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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伯遜啊，以你之才，其實是在張任重之上的。但是，你對這個世道的變化，還未明白透徹?！?

    自養(yǎng)心殿折返武英殿的路上，林如海拄著拐行走在宮廷甬道上，就著繁星和宮燈的光芒，目之所及皆是皇權(quán)，他同身邊的李肅溫聲說道。

    李肅緩緩道：“元輔，仆之所思，絕無分毫私心。”

    林如海呵呵笑道：“其實竇廣德、韓邃庵等，又有幾分私心在？”

    李肅聞言登時動容，站定腳步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輕聲道：“若非老夫一路看著皇上走到今日，深知其秉性，換做老夫在他們的位置上，不會比他們做的好多少。他們走到這一步，不是他們有幾分私心，也不是他們?yōu)閴娜?，只因他們不明白，這個世道變了。打皇上提開海之議起，再抱著過去千年不變的為官心得來做這個官，就難融入大勢中。

    你看張任重，這一點就比你做的好的多。盡管，他的才能，未必及得上你李伯遜?！?

    林如海將拐杖從右手換至左手，空出的右手扶了扶腰，看著李肅微笑道：“伯遜啊，竇廣德、韓琮之流可惜了，尤其是韓琮，其才之高，是不下于老夫的。但是你，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就不要再重新陷回去了，不要抱著過往千年的官場規(guī)矩，再來強撐現(xiàn)在。”

    李肅深有震動，看著林如海道：“元輔之言，仆銘記在心，必用心揣摩，多思慮幾番。只是皇上的言路之說，元輔是否覺得有些不妥……”

    林如海邁開步履往前走去，微笑道：“其實還好，廣開言路，原就不是甚么都能說，更不是甚么人都能說。伯遜你想想，便是皇上自己，因為自忖對政務(wù)不通，不及我等這些積年老吏，所以從不輕易插手。怎么，對皇上時就要他圣天子垂拱而治，對士林中那些一天官沒當(dāng)過，一天政務(wù)沒理過的人，反倒退讓忌憚？

    你去清理學(xué)社一案，就以皇上為例，必能說伏天下。

    再者，也不是不讓他們開口。若世有不平事，有貪官暴吏橫行鄉(xiāng)里，民間有不法事有冤案，他們都能開口。

    沒聽皇上說么，便是城門卒，發(fā)現(xiàn)朝廷元輔之過，亦能舉奏之。

    這其中的道理，老夫不信你會想不明白。”

    李肅聞言一滯，苦笑道：“元輔，說心里話，皇上這些旨意，一道比一道高明。但元輔與仆都是從下面做上來的，更當(dāng)明白，朝廷的政策真正施行到下面，能存留三分真意已屬善政，官屬能吏。大多時候，怕是連朝廷一成本意都難保全?；噬献尣鹆藢W(xué)社，不準(zhǔn)他們妄議國事，更不準(zhǔn)詆毀玷污呂嘉呂伯寧，還要清查借功名之身收獻(xiàn)田地者?？蓚鞯较旅妫率且裱?，抄士紳之家，使得士林中人心驚懼！

    元輔，這絕非仆信口開河……”

    林如海點頭笑道：“老夫知道，老夫知道。老夫也知道，你會將此事放在心上，所以才勸皇上，將這樁差事交給你。如何既能完成差事，又能安撫士林人心，就看你李伯遜的手段了。

    因近來二三事，皇上對你不甚滿意，以為你一身舊時官宦氣息，跟不上趟了……

    雖然老夫為了說了話，但如今老夫到底是臣，天下元輔這樣的大事，唯有圣心獨斷！

    所以這一趟差事，伯遜務(wù)必要用盡心力去辦！

    老夫沒有幾年了，張任重不是不好，但就老夫看，沒有你好?！?

    李肅聞言，眼圈都紅了，躬身大禮拜道：“元輔之恩重，肅永世不忘！”

    ……

    坤寧宮，東暖閣。

    賈薔歸來時已過子時，可坤寧宮內(nèi)居然仍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恕?

    見他進(jìn)來，連黛玉在內(nèi)，紛紛起身見禮。

    一朝登基，便算是真正化家為國了。

    即便能省去許多繁文縟節(jié)，但基本的禮儀，沒人會少。

    無論天家還是百姓之家，失禮二字，都不是哪個女人能擔(dān)得起的罪狀。

    “怎都還沒睡？”

    黛玉起身后笑道：“皇上忘了今兒甚么日子了？莫非心里只記得登基？”

    這話，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黛玉一人敢講了。

    偏賈薔最喜愛的就是這份真靈隨性，哈哈笑道：“原來都在這等我吃粽子！”

    一眾姊妹們都笑了起來，寶釵提醒道：“皇上如今該自稱朕了……”

    賈薔笑道：“自家人在一起，哪那么些講究……咦，不對，你們都聚在這，莫非是為了想看看真龍?zhí)熳由砩嫌袥]有金光？來來來，我讓你們看個仔細(xì)！”

    黛玉拍他一下，笑啐道：“好好說話！”

    還有三春、湘云、寶琴等姊妹們在呢。

    賈薔嘿嘿一笑后，就聽李紈溫聲笑道：“孩子們今兒都接了痘苗，今晚怕是沒人能睡的著……”

    賈薔恍然，隨即笑道：“這還不放心？小琉球、秦藩、漢藩加起來接種了快十萬數(shù)了，到今天為止都未停止過接痘苗。三日內(nèi)除了個別倒霉催的因落馬、摔倒、溺水、失火等意外緣故沒了命的，就沒聽說哪個因接痘苗出事的。去去去，都去睡罷。

    既然能投胎托生到咱們家，那氣運之旺盛，舉世也罕見，斷不會有事的。再說，朕也乏了?！?

    前面那些話沒甚大用，說破天去，當(dāng)娘的也放心不下。

    但最后一句卻十分頂用，“朕乏了”，如今天大地大，都沒皇帝大。

    所以諸人紛紛告辭離去，最后僅余尹子瑜在。

    待眾人剛離去，賈薔卻迫不及待的問尹子瑜道：“怎樣，孩子們都沒事罷？”

    又怎能不擔(dān)心呢？

    或許有的帝王多血脈，一生幾十個孩子，所以只認(rèn)為太子為子，余者為臣。

    為了帝王位的傳承，不惜養(yǎng)龍蠱，以搏殺出最強者以承嗣皇統(tǒng)。

    但賈薔不同，二世為人，初為人父，二十三個孩子，都是他的心頭肉。

    不管哪一個有分毫差池，他都無法接受。

    當(dāng)父親后的想法，是在當(dāng)父親前完全無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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