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嚴月之初,姑蘇表兄妹朝江南四友告別。 四友情摯,挽留一日。 冰月寒氣甚烈,天大寒,硯冰堅。 丹青生潑墨披麻,在梅莊中又作一幅《梅余暗香圖》相贈。 這其實是一幅送別圖,畫中少年立身梅林,姿態曠然,所謂梅余暗香,指友人雖走,余韻猶在。 酒劍詩畫,互寫意境。 趙榮要道別時,丹青生最是不舍。 “兄弟,天下間能讓我短短時間連畫兩幅畫相贈之人絕無僅有。” 梅莊門前,丹青生著一身素凈道衣,袖袍寬大,上紋白鶴。 此時沾了一點墨跡,可見他行筆作畫時難顧周身,全然投入。 任盈盈也驚嘆丹青生的畫技,但少年已將畫軸收好,她無半點機會。 趙榮朝著丹青生拱手,既讀懂他的心意,無須再客套。 “我定會好好珍藏?!? 四莊主拂袖一笑:“沒甚么大不了的,下次你再來,我再作畫便是。” 其余三位莊主各都含笑。 禿筆翁面露可惜:“原以為大哥的七弦無形劍能多留趙兄弟幾日,沒想到,沒想到啊.” 他話語中的驚嘆江南四友深有同感,誰也想不到無形劍也能學得這般快。 黑白子手中攥著抄錄下來的棋譜在一旁取笑:“若趙兄弟多留幾日你便能多觀張旭真跡了是吧?!? “那是自然?!倍d筆翁理所當然地點頭。 趙榮搖頭笑了一下:“那我贈帖三莊主卻不收?!? 禿筆翁擺手:“這帖是駱賓王后人所贈與你關系極大頗為貴重,我癡這字帖不假,但也知奪人所愛非朋友所為。” “我在梅莊也能有所期盼,趙兄弟下次來務必再帶上此帖?!? “好,不僅帶帖還要再奏一曲以壯裴將軍詩。” “哈哈哈,那是再好也沒有了?!倍d筆翁聞言那圓圓胖胖的身體笑得晃動。 黃鐘公道:“距年關不足一月,小友也要回鄉團聚,我四人便不再挽留了。” 趙榮朝他們拱手,臨走前又道: “等我年關歸家,便遣人長居臨安,再登門拜訪將住地告知四位朋友?!? “若莊主們遇上危難,可派人通知于他,他便會立刻飛鴿朝我傳訊。” “我在江湖上略有薄名,也許能解決一些麻煩?!? 他話音誠懇而鄭重。 江南四友雖然覺得沒有必要,但心中溫暖,便沒說推辭的話。 “日短天寒愁送客,楚山無限路迢迢,”黃鐘公捋須嘆了一聲,“小友一路保重?!? 眾人互相拱手,趙榮道了一聲“保重”,又道一聲: “后會有期。” “兄弟后會有期!” 趙榮與任盈盈又走向那青石大道,身影融入梅林,只余暗香浮動。 “江岸梅花雪不如,看君驛馭向南徐,”丹青生一擺大袖,又搖頭吟道:“相聞不必因來雁,云里飛輧落素書?!? “大哥,我可是許久沒體會到這唐時別情了。” 丹青生站在黃鐘公身邊,他又爽朗一笑:“趙兄弟可真是天下奇人?!? “與這樣的奇人做了朋友,當浮一大白。” 黃鐘公點頭,又笑道:“他們應當不是來自姑蘇,也不像是表兄妹?!? “哦,大哥是怎么看出來的?”禿筆翁有些好奇。 “那姑娘琴藝絕佳,趙小友既然有時間抄錄廣陵散,那他表妹豈能沒時間鉆研?” 黃鐘公雙目有神:“想必是這姑娘才得廣陵散不久,所以曲譜不能彈盡,可見他們不是長期在一起的。” “我雖察覺到異樣,但趙小友極為真誠,交朋友是真,來求教武學也做不得假?!? “他若是大派弟子還曉得我們的身份,化名到此避嫌極其正常,便不點破了。” 黑白子點了點頭: “趙兄弟雖然年紀不大,但這一身功力驚世駭俗,我日月教上下能贏他的恐怕只有東方教主,他若對關押之人有什么企圖,我們也難以阻擋?!? 丹青生灑然一笑: “想那么多作甚,我只惜趙兄弟這幾日沉迷大哥的無形劍,少與我論劍喝酒,只盼他早些再來,一醉方休。” 三位莊主都笑著返回莊內。 他們倒有滿腔情調,但也只在梅莊,不敢擅離職守。 丹青生站在回廊前眺望梅林,一字電劍與五路神正在關那扇朱門。 趙榮先前以文先生的人物畫像相贈,那幅畫寫意爛漫,滿是劍氣,他心中極為喜歡。 但卻不愿將畫中少年留在梅莊。 這與他將潑墨披麻劍法傳出去一樣。 他正奔著花甲年歲去,終將在梅莊中以意趣歡度余生,而走出梅莊寫意燦爛的那人,比他年少時幻想中的自己更為驚艷。 對于丹青生來說,這也是一幅燦爛的人生畫卷。 “四莊主?!? 丁堅與施令威見他逗留發愣便喚了一聲。 丹青生笑道:“走,我們去喝酒。” …… 從梅莊出來后,趙榮本想著泛舟西湖,賞斷橋殘雪。 可念著年關將至,還要去百藥谷算算賬,便不在杭州耽擱了。 從杭州至諸暨這一道,他與任盈盈依然同行。 直到靠近山神廟那條道上,少女勒馬不再往前。 “表妹,要告辭了?!? 趙榮笑了一聲,驅馬就要離開。 任盈盈心事重重,見他頭也不回駕馬就走,于是“喂”一聲要將他喊住。 “聿?!? 趙榮又回過頭來:“廣陵散、嘔血譜我可都給伱了?!? “你不會還想要那兩幅畫吧?” 任盈盈不接話茬,忽然問道:“你是不是知道梅莊中的事?” “什么事?”趙榮早看出她一路悶著話。 “你離開梅莊時說的那些話可瞞不住我,”少女眉頭微蹙,“你是不是又要與我作對?!? “你想太多了?!? 任盈盈哼了一聲: “別以為我不知,你瞧江南四友與衡山派相合,又問我他們有沒有服用三尸腦神丹,定是想把他們騙到衡陽去?!? “你可真是個好掌門,處處為門派謀算?!? 趙榮笑了笑不扯這個話題,只道: “我與江南四友相識一場,派人留個聯系很尋常,你不用多慮?!? “瞧你在梅莊中到處打量,又那般熟路,興許是想在里邊找什么?!? “總之這是你們日月教內部的事,我沒什么好插手的,只是這幾位朋友夾在中間,我不忍見他們受大難,留出一條生路罷了?!? 聽他這樣說,少女微松一口氣。 若是這家伙要幫四友阻止她救父親,那可就難辦了。 任盈盈心中回蕩著他方才的話,忽然問道: “你交朋友這樣簡單,那我們算是朋友嗎?” 她抬眼一看,登時秀麗絕倫的臉上滿是暗沉,眼中的那一絲絲期待徹底滅了。 趙榮果斷搖頭,一臉嚴肅: “我們自然算不上朋友?!? “五岳劍派與日月教是死敵,我是衡山下一代掌門,怎能與魔教圣姑做朋友?” “若是叫左大師伯知道了,他豈不是要聯絡少林武當一齊上門喊什么滅掉正道叛徒的口號了?!? 他越說,少女臉上的冷意越重,連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驀地,她眼前的少年一改嚴肅面孔,又笑了起來: “我從不認識什么魔教圣姑,但與姑蘇表妹的關系那是極好的?!? “表妹的琴藝讓我嘆服,廣陵散戈矛縱橫的調子還在耳邊聆聽不盡。聽說表妹還有一門玄天指秘術極為神奇,我著實想見識一番?!? 聽了這兩句話,少女臉上厚厚的冰霜一下化開了。 那一抹壓抑的笑容含羞帶怒,她從馬上跳了下來,于路邊攥起一個雪團,砸在趙榮坐下的馬屁股上。 她用力極大,馬一吃痛,立刻哀嚎一聲朝前飛奔。 不多時,少年已順勢騎馬沖出很遠。 瞧他頭也不回沒了影子,少女一腳踢得道旁雪堆漫天狂舞,口中輕聲罵著什么,臉上又露出點點笑容。 她回望一眼,騎馬朝東邊去了。 …… 趙榮從諸暨一路南下,直奔處州麗水。 心念回家,路上絲毫不耽擱。 馬上年底,百藥門的賬該收一收了。 那毒蜂不錯、蜂酒也不錯,希望百藥門的諸掌門是個懂事的闊氣人。 一天時間他從諸暨來到烏傷。 歇了一晚上,也沒生出去瞧瞧駱禾的心思。 第二日一早便繼續趕路,因為路上化雪泥濘,馬跑得不算太快。 兩日后的傍晚,踩上了灑在永康城內的夕陽。 本地人也說吳語,卻是金衢片。 地方人說起話來與諸暨那邊差距不小,趙榮聽得也費勁。 “客官,里邊請!” 才靠近客棧,穿著棉衣的小二便笑迎上來,見趙榮點頭進店,立馬招呼外邊的伙計牽馬入棚。 客棧人聲鼎沸,趕上晚食時分熱鬧無比。 江湖武人、行腳客商、還有城中居民,近來天氣寒涼,朔風愈緊,各都增添衣物。 唯有那些橫煉筋骨的壯士只穿短打,露出古銅色皮膚。 這樣的人在客棧中最是豪邁,一口氣少說也能喝三碗酒。 小二收拾出一張空桌,趙榮照著掌柜身后的竹牌點了一只燒雞、一盤蔓菁,一份青草腐,加上管夠的米飯。 廚房出菜很快,盞茶功夫他就在臨窗的第二排桌旁吃上了。 “常山那邊近來有一位大俠經過,一路滅匪除盜,連帶著衢州都安生了。” “據說年歲不大,一人一騎,一身青衣,千里除賊?!? 說話之人戴著仙桃巾,四五十歲的樣子卻因面部黝黑十分顯老。 此時正與同桌之人一道吃酒八卦,表情甚是豐富。 “你才知道?” 同桌戴著半透明方者巾的大漢很是吃驚。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