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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的死海出奇的熱鬧。

    無數光火照亮了這片黑暗。

    而無數洪流則是沖刷著這些光火，黑暗被撕裂，隱約分成兩抹不同強度的輝光，光焰破碎又重生，那些星辰圍繞著高大的簌懸木旋轉，化為一蓬真正意義上的防護華蓋。

    【紅門】外的那些觀戰者們，屏住呼吸，緊張到了極點。

    他們沒有參與這場戰爭。

    但卻又仿佛置身其中。

    受邀來到大都的，都是兩洲真正意義上的實權派，他們的一道命令可以決定很多人的生死，而在北洲能夠做到如此高位的，都是強硬且沖動的鐵血硬漢。

    費舍爾已經捋起袖子準備沖入紅門，加入這場戰爭了。

    但宮紫伸手按住了這位老朋友。

    即便沒有宮紫。

    費舍爾的精神，也無法進入這扇門。

    因為【紅門】的主人是陸南梔，此刻陸南梔就攔在所有人身前，沒有她的意志允許，其他人很難通過這扇門。

    門內的戰爭雖然激烈。

    但……

    那鋪天蓋地的洪流，再如何兇悍，都無法波及門外的眾人。

    陸南梔也是古文會的一員……但她并沒有選擇踏入門中。

    并非是因為她怯戰。

    而是因為她清醒。

    她打開青銅箱后，便知道了圖靈先生的布局。

    古文會已經為今日之“獅醒”，蟄伏鋪墊了整整三十年，絕對不能因為一朝的意氣用事，毀掉這三十年的布局……

    她要守在紅門之外，這些人一樣。

    他們都只是見證者。

    見證古文會的清白，也見證那些星辰與死海的對抗。

    在任何時刻，見證者都是極其重要的存在。

    三十年前的第一場數據戰爭，沒有任何人目睹，哪怕是圖靈自己，也沒有看到，【源代碼】到底是怎么輸給主系統的……但如今則不一樣了，在深海摧毀紅門之前，它無法得知陣列盒海域內的場景，所以它并不知道，此刻紅門之外，有這么多眼睛，正在注視著這片戰場。

    大量的數據正在外溢。

    數據戰爭的過程是殘酷的，十一次進化后的深海，精神力量之強大，是凡俗所無法想象的。

    只不過由于凈土的支撐，古文會殘余的一千六百四十三縷魂靈，得以不斷復生。

    他們的意志單獨放在一起，很是微薄，瞬間就會被代碼洪流擊破。

    好在他們可以凝聚在一起。

    凝聚在一起，微弱的力量，便會變得凝實，強大……不過這樣也還不夠，短短幾分鐘，這些星辰的輝光已經熄滅了數次。

    熄滅，重燃，熄滅，重燃。

    凈土通過“消耗源質”的方式，將這些星辰再次點燃，由于圖靈耗費了五百年壽命的祈愿，這些不斷燃燒不斷熄滅的星辰，變得異常堅韌，或許沒有祈愿，他們也能夠挺住，只是那前方不斷洶涌而來的怒浪，實在太讓人心悸……

    誰也不知道，這些星辰能夠抵抗多久。

    很快，那撐天的華蓋在抵抗了數波代碼洪流襲擊之后，選擇掙開長葉，敞開懷抱。

    那些裹挾著霜寒凜冽之意的長葉，在翻飛之中，化為顫抖的長劍。

    颯！

    一道矮小身影，率先從風雪之中走出，正是鐵五，他伸手握住面前的一把簌懸葉劍，甩了個劍花，指向前方的怒浪。

    在他身后是魚貫而出的凈土亡靈軍團！

    “轟隆隆隆……”

    風雪飄搖擴散，籠罩半片死海，密密麻麻的身影，降臨在死海之中。

    紅門外圍觀的那些人，紛紛怔住了。

    這一幕，太壯觀。

    隱匿于漆黑海域中的那些星辰，高高在上。

    風霜席卷中緩緩而出的凈土亡魂，列陣在下。

    “這是……顧長志的四季曠野？”

    有一位老人低聲開口。

    那圍繞顧慎的霜寒領域，實在讓人感到眼熟，此刻結了霜凍的長葉，在海水之中開始燃燒，三十年前，他曾見過顧長志神座展開領域的神威，那場景他牢牢記在心中，此刻顧慎的領域，卻是給他和當年如出一轍的威懾感。

    “不……”

    一道青澀嘶啞的聲音響起。

    開口說話之人，是李青穗。

    作為李氏家主，她當然受邀來到大都……

    她看到凈土亡靈大軍之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姐姐，也在其中。

    李青穗聲音有些哽塞，她攥拳緩緩說道：“四季曠野是顧長志先生的領域，現在你看到的……是顧慎的‘凈土’。”

    凈土……

    這兩個字，在每個觀戰者的心湖之中回蕩。

    此刻他們的心中，只有兩個字。

    震撼。

    作為東洲最讓人期待的S級，顧慎的檔案始終保密，他背后是白術林蕾兩位神座，再加上一位高瞻遠矚默默布局的艾倫圖靈，關于他能力的秘辛當然無人知曉，至于“凈土”的秘密，更是如今才被真正抖落出來，在以往兩洲高層只是知道，顧慎有一座蘊含“霜凍”氣息的大成領域。

    在與賈唯交戰后，這情報才被更新，原來外在的“霜凍”只是假象，這座大成領域的真正核心本源是“毀滅”。

    先前開口的那位老人，聲音低沉，而且顫抖：“你說的凈土，是……冥王的凈土？”

    “……”

    李青穗看著老者，平靜問道：“到了這時候，冥王不冥王的，還重要嗎？”

    那位老者一下子沉默了。

    他是北洲老將，和周濟人顧騎麟一個年歲，伐紅戰爭結束之后，北洲安定，他便去往西北邊陲駐守要塞。

    活過了兩個時代，經歷了數之不清的波瀾壯闊。

    諸多浪潮之中。

    他最為恐懼的名字，就是“冥王”。

    只是……

    此時此刻，正在釋放領域，對抗深海的顧慎，怎么也無法讓他聯系到“冥王”身上。

    李青穗的話，讓這位老者陷入深思之中。

    是啊。

    到了這種時刻，顧慎是冥王，又能怎樣？

    他曾無比信賴的深海，反手給了他最疼痛的背刺……

    這世上有許多東西，是一時難以改變的。

    偏見，愚昧，無知。

    關于冥王的偏見，關于古文會的歧視，以及關于深海的美化，其實都是世人犯下的錯誤。

    這，就是主系統三十年來，潛移默化的“思想入侵”。

    這樣的入侵，沒有形體，隨風入夜，早已經進入了每個人的腦海之中。

    而此刻產生反思的，不止是老者一人。

    或許。

    這才是圖靈邀請他們前來觀看的原因……

    這場戰爭，北洲真正面臨的對手，不僅僅是深海，還有那些思想固化，默默接受了精神海域三十年洗禮的那些普通民眾。

    ……

    ……

    凈土釋放之后，古文會那些魂靈的壓力，頓時少了許多。

    但……這并不能改變戰局。

    因為他們的敵人，正在不斷變強。

    算力的募集需要時間。

    深海意志抵達死海區，需要先通過程序，確認開始清剿“闖入者”，才能從其他海域募集的精神力量。

    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算。

    只是因為有了凈土。

    所以，才有一縷希望。

    隨著深海募集的精神力量越來越強，圍繞死海中央的那些怒浪也越來越高。高聳的簌懸木在怒浪對比之下，已然如同一株幼苗，這是古文會和凈土的最后抵抗……但這片無量之海，還沒有展示它的終極力量。

    千萬顆星辰在死海的壓蓋之下，變得黯淡。

    “呼……”

    圖靈看著身旁那個盤膝而坐的年輕人，輕輕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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