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人敢言天下事-《覆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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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尚扶著審配的公孫珣忽然肅容,卻是環(huán)視左右,正色而問。“我欲從田元皓之言,出兵并州,趁其不備一路南下上黨,以求討董……可還有人不服?!”
自呂范以下,所有人一起來到場中,起身相拜。
即便是就在公孫珣身前的審配、田豐也躬身相對。
“那便開宴吧!”公孫珣眼見著眾人統(tǒng)一了意見,卻是忽然展演一笑。“秋高氣爽,黃花古文,好酒佳肴,千萬不要錯過了良辰美景!”
眾人不敢怠慢,田豐居然也不再倨傲,而是從容入座。
這一番宴飲,一直到傍晚方才結(jié)束,夕陽下,眾人扔下一片狼藉,然后跟著公孫珣趔趄下山,又紛紛三五作伴各自離開。
轉(zhuǎn)過山腳,來到自己的車架前,審配剛要拽著田豐上車詢問,卻不料呂子衡居然匆匆跟來,然后對著田豐恭敬一禮,又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就去。
而更有意思的是,田元皓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竟然就在車前坦然受了其人一禮。
審配愈發(fā)茫然,然后趕緊拖著田豐進(jìn)入車中:“元皓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何至于狂悖到這種份上?!既然來了,便是要投明主以效用的意思,你便是有理,那就據(jù)而爭又何妨?為何要擺出這種姿態(tài),把同僚乃至君侯都得罪成這樣?”
“我得罪誰了?”側(cè)臥在車內(nèi)的田豐不由失笑反問。“我今日得罪的只有區(qū)區(qū)幾個昏悖自私之人罷了!至于你口中的君侯,還有那位如此緊要的呂長史反要感激我才對。”
審配到底是才智之士,聞得此言,不由心中一動:“你是說,出兵并州本就是君侯的意思。”
“然也。”田豐帶著醉意躺下道。“不然為何沒見到那些素有名氣的將軍、校尉?很明顯他早有決斷,而且已經(jīng)在暗中組織軍事編制與計(jì)劃。無外乎是他要做好人,做明主,有些時候是不好違背眾意的,而我順?biāo)囊馓嫠龃耸拢睦飼米锼咳羰悄阌X得他會因?yàn)檫@個而發(fā)怒,只能說你小看了你家這位君侯。至于說呂長史,如我所料不差,若沒有我今日所為,那明日就是他來得罪人了。”
審配登時醒悟:“想來婁子伯與王叔治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這二人一人管軍事分劃,一人管后勤……”
“那個董公仁也是知道的,只是善于藏拙。”田豐嘆道。“天下智謀之士何其多也?你家君侯與我書信往來時,多有夸贊,我還以為只是吹捧,今日一看倒是我小覷了天下人。”
“何談你家君侯,我家君侯,既然獻(xiàn)了這種方略之策,還被君侯采用,你難道還要棄他而走嗎?”審配無奈搖頭。
“我又不是他三番五次請出來的,也不是受他恩惠……如何不能走?”田豐抬頭反問道。“真以為你家君侯威德加于天下了?且觀他此番討董能否成功便是。”
審配愈發(fā)搖頭不止。
天色昏暗,喝了一下午酒的公孫珣卻并未著急坐車返回真定城,反而步行西向,在常山腳下立觀落日。
“其實(shí)君侯若能直言,以理服人,大家還是會贊同的。”跟過來的數(shù)人中,王修猶豫了片刻,終究出言。
“就怕服的太快,無人能像今日這般被田元皓當(dāng)眾指著鼻子痛罵一番。”公孫珣幽幽嘆道。“田元皓罵的那兩句話實(shí)在是太對了……一曰因私廢公,一曰自大無禮!有些人,跟著我驟然而等高位,為一郡兩千石,便不由頭重腳輕,視天下英雄無無物;有些人,見到昔日同僚一躍而起,便起了野心紅了眼,一心只想讓我擴(kuò)張爭地,好讓他們也能掛的青綬銀印;而就是這些人,一聽到漢室不可復(fù)興,卻驚得比誰都厲害……一個兩個的,其實(shí)都是被功利迷了眼,失了態(tài),偏偏還都是跟我在昌平不辭辛苦、砥礪多年的舊吏,連責(zé)備都不好責(zé)備的。”
王修沉默不語。
“然而,這天下是這么好取的嗎?”公孫珣繼續(xù)嘆道。“田元皓說打仗艱難,其實(shí)若真是只要打仗就能取天下反而簡單了……高祖七年取天下,又花了幾年掃蕩異姓諸侯,清理六國貴族?到死都沒掃干凈吧?世祖出河北,一十二年統(tǒng)一天下,之后又花了幾年與豪強(qiáng)作對?而且度田一事,到底算是成了呢,還是沒成?事情到了這一步,別人倒也罷了,你們幾人我就不虛言以對了……若不能抑豪強(qiáng)土地、分世族宦途,重新舉弱鋤強(qiáng),這天下取了也要麻煩重重,天生不足,倒不如以半個河北為誘餌,張強(qiáng)兵以對,居高臨下,好好清理一遍,來個一片干凈好作畫!”
王修喉結(jié)抖動了一下,卻居然緩緩頷首。
“那君侯準(zhǔn)備幾年而取天下呢?”婁圭倒是注意力放在了別處。
“高祖比不了,十郡之力而起,卻也不能輸給世祖吧?”公孫珣失笑而對。
“既然到底還是要大舉興兵,各處討伐,那君侯又何必去洛陽討董而扶天子?”這次問話的乃是之前去見過田豐的呂范,其人蹙眉而言道。“直取并州三郡,然后清理太行,轉(zhuǎn)向向東便是……天子在手,怕是反而麻煩吧?。”
“討董是一定要討的,天子雖然麻煩卻也一定是要拿到手的。”公孫珣笑看著呂范繼續(xù)言道。“就如那個鉅鹿李邵李太守,我又不是瞎子聾子,他這個人志大才疏,素?zé)o德行,在鉅鹿也毫無人望,跟著我只不過是想求個人功名罷了,難道我不知道嗎?偏偏他舉郡而來,我又不能不受他,而且非但要受他投效,還要高官厚祿,榮華富貴,讓天下人知道我不會負(fù)了這種人才行……”
最矮的董昭終于展露出了一些無奈的表情。
“還有代郡王太守,這位倒是才德俱佳,唯獨(dú)其世出名門,如田元皓所言,心中到底是更在意漢室多一些,對我并無多余話可言。若不討董而趨洛陽,他必然離心,以他的威望,代郡說不定便要生亂。更不用說,還有一位大司馬劉幽州在身側(cè),如燙手石子一般難以處置呢!”公孫珣繼續(xù)言道。“而若是漢廷在手,便能輕易以中樞的名義,恩養(yǎng)、調(diào)度這些人了,同時,還能取中樞人才為己用……你們說,怎么可能不討董呢?怎么可能失了大義呢?”
“我也贊成討董。”戲忠忽然插嘴。“但呂長史所言卻也正中要害,中樞那里,真的這么好控制嗎?董卓在中樞擅行威福,結(jié)果天下俱反……到底該如何處置天子?”
“關(guān)于這一點(diǎn)。”公孫珣望著夕陽處的霞光而笑道。“今天,狂悖如田元皓其實(shí)也有一言未敢當(dāng)眾說出,不過我卻懂了他的意思……”
“請君侯指教。”戲忠正色相詢。
“他的意思是,以我的情勢,固然不可學(xué)董卓挾天子以令諸侯,也沒必要做個姿態(tài)小心,奉天子以令不臣,但最起碼得握住天子而不讓他人染指!”公孫珣忽然似笑非笑起來。“這個就叫——取天子而不為人所令!”
身后五名元從心腹,紛紛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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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田豐聞太祖起兵,輕身隨審配往常山說太祖曰:‘將軍弱冠誅宦,則播名海內(nèi);攻滅高句麗,則幽燕奮發(fā);平定黃巾,則海內(nèi)孚望;值廢立之際,則忠義奮發(fā);常山發(fā)檄,則董卓懷怖。今將軍振十郡之卒,撮幽燕之眾,威震河朔,名重天下。若能西向入并,收晉地三郡,南下河?xùn)|,取董卓之首,則可握天子而不為人所令。復(fù)回身橫太行之東,合幽冀之地,收英雄之才,擁百萬之眾,及號令天下,以討未復(fù),以此爭鋒,誰能敵之?’太祖喜曰:‘此吾心也。’即表豐為右軍師中郎將。”——《新燕書》.卷七十,列傳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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