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豪杰如土士如鐵(下)-《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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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應當以流民事為先。”聽到對方再問,司馬直也是面色一肅。
而對面的公孫珣聽到這兩個字也是心中一緊:“請司馬公指教。”
“黃巾亂起,波及海內,河內也不能幸免。不過,因為此地渠帥馬元義是被直接逮捕的,馬元義殘部也在此處為將軍急速所破,所以并不至于淪落到冀州那邊十室五空的地步。”司馬直娓娓道來,宛如早有腹稿,儼然是對此事有過細致思量。“但依我觀察詢問,十室一空、兩空總是有的。”
公孫珣緩緩頷首。
“而且,河內與別處不同,它既遭了一定戰亂,也恰巧挨著亂象最重的冀州,所以此地除了有一兩成的民眾逃離之外,還有不少從冀州過來避難的人。”司馬直終于說出了此地一個核心癥結。“換言之,如今的情況是,一邊有本地人在戰亂之初放棄土地,往別處為流民;一邊在戰亂時,有外地流民來此處,無所依憑……這中間自然也少不了本地豪強大戶趁機侵占,當然,平心而論,此時未必就是壞事。而如何處置,憑將軍的威望,想來是可以隨意為之的,明年春耕之前自然有安排,我就不再深入多言了。”
公孫珣一時長嘆……他哪里不曉得,司馬直所言切中了要害。
只能說,幸虧不是讓他去了冀州戰亂最嚴重的地方,那些地方十室五空,這種拋荒的情況和新涌入的流民規模極大,便是想讓豪強大戶收攏流民怕是都要動刀子逼迫的。
當然,也正如司馬直所言,河內畢竟是司隸直屬,又沒有太大的戰亂波及,這種十分之一的戶口流失與流民涌入,他公孫珣還是很有把握輕松處置下來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司馬直確實是個難得的治政人物,一語中的。只是可惜,人家已經到了隱性兩千石的級別,不是他能招攬的了。
而一念至此,公孫珣當即頷首再言:“叔異兄所言無不切中要害,匪亂、流民、土地……這些我自然會立即著手去做。只是叔異兄,方要做事必要用人,我雖然身邊有些人才,可河內之地,堂堂十八縣,只是身邊這些人,也是捉襟見肘啊!更何況戰亂波及過來,我聽說之前張角勢大的時候,很多郡吏都棄職避禍去了,如今郡中職司空缺……你久居在本地,對本地人才想來知之甚詳吧?”
司馬叔異微微一笑,倒是毫不避諱:“一任長吏新到一處必然要取用本地人才,此乃常理,更別說能跟隨將軍這種人物,也是他們的運氣……我如何會藏私啊?”
公孫珣真的是越來越喜歡對方了。
“嗯……當先有三人,乃是三兄弟,這三人未必應募,但將軍卻無論如何都不得不取,而且一定要大張旗鼓,認真去征辟。”司馬直稍一思索,便捻須從容言道。“還請將軍有所準備”
不待公孫珣反應過來,旁邊的呂范便已經醒悟了:“叔異先生是說,河內乃司隸治下,自有頂尖世家?不知是哪家,居然比司馬氏門第更高?”
公孫珣也登時恍然,復又看向了司馬直……他也對這個有些好奇。
“我司馬氏雖然在河內傳承已久,更有西面建公兄祖上為征西將軍,算是縣中冠族,但在河內又算什么呢?”司馬直干脆直言。“將軍難道不知道,留侯張良張子房之后,已經在河內修武傳承數百年,且世代簪纓,未曾有半代失了祖上榮光嗎?”
公孫珣忍不住回頭與呂范、韓當對視一眼,倒還真是無話可說了……感情張良的后人在河內?
這個臉還真得給!
“張氏如今當家的乃是太仆張延張公威,這個自然不必多言,其長子張范、次子張承(與東吳那個重名)、三子張昭(與東吳那個重名)……都還年輕,也都還沒被舉用。”司馬直繼續感嘆道。“無論如何,將軍都應該派人去征辟這三兄弟才對。只是我剛才便說了,這三人卻也未必就會應募,一個是家世,還有一個乃是三人中長兄張范張公儀這個人生性恬淡,頗有道家隱士之風采,當日司徒袁公曾主動想把女兒嫁給他,都被他給直接拒絕了,可見其人于仕途經濟上確實并無太多想法。”
公孫珣愈發無言……這個張昭想來只是重名不提,這張范要真是如此姿態,他還真就更沒有什么法子可言了,只能捏著鼻子跟此人象征性的來一出戲。
“無論如何,我都要盡力延請一番的。”一年至此,公孫珣不免催促道。“除此之外呢?張氏兄弟之外呢?”
司馬直聞言微微一笑,卻轉而問了一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將軍,之前你在門前為里門監所擋,又被我那族侄所諫……而我卻說他們東施效顰,你可知是怎么一回事嗎?”
公孫珣略一思索,便也忽然醒悟:“莫非他們都是跟人學的?我還以為司馬建公家的大郎是個正經方正的孩子,居然也只是有樣學樣裝出來的嗎?”
司馬直聞言愈發失笑搖頭。
“且不說此事,”公孫珣趕緊也搖頭。“那這個真正正經的人物是哪位?”
“此人乃是我溫縣本地人,姓常名林,字伯槐,其家中距離此處其實不遠,將軍不妨去見一見。”話到此處,司馬直頓了一頓,復又正色言道。“年輕一輩中,其人無論德操還是才學,都是我們縣中之冠,將軍想用人,我其實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公孫珣一言不發,只是當即從腰中一個錦囊里取出了一張紙來,卻又摸出一把已經碎掉的炭屑。旁邊韓當見狀立即起身,居然是從地上炭盆處挑了一挑,然后拿出了一塊質量較好的細炭遞上。
最后,這位衛將軍居然就在榻上俯身將這個常林的姓名訊息給大略寫了下來。
這年頭早有皮革和錦緞制作的小包,大概相當于后世的錢包或者手袋,但此番操作依舊讓司馬直看的發愣。
“還有呢?”公孫珣一手握著細炭,一手按住紙張,不由抬頭催問。“叔異兄雖然干脆,但不妨再通透一些,如此人才多多益善。”
司馬直恍然苦笑:“將軍這是要將整個河內的人才全都收入囊中嗎?”
“不可以嗎?”公孫珣理直氣壯,卻又順勢補上了張范三兄弟的名字,然后依舊催促。“叔異兄速速道來。”
“有一人,姓韓名玄,字象幽,可堪咨政。”
公孫珣一邊寫,一邊心中微微一動,卻是旋即醒悟,這個應該不是重名了……而且,如今他也心中明了,能在亂世中坐穩一郡太守,怎么可能是廢物呢?只是不知道魏延和黃忠如今在何處。
“還有二人,皆在本縣。其中一人,喚做楊俊,字季才,乃是陳留名士邊讓的學生,亦是本縣名門子弟;另一人姓王名象,字羲伯……他這人家中很窮,只能靠給人牧羊為生,偷偷讀書被主人發現還被當眾錘打,卻是被楊俊發現,然后為其贖身,并為其娶妻成家。不瞞將軍,這二人雖然年輕,卻全都是個飽學之士,將軍不妨取之用于文字。”
公孫珣緩緩頷首,然后手下不停……畢竟,邊讓的學生,文字水平無論如何都不至于太差勁,而這種牧羊偷學的奴仆,就更是讓人相信他的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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