陸續進入衡陽城。 回到來時之地,趙榮面朝著白馬莊之南的大湖。 大湖如鏡,映照白馬莊火光。 焰光跳動如一匹匹火紅駿馬,在湖光山色間縱橫馳騁。 趙榮立身湖前,身處江湖,滾滾洪流大勢在他心中也如萬馬奔騰。 未來像今夜這般爭斗,決計不會少。 他眉目清亮,眼中自有波瀾沉淪。 “晚風卷湖霧,朦朧卻似飛煙流。時光逝,暗月走,低低西斜林莽后。生事從來似煙水,匆匆去,何必愁。” 趙少俠興致大發,想在大湖大火之間舞劍助興。 他順手朝側腰一摸,空空只余劍鞘。 忽而滿腔興致,忽而意興闌珊。 什么癖好,拿本少俠的劍干嘛? 趙榮目光一沉,還好他早有防備,那只是一柄普通佩劍,無任何衡山標記。 但趙少俠是愛劍之人,用了一段時間便生感情。 此時被人當成戰利品收走,心中定然不悅。 想到那黑衣人,他渾身泛起一股殺意來。 趙榮身后站了好些人,三脈弟子皆有,方千駒師叔也在。 大家見他矗立湖邊,沒人打擾。 夜戰白馬莊,這一戰比沙角島更加驚心動魄。 魔教高手、嵩山高手,那些名震江湖的人物就死在他們眼前! 往日看到都不敢靠近的角色,現在躺在地上后被他們摸來摸去,多半還要投去如看“朽木”般的眼光。 這對衡山弟子的觸動著實不小。 大家看向湖邊那道身影時,與以往又不一樣了。 白馬莊大戰在場之人皆有參與,雖會將事爛心底,可自家人明白自家事,魔教高手與嵩山高手怎么死的,大伙心里就和明鏡似的。 忽然, 湖邊的大師兄轉過身來,見他眼中殺氣彌漫,大家都自發偏過頭去。 聽說大師兄追殺嵩山高手,返回時被高手偷襲,劍打丟了。 這時可沒人去觸霉頭, “大師侄,一柄劍稀罕什么?”也就方千駒最實誠,寬慰道,“下次碰到那個黑衣人,我幫你把劍奪回來就是。” 趙榮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掃了他幾眼。 “師叔怎么奪,與那人拼音律嗎?” “當然,”方千駒奇怪地望著他,“你都要棄劍逃跑,師叔與他斗劍如何能勝?” 趙少俠顯然不服氣,“方師叔。” “若我內力全盛,不見得就斗不過他。” “哈哈哈,我大師侄天下無敵。” 方千駒尬笑三聲,當他是個小少年,很努力地安慰。 趙榮被他逗樂了。 他們等在白馬莊前,待天將明未明時,白馬莊已面目全非,那些枯槁的棚戶、木屋、馬棚,茅草,全部化作灰燼。 土墻傾倒,燒得一面漆黑的黃土墻又壓蓋諸多痕跡。 后續還會遣人來查探,此時火勢下去,又沒再讓人添木添柴,衡山一行人便原路返回衡陽城。 來時心情沉重,回時渾身松快。 不少弟子在討論所見所聞,一路自然多話。 “賊匪將我們當做賊匪,魔教將我們當做魔教,大師兄卻說白馬非馬,真是有趣啊,唯嘆今夜沒帶洞簫。”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