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我和楊蜜都沒改,雖然私底下一說,就是“咱爸咱媽”怎么怎么地。但明面上還是喊叔、嬸。” “……因為沒辦婚禮?” “對。沒辦婚禮,沒給改口費,不改口。這不是燕京的規矩么?” “那倒是……” 徐浩鋒點點頭,臉上依舊是感慨: “但老兩口對你也太好了……” 把毛巾在臉盆里投了一把水,往身上一搭。 因為天熱,索性他也把外面的格子襯衫給脫了。 冰冰涼涼的毛巾搭在脖子上,他才繼續說道: “我其實從小看功夫片,不管是程龍、李聯杰、還是說哪個導演拍的那種……我都不太能看得進去。” “因為自己會?” “對……也不是自己會,就小時候我是跟著二姥爺一起長大的,當時我父母上班,怹老爺子領著我。怹特能寵我,你說吃個糖,喝個糖精水,或者是干嘛干嘛的,都沒的說。你小時候見過那種弩箭么?” “……?” 許鑫想了想,說道: “用一次性快子弄的那個手槍?” “不是,那都是后來了。我小時候,用的都是柳枝。就拿柳枝上火烤,烤的特別韌,然后去誰家騾馬屁股上揪幾根尾巴毛,在纏個木把手,帶滑軌的那種。用削尖的簽子架上……嗖!” 徐浩鋒繪聲繪色的描述著自己的童年趣事: “瞄著麻雀堆,二十步之內,一扎一個準。” “……” 許鑫說是瞠目結舌也不為過。 忍不住問道: “那已經可以算是武器了吧?” “算。怎么不算?都能透甲呢。換成鐵針就是透甲釘。” 徐浩鋒笑的有些得意: “那東西費工,費料。首先就是那個木柄要一點點的弄,其次就是柳條的烤法,烤之前還得泡一種特別的水,然后溫度也有講究……現在想想,一把小弩箭,十幾道工序。老爺子一天最多也就做一把。 然后我小時候還大方,別人家都不會,我一拿出來,別人家的孩子真的是攆著我要。給我拍點馬屁,我就給他們玩。 有的和我關系親近的,我直接就給他了。 然后回頭就跟老爺子說:丟了。再做一把。老爺子從來都沒說不耐煩過,笑呵呵的第二天一準能再給我弄一把新的……咋樣,夠寵我了吧?我要星星都得給我摘下來。” “那是夠疼夠寵的。” “可不,可唯獨有一點。不讓我和武術隊的人玩。甚至讓我往旁邊湊都不讓。” “為什么?” “因為怕我愛上……也不對,現在想想,應該是怕我嫌棄才對。喜歡人家武術隊打的漂漂亮亮的拳法腿腳,嫌棄怹老人家教我的那些……看起來根本不漂亮,但怎么打人怎么有的東西。 就包括從小我和人打架,你知道二姥爺和我說什么嗎?說:“你千萬不要還手。人家打你,你就跑,不行就告訴老師,或者找你爸你媽去!真要還手,也別動拳,就踢他腿,上肚子以上碰都別碰。 ……再后來我胖起來后,老頭告訴我最多的就是:心寬體胖,要學會忍。一定別沖動,要忍耐……” “……是怕你把人給打壞了?” “嗯。” 這下,許鑫逐漸明白了老徐的意思。 確確實實,雖然平時他也總見妻子在那耍套路。 但偶爾她用的幾招真功夫,總結下來就是倆字:別扭。 就和你認知中那種電影電視劇上,兩個大俠上下翻飛,恨不得交手八百回合的招數完全不同。 是一種挑戰價值觀一樣的存在。 逢人,見面。 啪! 手慢的人就躺地上了。 可是…… “老徐,你想過沒?現在已經沒有真功夫了。而且,熒幕畫面的呈現,本身也是一場電影工作者為觀眾締造的美學盛宴。” “我知道啊。” 徐浩鋒點點頭: “但……我現在歲數越大,就越看不來現在的功夫片。每次看什么成家班、袁家班這些人在那打那種漏洞百出的套招套路,我渾身就起雞皮疙瘩……就當我能明白老爺子教我這些東西時的心態后,就更看不了了。” 接著,都不需要許鑫問,他自己就滿眼唏噓的嘆了口氣: “唉……我功夫差,在別人看來,可能是什么……家學顯赫但學藝不精。可實際上,我自己能明白老爺子的心態。他不是不教我……當然,舍不得摔打我也是肯定有的。但更多的時候,他自己是一個很矛盾的個體。你說這些東西教給一個孩子,他把人打壞了怎么辦?而且現在學功夫也沒用啊,天下哪有武林?” 說到這,他擺擺手,眼里的唏噓化作了寂寥: “沒有武林了。就算有,武林里那些個大俠高臺高走的背后,可能也是窮困潦倒,無以為繼的生活。所以,他不敢,也不想,更舍不得教我。但……這些東西,是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難不成都帶到棺材里?所以,他教我時,也總是藏一手。教形,但不教意。教法不教身……” “這就是這本《師父》的原型?” “對。” 徐浩鋒點點頭,拿毛巾抹了一把……也不知道是流淌著汗水還是其他的臉。 “想明白怹老人家的矛盾和復雜后,我才想寫一個關于這些的故事。在書里探討探討到底是那些不教東西的師父們的錯,還是說……在他們意識到武林已經不適合那個時代后,自身的茫然要不要傳給下一代……” “……” 許鑫沒吭聲。 只是又遞過去了一支煙。 并且打定主意,一會兒等老徐走了,把這部名為《師父》的好好看看。 而把煙點燃后,老徐才說道: “所以我打算自己做導演。” “呃……” 許鑫一聽這意思,聯系到倆人剛才聊的話題,直接問道; “想拍點“真功夫”?” “對。” 徐浩鋒應了一聲: “它拍出來的功夫可能不好看,可能讓許多功夫片熱愛者接受不了。但……就像是老爺子對我那樣。可以不重意,但至少要在“形”上面,留下點什么。讓大家看到后發現:哦?原來真正的功夫是這樣的……也告訴大家,武術不是什么花拳繡腿。真正打起來,那是和人拼命的功夫。” “……” 嘖。 許鑫無言。 不是說震驚,而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憑心而論,老徐這個想法,作為一個導演……他是不敢茍同的。 電影從一開始誕生時的消遣,逐漸衍變成了一門藝術。 畫面的美感絕對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而構成畫面美感的元素有很多,各種景物、人像、光線等等…… 在功夫片這里,先暫時不討論這些東西。它同樣有一個必備的要求,那就是“功夫一定要打的很好看”。 這也是功夫片能發展至今的原動力之一。 可現在一個……還不是導演的人,在自己面前說他要拍一個“不是很好看”……或者說,從一開始就違背了功夫電影原動力核心的理念,他絕對會嗤之以鼻。 心說到底是“萌新”,行還沒有入,就想著吊打中原五白了。 偏偏…… 他是懂老徐的心思的。 “總得留下來點什么給后人。” 這種意境一出來…… 別人怎么想他不清楚,可在他這,得沖老徐豎個大拇指。 可是…… 在電影這座藝術殿堂的背后,同樣還有用金錢堆砌的河流。 沒有這座河流,藝術殿堂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得餓死。 劇本如何不討論,故事性如何也不提。 功夫片,單單是“打的不好看”這一點,就足夠判死刑了。 “你想把這個想法付諸于實際,很難的。” “難在市場,對吧?” 顯然,徐浩鋒也理解許鑫的意思。 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無奈: “我其實有了這個想法后,就一直知道這是一個難點。說句難聽的……就算奔著小成本去制作,那也得幾百萬吧?可一想到拿著別人的錢去弄事兒,自己卻賠了,我心里也不落忍。可問題是……我是真想留下點什么……我說實話,小許,你知道這個《師父》的我有個最不滿意的地方在哪么?“ “哪?” “那些武林規矩……動筆之前,我心里有個大概。可開始寫之后,卻發現,好多二姥爺跟我說的事情,一些江湖見聞,明明就在我的腦子里。我聽過,想過,甚至幾年前還在琢磨。可現在卻忽然忘了……想不起來了……” “……” 在許鑫的無語中,他指了指腦子: “真的是歲數大了。還不到40歲,這記憶力就不行了。” 今年已經37歲的“年輕人”難掩失落。 仿佛那個少年就在昨日。 可驀然回首,卻是霧里看花的夢幻泡影。 再也看不到,摸不著了。 花有重開日。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