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蒼茫之局>-《且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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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試天下無彈窗 元月二十五日風墨大軍移師黥城。
二十六日康城。
“以上就是康城目前情況。”書房中喬謹正一一將康城整頓情況稟報。
“嗯。”惜云點頭。
“王今日辰時動身當后日未時可抵康城。”任穿雨則將剛收到的消息報上。
“嗯。”惜云再次點點頭“辛苦你們了下去罷。”
“是!”喬謹、任穿雨退出書房。
待兩人走后惜云起身推窗外面已是暮色初上只是前些日下的那一場小雪還未化完白皚皚的殘雪映著天光天色倒也未顯得陰暗。
“冬日里最后的一場雪也要盡了。”惜云幽幽一嘆“再來該是春暖花開了吧。”
目光落在庭院中的一樹寒梅上或也因花期將盡梅瓣和著風吹簌簌飄落殘雪中落紅如雨。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
垂楊紫陌洛城東總是當時攜手處游遍芳叢。”
不知不覺的念著不知不覺的憶起當年與蘭息一道踏平斷魂門的光景。
那時正是三月春光無限好的時節桃開如云如霞兩人各攜一壇美酒一路折花而歌仿佛只是去踏春游賞而非去那令武林人士畏之如虎的斷魂門。那時年少春衫薄那時少年意氣相惜那時無拘無束瀟灑恣意但而今……
“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抬手接住一瓣隨風飄蕩的梅花“今年花勝去年紅……”
“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一個清而輕渺、淡而無塵的聲音接道。
抬眸望去一個比殘雪更白更潔、比落梅風姿更寂更倦的身影悄然立在院中。
“好久不見。”兩人同時一句。
這輕輕淡淡的一語令兩人恍如隔世再逢天支高峰上兩人把酒言歡也不過年多時光此刻回想卻仿如前世一般遙遠那時心惜意通而今日卻是敵我不同。
“想不到這最后的殘雪落梅竟可與天人同賞。”惜云輕輕一嘆看著眼前如玉出塵的人眸中是遺憾是傷感。
“能于高山峰上同賞一輪月能于康城同賞一場落梅殘雪但是人生聚散無常年華盡逝無緣已覺無憾。”玉無緣抬手從枝上拈一撮雪手腕輕輕一揚那雪便正落在惜云掌心紅梅白雪輝映成畫。
“今日來的是高山峰上的那個玉無緣還是皇王尊師的天人玉無緣?”惜云看著掌中梅雪輕輕的問道。
“風國女王風惜云與武林名俠白風夕你可能清清楚楚的分開?”玉無緣淡淡反問道“息王與黑豐息你可又能兩者不同相待?”
惜云無言。
“所以高山峰上的玉無緣與天人玉家的玉無緣又有什么區別。”
惜云看他那雙眼眸是可看透紅塵的明澈凈色又是那穿越紅塵的空茫倦色。這個人無論何時何地于她總是心生一股痛惜無由無解。
看倦了紅塵看淡了世情所以他心湖無波無緒所以他瀟灑去來無尋可那雙柔和的眼眸深處為何會刻有一絲悲哀那樣的深切那樣的濃郁!
世人敬仰他戀慕他依靠他可世人又何曾看清他!那滿心滿身的疲倦……寂寥……
無緣……
深深吸氣垂眸斂起所有的情緒:“那么玉公子此番前來有何貴干?”
玉無緣看著她良久后伸出手來:“我來找你下一盤棋。”
惜云一震抬眸盯住對面那雙眼眸。
映透了萬物滌清了萬物偏還無情無塵。
玉無緣抬手握住惜云的手連著那落梅殘雪一起握于掌中兩人的手都是雪一般白雪一般冷。
凝眸相視四目相近平靜的一字一字的輕輕吐出:“玉無緣與風惜云為天下蒼生下一盤棋———下蒼茫之棋!”
“蒼茫之棋?”惜云怔怔的看著他。
“對下蒼茫之棋。”玉無緣雙眸緊鎖惜云那樣的目光似從她的眼看到她的心底“非以你之智而以你之心!以你之心下一局你心中真正想要的棋!下出你心中最想要的!”
以你之心下一局你心中真正想要的棋!下出你心中最想要的!
那一語輕淡無波卻如驚雷響徹轟得她雙耳陣陣嗡鳴擊得她心跳如鼓!
什么是她真正想要的?什么是她心中最想要的?她……二十多年來她是否曾停步細細思索?她是否曾認真確認?她又是否曾如實回答?又或是她從未問?
可是眼前這人為何要這般問她?可是……為何覺得一切在他眼中無所遁形!他看穿了她所有不自覺的隱藏他看透了她所有不自覺的希翼!
白風夕是知道她真正想要的可風惜云不會有她真正想要!
白風夕知道她最想要的可風惜云不可能擁有她最想要的!
“以你之心為自己、為蒼生下這蒼茫之局吧!”
那聲音近在眼前如耳語輕淡低柔那聲音從遙遠的天際傳來如暮鼓晨鐘直叩心門!
二十七日寅時將盡。
淡淡的晨曦中喬謹輕輕放開韁繩馬兒便稍稍走得急了蹄聲在人煙未起的清晨顯得格外的清晰。康城已巡視完畢該前往向風王報告諸事兼請安了。
才至康城府邸前喬謹偶爾一個抬頭不由心頭一跳韁繩不自覺拉緊馬兒一聲嘶鳴停下步來。
“將軍?”身后跟隨的士兵出疑惑的呼聲。
喬謹一定心神下馬將韁繩交由侍從道:“你們前往換班。”
“是!”
待所有的士兵皆走后喬謹輕輕一躍便飛上屋檐幾個起縱便落在府中最高的歸燕樓屋頂上一道白色身影正倚坐于屋頂上微寒的晨風拂起她的衣袂長她卻毫無知覺一般只是怔怔的看著前方那清亮的眸子似要穿透茫茫虛空望到極遠極遙之處又似早已望到盡頭所有已盡在眸中。
“風王風寒露重請保重身體。”喬謹微微一躬身。早就聽穿云說過風王昔日化名白風夕行走江湖時是如何無忌的一個奇女子只是他卻還是第一次見到。
“喬將軍。”惜云目光依望前方“這世上你有沒有最想要的東西?”
“呃?”喬謹一怔似未想到惜云會有此一問。
“將軍未曾想過嗎?”惜云回那眸子仿是天幕上未隱的寒星是這世間最亮的光源“將軍跟隨息王多久了?”
“臣自十四歲跟隨王已十四個年頭。”喬謹恭敬的答道。
“十四年么?”惜云一偏淡淡一笑“這么多年啊那即算不能了解透徹那應該也略知一二吧。將軍知道息王最想要什么嗎?”
“王最想要的?”喬謹一愣。
“嗯。”惜云點頭微笑的看著他。
王最想要的是什么呢?喬謹一時竟答不出來。
是江山帝位嗎?看似應該是的。
“我帶你們將這萬里山河踏于足下讓你們名留青史!”
那是多遠前王說過的話?那時的王還只是一個弱冠少年可他說出此話時他們未有一人置疑他們都相信那個淡吐狂語的少年。只是此刻想來他只是要將萬里山河踏于足下讓他們名留青史這便算是他最想要的嗎?
目光調向眼前的女王不過一襲簡單的白色長袍黑直披隨意的倚坐于屋頂上卻依是風華清絕!當日東旦渡大戰中那一箭后王的失智之行又一一浮現于腦。這世間什么才是王最放于心中的?似明了又似模糊。
“臣愚昧未能知王意。只是……”喬謹深深躬身“臣知風王于王不低這萬里江山!”
“呵呵……呵呵……”一陣清越的笑聲便這樣輕輕蕩開隨著晨風散于天地。
喬謹依躬身不敢抬頭這笑聲如此好聽但……他辨不出是喜是悲!
笑聲漸漸消逝屋頂上一片靜寂很久后才響起惜云幽幽的清嘆。
“不論哪一樣才是最重要的我成全他。”
喬謹一震可還未等他想明白身前風動抬已無人影。
二十八日。
午時剛過康城城門前便涌出大批士兵夾道兩旁整齊矗立城樓上風王靜立身后并立著喬謹、任穿云。
早早便有人傳報息王王駕已近是以康城內墨羽騎振奮不己待聽得風王下令迎駕一個個便是爭先恐后但依緊守軍紀秩序。
城樓下的人緊張、興奮、焦急一個個都顯于臉上城樓上的人卻是平靜從容。只是那緊緊眺望前方的目光那時抿時松的唇畔那時握時張的雙手卻泄露了她的心情。等待的時間總是特別的漫長前路茫茫等待的似乎永遠也不會出現!所以……
“啊呀!”
一道白影從城樓上翩然飛下輕盈如白蝶令眾將士出一陣驚嘆。
然后所有的將士便看到他們眼中雍容清艷的風王竟然從城樓上直接跳下來穩穩的落于一匹白馬上一抖韁繩白馬便飛蹄馳去。
“風王……”將兵們驚呼但城樓上的兩位將軍卻擺擺手示意無需驚怪。
白馬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意張開四蹄風馳電掣般不到片刻前方已見煙塵輕輕一拉韁繩馬兒慢慢緩然后止步于平原上靜靜的等待風吹起那白衣長似欲隨風飛去那風姿意態畫圖難書。
蹄聲如雨落銀、黑甲的將士如淺潮般快漫延鋪天蓋地似的淹沒整個平原待看到前方那一騎之時慢慢緩隔著三丈之距齊齊停步于馬背上躬身行禮然后兩旁分開露中潮中的王車。
前方獨騎靜立潮中王車靜駐隔著那不遠也不近的距離。
這一刻雖千軍萬馬齊立卻是安靜至極天地間只聞風動之聲。
“囁吱!”一聲王車的車門開啟鐘氏兄弟走出然后一左一右打起簾子躬身恭候車內的人。
一道墨黑的人影靜靜的、從容的走出。
那一天的天氣極好碧空如洗絲絮似的浮云在空中飄游朗日高懸暖暖的陽光灑落天地間一片清朗。
隔著那不近也不遠的距離將陽光下的那人清晰看入眼中。
已不是容顏如玉墨絲如綢。
明朗的陽光為那人灰白的長鍍上一層淺淺的銀華銀華里裹著一張風霜淺淺刻畫的臉可是那人氣度雍容如昔意態雅逸如昔那些蒼桑痕跡無損于他的神韻風骨更顯那雙眸墨海幽深古玉溫潤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柔靜目光看著她。
陽光下他淺淺的微笑如蘭開香涌眼角細長的笑紋中綻著一抹紅塵盡攬的恣意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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