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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結(jié)局 第二章 寧遠(yuǎn),決戰(zhàn)-《明朝那些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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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了上萬人,折騰幾十天,連塊磚頭都沒挖到的皇太極永遠(yuǎn)不會想到,袁崇煥就這么失敗了,敗在一個連大字都不識的人妖手里。

    妖風(fēng)魏忠賢已經(jīng)是名副其實的人妖了,不是人,而是妖。

    解決東林黨了,沒有敵人了,就開始四處鬧騰刮妖風(fēng)了。

    最先刮出來的,是那個婦孺皆知的稱號——九千歲,但事實上,這只是個簡稱,全稱是“九千九百歲爺爺”。

    閹黨的貴孫們盡力了,由于天生缺少部件和職位的稀缺性,魏人妖當(dāng)不上萬歲,所以只能九千九百了,用數(shù)學(xué)的角度講,應(yīng)該算極限接近。

    除稱號外,魏公公絲毫不放松對自己的要求,還有個很牛的官銜,就不列出來了,因為我算了一下,總計兩百多字,全部寫出來比較累。

    光有稱號和官銜是不夠的,人也得實在點,吃穿住行,還得買房子。

    簡單點說,除了不穿龍袍,魏公公的待遇和皇帝基本是一樣的,至于房子,魏公公也不怎么挑,只是比較執(zhí)著——看中了就要。

    而且他還有個不好的習(xí)慣:只要,不怎么買。

    比如參政米萬鐘,在北京郊區(qū)有套房子(園林別墅),魏忠賢看中了,象征性地出了個價,要買,米萬鐘不賣。

    魏忠賢同意了,他免了米萬鐘的官職,直接占了他的房子,一分錢都沒花。

    在強買強賣這個問題上,魏忠賢是講究平等的,無論平民百姓還是皇親國戚,全都一視同仁。如某位權(quán)貴有座大院子,魏忠賢想要,人家沒給,魏忠賢隨即編了個罪名,把他繞了進(jìn)去,還打了幾十棍。

    除了自己住的地方外,魏忠賢也沒忘了家鄉(xiāng),他的老家河北肅寧,一向很窮,以出太監(jiān)聞名,現(xiàn)在終于也露了臉。為了讓肅寧人民時刻感受到魏公公的光輝,他專門撥款(朝廷出),重新整修了肅寧城,一個小縣城,挖了幾條護(hù)城河,還修了三十座敵樓,城樓十二棟,大炮就安了上百門,實在有夠夸張。

    問題在于,魏公公不忘家鄉(xiāng),卻忘了老鄉(xiāng),肅寧的窮光蛋們還是窮光蛋,除了隔三差五被拉去砌墻,生活質(zhì)量沒啥改善。

    肅寧是個縣城,且戰(zhàn)略地位極其不重要,修得跟碉堡似的,這么窮的地方,請人來搶人家都未必來,搞得南來北往的強盜們哭笑不得搞笑的是,十幾年后,后金軍入侵河北,經(jīng)過這里,本來沒打算搶肅寧,但這城墻修得實在太好,忍不住好奇心,就攻了一下,想打進(jìn)去看看里面有多少錢,而更搞笑的是,肅寧太過堅固,任他們死攻活攻,竟然沒能夠攻進(jìn)去(進(jìn)了白進(jìn))。

    這件事告訴我們,一個人,即使是魏公公這樣的人,如果下定決心要做點事,也是可以做成的。

    吃喝不愁了,有房子了,光宗耀祖了,官位稱號都有了,還缺嗎?

    還缺。

    自古以來,人類追求的東西不外乎以下幾種:金錢、權(quán)力、地位,這些魏忠賢全都有了。

    但最重要的那件東西,他并沒有得到。

    那是無數(shù)帝王將相夢寐以求,卻終究夢斷的奢望——入圣。

    成為圣賢,成為像老子、孔子、孟子一樣的人,為萬民景仰,為青史稱頌!

    問題是,魏公公不識字,也寫不出《論語》、《道德經(jīng)》之類的玩意,現(xiàn)在還鎮(zhèn)得住,再過個幾十年就沒轍了。

    為保證長治久安,數(shù)百年如一日地當(dāng)圣人,魏忠賢干了這樣幾件事:

    第一件是修書,雖然他不識字,但他的龜孫還是比較在行的,經(jīng)過仔細(xì)鉆研,一本專著隨即出版發(fā)行,名為《三朝要典》。

    這是一本很有趣的書,在這本書里,講了三個故事。

    第一個故事叫梃擊,講述瘋子張差誤闖宮廷,被王之寀誘供,以達(dá)到東林黨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二個故事叫紅丸,說的是明光宗體弱多病,服用營養(yǎng)品“紅丸”,后因體弱死去,無辜的醫(yī)生李可灼被誣陷。

    第三個故事移宮,是最讓人氣憤的,一群以楊漣為首的東林黨人惡霸,趁皇帝死去,闖入宮中,欺負(fù)弱小,趕走了善良的寡婦李選侍。

    為弘揚正義,澄清事實,特作本書,由于瞎編時間短,作者水平有限,有錯漏之處,敬請指正。

    從這本書里,我看到了憤怒,很多人的憤怒,浙黨、楚黨、方從哲,以及所有政治斗爭的失敗者,還有那個拉住轎子,被楊漣喝斥的小人物李進(jìn)忠。

    為圓滿完成對東林黨人的總清算,除此書外,魏忠賢還弄出了一份別出心裁的名單——東林點將錄。

    幾年前,為了抓住伊拉克的頭頭們,美軍特制了一副撲克牌,把人都印在上面,抓人之余還能打牌,創(chuàng)意備受稱贊。

    但和幾百年前的魏公公比起來,美軍就差的太遠(yuǎn)了,他的敵人們統(tǒng)統(tǒng)按照水滸傳一百單八將歸類編印成冊,每個人都有對應(yīng)外號,讀來瑯瑯上口,而且按牌數(shù)算,美軍只有一副撲克,只能打斗地主,魏公公能做兩副打拖拉機。

    這份東林點將錄的內(nèi)容相當(dāng)精彩,排第一的托塔天王,是南京戶部尚書李三才,第二男主角及時雨宋江,由大學(xué)士葉向高扮演。

    戲中其余主角,以排名為序,不分姓氏筆畫:

    玉麒麟盧俊義——吏部尚書趙南星飾演入云龍公孫勝——左都御史高攀龍飾演智多星吳用——左諭德繆昌期飾演鑒于以下一百余人中沒有路人甲、宋兵乙之流,全部有名有姓有外號有官職,篇幅太長,故省略。

    值得一提的是,在之前斗爭中給魏人妖留下深刻印象的楊漣和左光斗,都得到了重要的角色,其中楊漣扮演的,是大刀關(guān)勝,而左光斗,是豹子頭林沖。

    當(dāng)然了,創(chuàng)意并不是魏公公首創(chuàng)的,靈感爆發(fā)的撰寫者是王紹徽,時任吏部尚書,這位王尚書并非等閑之輩,據(jù)說他雖然惟命是從,毫無道德,人品低劣,但相當(dāng)女性化,長相柔美,還特別喜歡給人起外號,所以江湖上的朋友給他也取了個響亮的外號——王媳婦。

    王媳婦向來尊重長輩,特別是對魏公公,他知道自己的公公不識字,寫得太復(fù)雜看不懂,但水滸還是聽過的,所以想了這么個招。

    魏公公很高興,因為他終于看到了一本自己能夠看懂的書,興奮之余,他跑去找皇帝,展示這個文化成果。

    可是當(dāng)皇帝拿到這份東林點將錄的時候,卻問出了一個足以讓魏公公跳河的問題:

    “什么是水滸?”

    魏公公熱淚盈眶了,他終于遇到了知音:在這世上,要找到一個文化比他還低的人,是太不容易了。

    本著掃除文盲的決心和責(zé)任,魏文盲對朱文盲詳細(xì)解說了水滸的意義和內(nèi)容。

    皇帝滿意了,他翻開首頁,看到了托塔天王李三才,隨即問了第二個讓魏公公崩潰的問題:

    “誰是托塔天王?”

    如此朋友實在難尋,有生以來,魏公公第一次有機會展示自己的學(xué)問,他馬上將自己聽來的托塔天王晁蓋的故事和盤托出,從生平、入行當(dāng)強盜、智取生辰綱,梁山結(jié)義等等,娓娓道來然而他還沒有講完,皇帝大人就用一聲大喝打斷了他:

    “好!托塔天王,有勇有謀!”

    講壞話竟然講出這個效果,那一刻,魏忠賢覺得自己的人生非常失敗。

    他閉上了嘴,收回了這本書,再沒有提過,至于他回去后有沒有找王媳婦算帳,就不知道了。

    除著書立言外,魏公公成為圣賢的另一個標(biāo)志,是修祠堂。

    所謂祠堂,是用來祭奠祖先的,換句話說,供在里面的都是死人,而魏公公是唯一一個供在里面,卻又活著的人。

    修祠這個事,是浙江巡撫潘汝楨先弄出來的,為表尊重,他把魏公公的祠堂修在西湖邊上,住在他旁邊的也是位名人——岳飛(岳廟)。

    這個由頭一出來,就不得了了,全國各地只要有點錢的,就修祠堂,據(jù)說袁崇煥同志也干過這活。

    為顯示對魏公公的尊重,祠堂選址還專挑黃金地段,比如鳳陽的祠堂,就修在朱元璋祖宗皇陵的旁邊。南京的祠堂,竟然修在了朱元璋的墳頭,重八兄在天有靈,知道一個死太監(jiān)竟敢跟自己搶地盤,說不定會把棺材啃穿。

    但最猛的還是江西,江西巡撫楊邦憲要修祠堂,唯恐地段不好,竟然把朱圣賢(朱熹)的祠堂給砸了,然后在遺址上重建,以表明不破不立的決心。

    書寫完了,祠堂修了,魏人妖當(dāng)圣人的日子不遠(yuǎn)了,各種妖魔鬼怪就跳出來了。

    最能鬧騰的,是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陸萬齡,他公然提出,要在國子監(jiān)里給魏忠賢修祠堂,他還說,當(dāng)年孔子寫了春秋,現(xiàn)在魏公公寫了三朝要典,孔子是圣賢,所以魏公公也應(yīng)該是圣賢。

    無恥的人讀過書后,往往會變得更加無恥。

    由于這個人的惡心程度超越了人類的極限,搞得跟魏忠賢關(guān)系不錯的一位國子監(jiān)司業(yè)(副校長)也受不了了,表示無法忍受,辭職走人。

    面對如此光輝的榮譽,魏忠賢的內(nèi)心沒有一絲不安,他很高興,也希望大家都高興。

    但這實在有點難,因為他并不是圣賢,而是死太監(jiān),是無惡不作、無恥至極的死太監(jiān)。要想普天同慶,萬民敬仰,只能到夢里忽悠自己了。

    捧他的人越多,罵他的人也就越多,朝廷不給罵,就在民間罵,傳到魏公公耳朵里,魏公公很不高興。

    可是國家這么大,人這么多,背后罵你兩句,你能如何?

    魏公公說,我能。

    他自信的來源,就是特務(wù)。

    作為東廠提督太監(jiān),魏忠賢對陰人一向很有心得,在他的領(lǐng)導(dǎo)下,東廠特務(wù)遍布全國,四下刺探。

    比如在江西,有一個人到書店買書,看到《三朝要典》,就拿起來看,覺得不爽,就說了兩句。

    結(jié)果旁邊一人突然爆起,跑過來揪住他,說自己是特務(wù),要把他抓走,好在那人地頭熟,找朋友說了幾句話,又送了點錢,總算沒出事。

    這個故事雖然悲劇開頭,好歹喜劇結(jié)尾,下一個故事既不是悲劇,也不是喜劇,而是恐怖電影。

    這個故事是我十多年前讀古書時看到的,一直到今天,都沒能忘記。

    故事發(fā)生在一個深夜,四周無人,四個人在密室(或是地下室)

    交談,大家興致很高,邊喝邊談,慢慢地,有一個人喝多了。

    酒壯膽,這位膽大的仁兄就開始罵魏忠賢,越罵越起勁,然而奇怪的是,旁邊的三個人竟然沉默了,一言不發(fā),在密室里,靜靜地聽著他開罵。

    突然,門被人踢破了,幾個人在夜色中沖了進(jìn)來,把那位罵人的兄弟抓走,卻沒有為難那三個旁聽者(請注意這句話)。

    這意味著,在那天夜里,這幾人的門外,有人在耐心地傾聽著里面的聲音。

    他們不但聽清了屋內(nèi)的談話,還分清了每個發(fā)言的人,以及他說話的內(nèi)容。

    這倒沒什么,當(dāng)年朱重八也干過這種事。

    但最為可怕的是,這幾個人,只是小人物,不是大臣,不是權(quán)貴,只是小人物。

    深夜里,趴在不知名的小人物家門口,認(rèn)真仔細(xì)地聽著每一句話,隨時準(zhǔn)備破門而入。

    周厲王的時候,但凡說他壞話的,都要被干掉,所以人們在路上遇到,只能使個眼色,不敢說話,時人稱為暴政。

    然而魏公公說,在家說我壞話,就以為我不知道嗎,幼稚。

    周厲王實行政策后沒幾年,百姓漸漸不滿,沒過幾年,他就被趕到山里去了。

    魏公公搞了幾年,什么事都沒有。

    嚴(yán)嵩在的時候,嚴(yán)黨不可一世,也拿徐階沒辦法,張居正在的時候,內(nèi)有馮保,外有爪牙,依然有言官跟他搗亂,魏公公當(dāng)政時期,這個世界很清凈。

    因為他搞定了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內(nèi)。

    除了皇帝,他可以干掉任何人。

    包括皇帝的兒子和老婆。

    事實上,他也搞到了皇帝的頭上。  對于天啟皇帝,魏忠賢是很有好感的,這人文化比他還低,干活比他還懶,業(yè)務(wù)比他還差,如此難得的廢柴,哪里去找?

    所以魏忠賢認(rèn)定,在自己的這塊自留地上,只能有這根廢柴,任何敢于長出來的野草,都必須被連根鏟除。

    所謂野草,就是皇帝的兒子。

    天啟皇帝雖然素質(zhì)差點,但生兒子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到天啟六年,他已經(jīng)先后生了三個兒子。

    一個都沒有活下來。

    天啟三年十月,皇后生下一子,早產(chǎn),夭折。

    十余天后,慧妃生下第二子,母子平安,皇帝大喜,大赦天下,九個月后,夭折。

    天啟五年十月,容妃生子,八個月后,夭折我相信,明代坐月子的水平就算比不上今天,也差不到哪去,搞出這么個百分百死亡率,要歸功于魏忠賢同志的艱苦努力。

    比如第一個皇子,由于是皇后生的,大肚子時直接下手似乎有點麻煩,但要等她生下來,估計更麻煩,經(jīng)過反復(fù)思考后,魏忠賢使用了一個獨特的方法,除掉這個孩子。

    我確信,該方法的專利不屬于魏忠賢(多半是客氏),因為只有女人,才能想出如此專業(yè),如此匪夷所思的解決方案。

    按某些史料的說法,事情是這樣的,皇后腰痛,要找人治,魏公公隨即體貼地推薦了一個人幫她按摩,這個人在按摩時使用了一種奇特的手法,傷了胎兒,并直接導(dǎo)致皇后早產(chǎn),是名副其實的無痛“人”流。

    如此殺人不見血之神功,實在讓人嘆為觀止,如果這一招數(shù)流傳下來,無數(shù)藥廠、醫(yī)院估計就要關(guān)門大吉了。

    這件事情雖然流得相當(dāng)利索,但傳得相當(dāng)快,沒過多久,宮廷內(nèi)外都知道了,以至于楊漣在寫那封魏忠賢二十四大罪時,把這條也列進(jìn)去。

    但皇帝不知道,估計就算知道,也不信。

    此后,皇帝大人的兩個兒子,雖然平安出生,但幾個月后就都去見列祖列宗了。

    可惜,關(guān)于這兩起死亡事件,沒有證據(jù)顯示跟魏公公有關(guān),充其量只是嫌疑犯,問題在于,他是唯一的嫌疑犯,所以只能委屈他,反正他身上的爛帳多了去了,也不在乎這一件。

    除了皇帝的兒子外,皇帝的老婆也沒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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