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啪!!” 張茂則不用抬頭,就知道肯定是官家又把奏劄擲于地上了,但這回趙禎憤怒的聲音,還是緊隨其后地傳了出來:“自己畏敵怯懦,卻將敢于跟遼人開戰的忠勇將士,說成罪過,簡直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內外的侍從宮女,都是一驚,有的即刻拜下,有的愣了愣,還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實在是一向好脾氣的官家,從來不對下人發火,如此震怒,是頭一回。 張茂則沒有跪,匆匆上前,撿起那劄子,輕輕地放回案頭,又一言不發地退了開去。 在撿的過程中,他瞥了幾眼,不出意外的發現,果然是要嚴懲狄青。 此番提議定罪狄青,不可再開邊釁的,是以新晉樞密副使趙稹為首的一眾臣子。 太平時期,張耆任樞密使,執掌國朝軍事大權,已經顯得勉強,戰事爆發后,他這位幸進之輩,就幾乎沒有存在感了。 張耆也是果斷,干脆急流勇退,以年邁為由,上表請辭,劉娥三度挽回后,加尚書左仆射,封鄧國公,出判許州。 曹利用貶官,被內侍逼死,張耆退位讓賢,頤養天年,昔日的兩位樞密使,皆已卸任。 而樞密副使陳堯咨資歷未足,太后有意讓剛毅篤正的老臣薛奎,擔任樞密使一職。 然薛奎以不精兵事推辭,最終朝廷便選了一位老資格的武臣,楊崇勛。 楊崇勛是真宗的潛邸舊臣,久任軍隊職務,真宗稱其質樸重信,可承重擔,但實際上此人生性貪婪而淺陋,每次奏對,都喜歡高談闊論,議論各國局勢的同時,還中傷別人,因此不少人都懼怕他。 這位擔當節度使鎮守各地時,更是派兵卒工匠雕制木偶,再涂上色彩,用船運到京城來賣,和后來高俅專門讓禁軍給他家中修莊園一樣,都是以兵士為仆役,從中牟利。 趙禎得知這些舊事后,就不喜歡這個人。 不過雁門關外的交鋒過后,戰報回稟,楊崇勛大聲叫好,揚言遼國勢弱,不復當年雄威,待得大延琳于遼東起義,更是囔囔著遼國衰敗,可復燕云。 起初趙禎倒很期待,這位新任的樞密使能有一番見解,結果這位喊得最響,卻始終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策略,翻來覆去就是那些空洞之言。 雄踞北方的遼國,總不會在他的夸夸其談中一朝傾塌,趙禎很快對其失去了興趣。 但相比起來,楊崇勛至少是敢和遼人開戰,另一位新晉的樞密副使趙稹,就實在可恨了。 這位是標準的文臣,進士出身,歷任地方,資歷極深,當過御史,執掌過刑獄,除了不達民情外,倒也沒什么缺漏,故而被太后選中,入了兩府。 民間近來有一個傳聞,說趙稹私結太后婢女,暗通款曲,以便能得高位,詔命還未下達,婢女就搶先出宮報信,趙稹急問,是東頭還是西頭? 東頭就是中書門下,西頭就是樞密院,趙稹自是盼著希望入中書,為參知政事,但后來還是進了樞密院,任樞密副使。 而這件事也流傳了出去,在京師里引為笑談,為人所不齒。 趙禎知道,大娘娘自從賜死了身邊的婆婆后,就再也不會對婢女內侍委以信任,這個婢女報信的傳聞是謠言,趙稹顯然是得罪了人,這傳得有鼻子有眼,專門壞其名聲。 不過此人竭力逢迎太后倒是不假,而有了這個惡名后,趙稹更對樞密院的公事極為上心,新官上任三把火,就燒到了狄青頭上。 雁門關一役,如果細究,確實有不合規矩的地方,哪怕監軍楊懷敏被按住了,但回報的奏劄里,還是被趙稹抓著了把柄。 由此這位樞密副使,一定要以樞密院的名義下令,給狄青定一個罪名,以防別的邊將以此為榮,妄自挑釁,以獲功勛,毀去宋遼兩國來之不易的太平,讓北地百姓重新陷于戰火之中。 對方越是言辭鑿鑿,冠冕堂皇,趙禎越覺得惡心。 最關鍵的是,逢此大戰時期,新晉的樞密正副使,居然都是這等無才無德之輩,卻因為資序比其他更有能力的朝臣合適,硬生生被抬了上來。 “資序!資序!倘若真的什么都要嚴格按照規制來辦,朕早已及冠,大娘娘不早該還政了么?” 天圣九年在即,他就要二十二歲了,及冠已經兩年,卻離親政遙遙無期。 如果說官員升遷要論資排輩,才顯得公平,那現在官家遲遲不能親政,除了范仲淹等臣子從禮法上入手,時不時地勸諫太后,其他人都三緘其口,生怕觸怒了太后被貶官外放,又算什么? 忠貞去了哪里? 口口聲聲的大義又去了哪里? 但相比起剛才的怒意訓斥,這番抱怨,趙禎是不會訴諸于口的,哪怕身邊都是親信內侍,也要咽在肚子里。 張茂則顯然很懂主子,輕柔的動作也安撫著情緒,讓趙禎很快平靜下來。 沉默片刻后,這位官家開口道:“夏公何時入宮?” 張茂則回答:“還有半個時辰!” 這說的是夏竦回京述職,昨日的朝會之上,這位經略相公將戰事詳細描述了一番,讓眾朝臣都有了更加直觀的感受。 趙禎想到此番捷報連連,更是擒獲了李德明這等心腹大患,煩惱散去,不由地露出笑容:“獻俘大典,實乃我朝盛事,當論功行賞,犒勞三軍啊!” 若論重要性,李德明只是一個地方政權的領袖,不如太祖太宗時期滅的那些國家,但自李繼遷反宋起,黨項李氏一直在邊地興風作浪,又得遼國庇護,有識之士都知道,西夏早晚是心腹大患,如今滅之,連酋首都被擒至京師,當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