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萬宵-《縛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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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要離開的時候,萬宵突然道:“這女娃兒甚是討喜,我瞧她力氣大得厲害,可真稀奇。”
“哪里稀奇。”
李瑞笑著道:“這小娃兒是隨了她曾祖母,自小兒便生了一把神力。”
說起這一身神力,李瑞笑得滿是自豪,不過簡簡單單一句話以及略帶笑意的眸子,萬宵便知桃芊這孩兒是個孝順的。
他勾起唇一笑:“她可取名了?”
“取了,喚云香。”
萬宵聽后緩緩點頭。
李瑞見他和藹便多聊了幾句,離開時小云香眨著睡眼惺忪的眸子,欲哭不哭瞧著萬宵,惹得萬宵忽而想起好多舊事。
他的父親同桃芊父親乃兒時舊友,張父去得早,剩下孤兒寡母在世時常為生計發(fā)愁。李家自小要比張家富貴些,因此他父親幼年時常接濟張伯母子,這一接濟便是很多年。
后來張家老太太去世,張伯守孝過后說要出去闖蕩闖蕩,他父親不忍張伯身無長物,便尋了放印子錢的地痞,支了三十兩銀子給張伯。
萬宵還記得他父親同張伯小酌時,常會念叨此事。
“你是不知,那日我自江南回來,就見你爹爹被人打得鼻青面腫,原是他借了印子錢還不上,被人追得東躲西藏,幾年不得安生。”
說到興頭,張伯還會拍著他父親的肩落幾滴淚。
后來張伯在外發(fā)了家,回到保定府將李家滾出天價的印子錢還了不說,還將他多年打拼下的產(chǎn)業(yè)一分為二。
如此,他們兩家才能在短短十幾年年中自保定府脫穎而出。
而他與桃芊的婚事,也正是兩家最為鼎盛之時定下的。
今日見了小云香,萬宵便覺又看見了兒時的桃芊一樣。
他大了桃芊五六歲,張伯一直子嗣艱難,待到桃芊出生時,他上頭已有兄姊四人。
無人合適,這婚事便落在了他身上。
桃芊剛出生時長得粉雕玉琢,極小的年紀雙手便十分有力。平時他逗著她玩耍,還會被她軟乎乎的小手拉得掙脫不開。
待到她如小云香這般年紀,就已經(jīng)能自己端著銅盆滿地走了。
她力大又不知輕重,時常會抓傷同齡人,為了看著她,他那時便將小小的桃芊放在背上,走到何處都帶著她。
而這平穩(wěn)日子過得并不久,當年李家出事,出得很突然。
多年過去,他已對那時的事記不大清。可萬宵隱約知道當時兩家不知在上京盤了個什么生意,那生意本該寫兩家姓名,張伯卻說將此做桃芊嫁妝,提前送到李家去,這方只落了他父親一人手印。
萬宵還記得事發(fā)那日已是夜深人靜,月朗星稀之時,他躺在榻上無論如何都睡不著。只因白日里桃芊將手上帶著的珍珠鏈子抓斷,噼里啪啦灑落了廚房一地。
本不是什么名貴物件,可那晚他卻生了想要尋回的心,一個人去了廚房。
他正蹲在廚房四處摸尋,便聽外頭傳來低低嗚咽聲。
萬宵已不記得當時都發(fā)生了什么,他只知曉待自己回過神來,李家滿門已被屠殺殆盡。
他親眼看著那些人將父母兄姊的尸首丟入車上,連夜運送出去。
而他跟幾個年歲更小的堂兄弟,則被人勒住脖頸,生生勒暈了過去。
不過一夕之間,家毀人亡。
再后來他被帶入宮中凈身做了太監(jiān),而跟他一起入宮的幾個堂兄弟,因著年歲小亦或這樣那樣的原因,未能扛過那一刀,都接二連三死在凈身房了。
眼皮一動,萬宵嘲諷一笑。
宮中著實是個吃人的地方。
他來時未到十歲,卻幾次險些喪命,后來他知曉要在宮中活下去,只可將自己瞧成個畜生,而不是把自己當人。
為求活命,他拜了宮中一個管事太監(jiān)為師,也是自那日起他摒棄李家子身份,成為宮中一個低等太監(jiān),改名為萬宵。
輾轉(zhuǎn)多年后,他方打聽到滅族緣由,知曉是誰人害得自己家不成家,人鬼難辨。
說來可笑,他李氏一門被滅,僅僅是因為張李兩家在上京置辦了一個酒樓,也就是后期被段宜亭捏在手中,又輾轉(zhuǎn)流落到沈千聿手上的翠微樓。
當年段宜亭想以低價購入,他父親不曾同意,所以一夜之間李家上下百口,無一生還。
搓了搓指尖,萬宵斂著眸忍不住面色陰沉。
那年在宮中再見桃芊時,他很是驚詫。
只因他曾經(jīng)設想過張伯一家會如何。
他那時想張伯大概會找他們幾日,而三五年七八年甚至是十年過后,他們便會忘卻李家,忘卻跟李家定下的婚事。
而桃芊也會再尋一門好夫婿,過尋常一生。
畢竟那時候的張李二家在保定府多有人脈,他想,多年累積的善緣必可庇佑張家,哪怕李家不復存在,那些個曾受兩家恩惠之人,也會護張伯一程。
可桃芊入宮,他便知怕是那些受到恩惠之人不僅沒有伸出援手,應還曾落井下石。
再聽聞桃芊講述張伯一家下場,他更覺心痛不已。
那個本該過富庶生活,被父母獨寵掌心的神力小女娃兒,最終卻淪落至與人為奴的下場。
這實令他不忍、不甘。
他欠張伯一家,護桃芊一生無憂是他該還的債。
萬宵坐在黃花梨搖椅上,看著對面李家大門淡淡笑了起來。
桃芊這一生過得很好,有他護著也從未受過什么委屈。
如今她兒孫滿堂,雖有其他煩惱,但終歸在他背上長大的小姑娘,不曾受人間疾苦。
這于他來說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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