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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 第十六章 楊漣-《明朝那些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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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韓曠不同,葉向高倒還比較溫柔。他曾表示,對魏忠賢無須趕盡殺絕,能讓他消停下來,洗手不干,也就罷了。

    這個觀點后來被許多的史書引用,來說明葉向高那卑劣的投降主義和悲觀主義思想,甚至還有些人把葉先生列入了閹黨的行列。

    凡持此種觀點者,皆為站著說話不腰疼、啃著饅頭看窩頭之流。

    因為就當時局勢而言,葉向高說無須趕盡殺絕,那只是客氣客氣的,實際上,壓根就無法趕盡殺絕。

    事情的下一步發展完美地印證了這一點。

    在被無情地拒絕后,魏忠賢丟掉了所有的幻想,他終于明白,對于自己的胡作非為,東林黨人是無法容忍,也無法接納的。

    正邪不能共存,那么好吧,我將把所有的一切,都拉入黑暗之中。

    魏忠賢立即找到了另一個人,一個能夠改變一切的人。

    在皇帝的面前,魏忠賢表現得相當悲痛,一進去就哭,一邊哭一邊說:

    “現在外面有人要害我,而且還要害皇上,我無法承擔重任,請皇上免去我的職務吧?!?

    這種混淆是非,拉皇帝下水的伎倆,雖然并不高明,卻比較實用,是魏公公的必備招數。

    面對著痛哭流涕的魏忠賢,天啟皇帝只說了一句話,就打亂了魏公公的所有部署:

    “聽說有人彈劾你,是怎么回事?”

    聽到這句話時,魏忠賢知道,完蛋了。他壓住楊漣的奏疏,煞費苦心封鎖消息,這木匠還是知道了。

    對于朱木匠,魏忠賢還是比較了解的,雖不管事,絕不白癡,事到如今不說真話是不行了。

    于是他承認了奏疏的存在,并順道沉重地控訴了對方的污蔑。

    但皇帝陛下似乎不太關心魏公公的痛苦,只說了一句話:

    “奏疏在哪里,拿來給我!”

    這句話再次把魏公公推入了深淵。因為在那封奏疏上,楊漣列舉了很多內容,比如迫害后宮嬪妃,甚至害死懷有身孕的妃子,以及私自操練兵馬(內操),圖謀不軌等等。

    貪污受賄,皇帝可以不管,坑皇帝的老婆,搶皇帝的座位,皇帝就生氣了。

    更何況這些事,他確實也干過,只要皇帝知道,一查就一個準。

    奏疏拿來了,就在魏忠賢的意志即將崩潰的時候,他聽到了皇帝陛下的指示:

    “讀給我聽?!?

    魏忠賢笑了。

    因為他剛剛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皇帝陛下,是不大識字的。

    如果說皇帝陛下的文化程度和魏公公差不多,似乎很殘酷,但卻是事實,天啟之所以成長為準文盲(認字不多),歸根結底,還是萬歷惹的禍。

    萬歷幾十年不立太子,太子幾十年不安心,自己都搞不定,哪顧得上兒子,兒子都顧不上,哪顧得上兒子讀書,就這么折騰來折騰去,把天啟折騰成了木匠。

    所以現在,他并沒有自己看,而是找了個人,讀給他聽。

    魏忠賢看到了那個讀奏疏的人,他確定,東林黨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這個朗讀者,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他的死黨,王體乾。

    就這樣,楊漣的二十四條大罪,在王太監的口里縮了水,為不讓皇帝大人擔心,有關他老婆和他個人安危的,都省略了,而魏公公一些過于惡心人的行為,出于善意,也不讀了。

    所以一篇文章讀下來,皇帝大人相當疑惑,聽起來魏公公為人還不錯,為何群眾如此憤怒?

    但這也無所謂,反正也沒什么大事,老子還要干木匠呢,就這么著吧。

    于是他對魏忠賢說,你接著干吧,沒啥大事。

    魏忠賢徹底解脫了。

    正如葉向高所說的那樣,正義和道德是打不倒魏忠賢的,能讓這位無賴屈服的,只有實力。而唯一擁有這種實力的人,只有皇帝。

    現在皇帝表明了態度,事件的結局,已無懸念。

    天啟四年(1624)十月,看清虛實的魏忠賢,終于舉起了屠刀。

    同月,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皇帝下旨,訓斥吏部尚書趙南星結黨營私,此后皇帝又先后下文,批評楊漣、左光斗、高攀龍等人,最后索性給他們搞了個總結,一頓猛踩,矛頭直指東林黨。

    可以肯定的是,皇帝大人對此是不大清楚的,他老人家本不識字,且忙做木匠,考慮到情況比較特殊,為保證及時有力迫害忠良,魏公公越級包辦了所有圣旨。

    大勢已去,一切已然無可挽回。

    同月,心灰意冷的趙南星、楊漣、左光斗紛紛提出辭職,回了老家。東林黨就此土崩瓦解。

    只剩下一個人——葉向高。

    葉向高很冷靜,由始至終,他都極其低調,魏忠賢倒霉時,他不去踩,魏忠賢得意時,他不辭職,因為他知道,自己將是東林黨最后的希望。

    必須忍耐下去,等待反攻的時機。

    但是,他錯誤地估計了一點——魏忠賢的身份。

    魏忠賢是一個無賴,無賴沒有原則,他不是劉瑾,不會留著李東陽給自己刨墳。

    幾天之后,葉向高的住宅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太監,每天在葉向高門口大吵大嚷,不讓睡覺,無奈之下,葉向高只得辭職回家。

    兩天后,內閣大學士韓曠辭職,魏忠賢的非親生兒子顧秉謙接任首輔,至此,內閣徹底淪陷。

    東林黨失敗了,敗得心灰意冷,按照以往的慣例,被趕出朝廷的人,唯一的選擇是在家養老。

    但這一次,魏公公給他們提供了第二個選擇——趕盡殺絕。

    因為魏公公不是政治家,他是無賴流氓,政治家搞人,搞倒搞臭也就罷了,無賴流氓搞人,都是搞死為止。

    殺死那些毫無抵抗能力的人,這就是魏忠賢的品格。

    但要辦到這一點,是有難度的。

    大明畢竟是法制社會,要干掉某些人,必須要罪名,至少要個借口,但魏公公查遍了楊漣等人的記錄,作風問題、經濟問題,都是統統的沒有。

    東林黨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樣一點:他們或許狹隘、或許偏激,卻不貪污,不受賄,不仗勢欺民,他們的所有舉動,都是為了百姓的生計,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

    什么生計、未來,魏公公是不關心的,他關心的是,如何合理地把東林黨人整死:抓來打死不行,東林黨人都有知名度,社會壓力太大,抓來死打套取口供,估計也不行,這幫人是出了名的硬骨頭,攻堅難度太大。

    于是,另一個人進入了魏忠賢的視線,他相信,從此人的身上,他將順利地打開突破口。

    雖然在牢里,但汪文言仍然清楚地感覺到,世界變了,劉僑走了,魏忠賢的忠實龜孫,五彪之一的許顯純接替了他的位置,原先好吃好喝,現在沒吃沒喝,審訊次數越來越多,態度越來越差。

    但他并不知道,地獄之門才剛剛打開。

    魏忠賢明白,東林黨的人品是清白的,把柄是沒有的,但這位汪文言是個例外,這人自打進朝廷以來,有錢就拿,有利就貪,東林黨熟,閹黨也熟,牛鬼蛇神全不耽誤,談不上什么原則。只要從他身上獲取楊漣等人貪污的口供,就能徹底摧毀東林黨。

    面對左右逢源、投機取巧的汪文言,這似乎不是什么難事。

    天啟五年(1625),許顯純接受魏忠賢的指示,審訊汪文言。

    史料反映,許顯純很可能是個心理比較變態的人,他不但喜歡割取犯人的喉骨,還想出了許多花樣繁多的酷刑,比如用鐵鉤扎穿琵琶骨,把人吊起來,或是用沾著鹽水的鐵刷去刷犯人,皮膚會隨著慘叫聲一同脫落。所謂審訊,就是赤裸裸的折磨。

    第一次審訊后,汪文言已經是遍體鱗傷,半死不活。

    但許顯純并不甘休,之后他又進行了第二次、第三次審訊,十幾次審下來,審到他都體力不支,依然樂此不疲。

    因為無論他怎么毆打、侮辱、拷問汪文言,逼他交代東林黨的罪行,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始終重復一句話:

    “不知道?!?

    無論拷打多少次,折磨多少回,窮兇極惡的質問,喪心病狂的酷刑,這就是他唯一的回答。

    當汪文言的侄子買通了看守,在牢中看到不成人形的汪文言時,禁不住痛哭流涕。

    然而汪文言用鎮定地語氣對他說:

    “不要哭,我必死,卻并不怕死!”

    許顯純急眼了,在眾多的龜孫之中,魏公公把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他,實在是莫大的信任,為不讓太監爺爺失望,他必須繼續拷打。

    終于有一天,在拷打中,奄奄一息的汪文言用微弱的聲音對許顯純說:

    “你要我承認什么,說吧,我承認就是了?!?

    許顯純欣喜萬分,說道:

    “只要你說楊漣收取賄賂,作口供為證,就放了你?!?

    在短暫的沉默之后,一個微弱卻堅定的聲音響起:

    “這世上,沒有貪贓的楊漣?!?

    六年前,他之所以加入東林黨,不是為了正義,是為了混飯吃。

    混社會的游民,油滑的縣吏,唯利是圖,狡猾透頂的官僚汪文言,為了在這丑惡的世界上生存下去,他的一生,都在虛偽、圓滑、欺騙中度過,他的每次選擇,都是為了利益,都是妥協的產物。

    但在這人生的最后時刻,他做出了最后的抉擇:面對黑暗,絕不妥協。

    付出生命,亦在所不惜。

    許顯純無計可施,所以他決定,用一種更不要臉的方式解決問題——偽造口供。

    在這個問題上,許顯純再次顯示了他的變態心理,他一邊拷打汪文言,一邊在他的眼前偽造證詞,意思很明白:我就在你的面前,偽造你的口供,你又能怎么樣呢?

    但當他洋洋得意地偽造供詞的時候,對面陰暗的角落里,那個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人發出了聲音。

    無畏的東林黨人汪文言,用盡他最后的力氣,向這個黑暗的世界,迸發出憤怒的控訴:

    “不要亂寫,就算我死了,也要與你對質!”

    這是他留在世間的最后一句話。

    這句話告訴我們,追逐權位,利益至上的老油條汪文言,經歷幾十年官場沉浮、爾虞我詐之后,拒絕了誘惑,選擇了理想,并最終成為了一個正直無私的人。

    【血書】

    許顯純怕了,他怕汪文言的詛咒,于是,他找到了一個解決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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