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十二章 見悟(3)-《官莊詭事》
ps:一邊下坡一邊拐來拐去的小道兒,兩邊都是大人沒法鉆進去的雜樹,有些雜樹上還帶著尖利的刺兒,這兩人肯定不是鉆進去,至于岔道兒,這條小道兒兩邊根本就沒有岔道兒。一直到下到溝底,潤成也沒再看見前頭的兩個老人。是老人不假,關鍵是誰家的?走的這么快。
埋了臭小之后的很長一段工夫里,買賣做的很好的秦潤成心思再也沒回到他的買賣上,而老婆香香已經沒法到廠子里張羅了,潤成干脆叫寶成從自己單位請了長假,幫他張羅那個廠子。兄弟們大概也是因為臭小的事心里都不好活,來往的也少了。寶成有事也就是打個招呼,好幾個月也沒見個面。潤成開始跟著過去認識卻沒有多么深交往的人們日夜喝酒打牌起來,成天不回家,有時候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處。剩下一個香香天天在家,到半夜也開著院門,日夜就做一件事,和面發面蒸包子,她腦子里都是臭小當時走的時候,吃包子的樣子,稀里糊涂的以為自己的臭小還會回來吃。
縣城里認識秦家兄弟的人不少,知道秦家的事的人也不在少數,那可是明晃晃的在西河灘那兒槍斃的,知道的人怎么會少。朋友們也不知到跟潤成說什么,反正只要是潤成尋他們一搭吃喝,也就都去了。街上說什么的人都有,潤成也不在乎,小子都沒了,他感覺自己在官莊的老爹跟前,好像成了家族的罪人。以至于從埋臭小從官莊回來之后,再沒有回過官莊。他不敢想爹當時看他兩眼時眼里流露出的那些意思。好幾種,都是他沒法承擔的。干脆多喝兩盅,睡著了也就不用想了。這就是他每天的想法,至于什么時候是個頭,也不重要了。這災禍來的挺快,卻走的不快,沒要命,卻比要命還厲害。
潤成沒影的時候,寶成正在滿縣城尋他呢。問問認得二哥的人,都說不知道。最后寶成愣是在縣城一條曲里拐彎的巷子里尋到了二哥。二哥當時正跟街上個要飯的討吃的一人一口喝著瓶子里的白酒。誰能想到這是個縣城里數的著有錢的老板,在街邊圪蹴著一口菜都沒有跟討吃的喝酒。寶成在二哥耳朵跟前說了好幾遍,趕緊回官莊。潤成斜著眼看看老三,接著往嘴里倒。那個討吃的操著一口的外鄉話,一個勁兒說好酒。寶成沒法子,打電話叫來人,把二哥架上了車往官莊急走。
上了車潤成半天沒有說話,爬上回官莊的那道梁的時候,道兒成了土道兒。圪洞多起來,車開始在道兒上跳舞。潤成個哇一聲吐了出來。他拍著弟弟的后背叫車停了,下去扶著車開始吐得直不起腰來。吐了之后清醒起來,他端起腦袋看看前頭。想起來些什么,跟寶成說你先回官莊,我有些事。寶成看他走道兒還忽搖過來忽搖過去的樣子。哪兒敢放心叫他走。可是跟在后頭吧,官莊人道來的話說爹在家情況不好。是怕要走。不跟著吧,誰知道二哥出什么事。想想他使勁兒要拽回二哥。潤成跟弟弟說他很機明,只不過是要從溝里走小道兒。寶成心里疑疑惑惑的上車往官莊走。
還沒有走到官莊的西長坡那兒,就看見十來人手里都有營生忙著,看樣子是蓋房起屋。寶成也沒在意,把車停在坡頂走著回家。轉過彎,一個比院墻還高的東西進了他眼里。這是一堵墻,都比院墻高了,還有人接著往高壘,人們忙的營生就是這個。這是干什么?寶成拽住人問問,卻發現人家說一頓,也沒正經回應他的問題。心里有事寶成也沒再多問就繞過去往家走了。從這邊能看見二哥也下到了溝里,應該過一陣也回家了。只是二哥為什么非要從溝里走,聯想二哥其實自從侄子走了之后,其實腦子也不大正常,寶成也就想通了。
沒進院子的時候,就聽見窯洞里已經沙啞的喊叫。不用問肯定是爹。寶成緊走幾步,進了窯里聽機明這是爹在罵人。說的話很難聽,娘在跟前也不出聲,一個罵一個不出聲,叫寶成一下子進去之后很不自在。寶成一問,才知道是什么原因。
秦家埋了臭小之后,幾個月下來,本來也就慢慢過去了。可是有人來尋大愣了,這是官莊的個年輕后生,后生的爹比大愣要小一輩,在后頭拽都拽不住自己的小子。來的小子挺沖,指著大愣說你家人害了我家。這叫大愣聽的一腦子霧水,自家人什么都沒做,怎么就害人了?原來,這小子就是在埋臭小之前完的婚,大概是想要娃娃很急切,天天不閑著的搗鼓,可是始終沒有看見自己媳婦肚子鼓起來。到醫院看看也沒問題,就想到了尋個半仙看看。也不知道去哪兒問的什么頂神的人,回來就直接尋大愣家里來了。根據那個頂神女人的說法,這現在的官莊,有個禍害的邪氣始終堵著,官莊的女人就懷不上娃娃。既然這么說,大愣問該怎么辦,后生說很簡單,在西長坡那兒高高壘上一堵墻,擋住這股子邪氣就行了。他說開工動土的時間都叫頂神的該選好了,這回過來就是叫秦家也出工出力出錢的。
本來大愣還想跟后生好好搗聊一下,可是現在一聽這話,明明就是要堵住自己孫子,還非得自己家里出錢。他對臭小的想念和這些工夫以來憋著的一口氣,一下子都發散了出來。手里端著的一個喝水的小茶壺,膀子一甩就給小后生甩到臉上去了。壺里的開水燒得后生都快要跳起來了。后生也惱了,嘴里也開始厲害起來。手里提溜著的棍子橫過來把柜子上的幾個東西給掃到了地上摔了個稀巴爛。寶成聽到這兒一看,柜子上的東西確實少了好幾件。后生的爹在后頭懶腰抱住自己的小子,這窯里的東西才沒有爛的更多了。大愣叫著父子兩人滾蛋。來人走了,大愣卻氣得起不來了。他開始在炕上睡著罵人。尤其是聽說有些人已經打幫著那個后生開始壘墻了之后,嗓子罵的都壞了。說出話來就跟嗓子里有疙瘩砂鍋片子一樣。
娘說完這些,開始一邊哭一邊說起另外一件事來。在那群人沒壘墻之前,半夜娘起來好幾回,出去看看來回拍打著響動的大門。可是看幾遍都沒問題,回來睡下之后就能聽見。可是最近幾天沒有了。娘說到這兒,哭得更厲害了。該不是我家臭小回來,門才響動吧。這幾天墻也修起來了,臭小也就回不來了。肯定是,我夜兒黑夜都夢見了。臭小在大門外頭叫門,可是我出去開的時候,門栓怎么也拽不開,我叫你們,你們都不在家里。
本來在一開始聽說了這事的時候,照著寶成的脾氣,怎么著也是要要一個說法的。可是他轉念一想,就是從來在官莊說一不二的爹,不也是只能圖個嘴上痛快嗎?這鄰里鄰居的事。最不好說,都是一個莊里的人,低頭不見抬頭見。可娘說他夢見臭小的事,邊哭帶說的腔調最終還是激怒了寶成。他噌站起身來。從外間的碗架上抽出菜刀來,幾步沖了出去。急得娘在后頭拍著大腿說,我的活祖宗。這可是又要出大事了。可是就憑著娘的追趕,她一個老娘娘哪兒能攆上寶成。寶成鉆出大門不見了。
爹還在炕上罵著。娘趕緊出門去看。在門口遇上了有些呆呆傻傻的二小子潤成。潤成身上的衣裳脫了下來,那是身西裝。眼下也都沾上了泥土,里頭鼓鼓囊囊不知道是什么。從潤成臉上看不出什么顏色來,潤成也像是沒看見娘,直接往窯里走。這下鬧得娘也不知道該往回返還是接著攆寶成。她想想還是追了出去,畢竟外頭是要命的事。
寶成倒是沒鬧出人命來,因為人們老遠看見他提溜著映著太陽光的菜刀出來的時候,就都機明過來了,做營生的家具都不要了,一忽眨眼的工夫跑了個沒影。寶成只能在墻跟前沖著人們跑的方向狠狠的罵了一頓,接著把剛壘好的那一圪節推到罷了。至于底下的那圪節,早就干透了硬的厲害,寶成蹬了幾腳也沒法子,權當是發泄了。娘過來看見,稍微放放心,把寶成拽了回去。
屋里的潤成,早就把他的衣裳鋪開,深顏色的衣裳沾著土,一片片的土黃色,里頭卻有一灘白顏色的東西。寶成一眼就認出來了,怎么還有人的腦袋骨呢?莫非這是人骨頭?接著他機明了,這是臭小的骨頭!二哥從溝里走的時候,下溝里走的那條小道兒正好就在臭小的墓圪堆跟前,二哥把臭小的骨頭挖出來了?他要干什么?寶成在二哥后頭叫了一聲,二哥你這是干什么嘞?二哥說你過來看看這是什么,寶成說有什么看的,臭小的骨頭。二哥說你看機明再說。
寶成往跟前走走,發現不對頭,里頭是兩個腦袋骨。也就是說兩個人的,可是臭小當時埋的時候是一個人呢。這下他腦袋有些轉不過彎來了,拾起這兩個腦袋骨頭,一只手里一個,掂量著細看,一大一小。其他的也看不出來。他問二哥說從哪兒拾來的,二哥說門口溝里。爹從潤成進來就止住嘴了,他也鬧不機明這二小子到底搞的是什么,心說大概栓成他們說的是真的,潤成有些腦子犯糊涂了。尤其是他展開衣裳之后,里頭的骨頭滾了出來,更是鬧蒙了老漢。爹這時也問到底是哪兒來的骨頭。
潤成問起爹跟寶成,還記不記得當時給臭小選地處的時候,五十畝地的邊上塌下去一大疙瘩。寶成自然是記得,爹說他當時沒注意,腦子里頭亂著。回到家里站在上院往對面瞅的時候,也就看見了。可是當時只顧著難受了,誰還在意對面的崖邊邊塌了沒有。潤成接著說,我小時候到處瞎跑刨藥材,在對面遇到過一件事。就是在那兩根松樹對著的地處,有大小一盤炕那么大的地處,上頭長出來的東西,不管是草草小樹,還是條小蟲蟲,都能長的老大。當時我記得有手掌那么的一片是最日怪的,土就像是用小芥子油拌出來一樣,油精油精的。后來我專門到了松根垴一趟。師父給我說這叫浮壤,也就是能自己生長的土。寶成聽說了插了一句,對面的山上還有這么日怪的好東西。潤成解釋說著浮壤也是個今兒有明兒就可能沒的東西。自己以后也專門去過幾回,觀察那片地處。可是最終只能看見仍舊是長得好好的草草跟鉆出來鉆進去的蟲蟲,那油精油精的土卻再也看不見了。大概這就是師父說過的,明兒就沒了。因為看的次數多了,對于當初看見浮壤的地處,潤成在心里記得死死的。
今兒他確實是想著到臭小墓跟前看看的,當時也沒心思看其他的,只是覺見走小道兒也能到家,主要小道兒也靠著臭小的墓不遠。走在小道兒上,枯草蓋住了腳面,在到處都是枯草的地面上,那個崖邊邊上塌出來的黃土格外的顯眼。潤成這才想起了幾個月前崖邊邊塌了的事。往對面看的時候,心里一驚,這不就是當初看見浮壤的地處嗎,何況還在臭小的圪堆正對面,也在自己家院子的斜對面,正沖著弓家那個門扇爛了一疙瘩的大門樓。
到自己小子圪堆跟前填些土,心兒圪攪麻煩一陣,壓都壓不下去。誰能想見小子才十七八就沒了,還是橫死。要是人死了真能變鬼,年紀輕輕就沒的人,能安心嗎?可是心里也只能想想,都是兩邊的人了。潤成點上煙,看見了哈老在墓圪堆上掏出來的黑窟,他用土坷垃先堵上,接著用土壓實。沒什么能做的了,一切都是虛的。對于睡在里頭的臭小來說,怎么都沒意思了。就連意思是什么意思,他也沒法想了。
扭身進了下溝里的小道兒,也不知道是溝里風大刮動松樹什么的發出的響聲,還是根本就怪自己聽錯了,潤成耳朵里總是有低低的哭聲,拉長的調子,一聲接著一聲。潤成知道不是臭小,可是他又盼望是臭小,扭身往后頭臭小墓子的方向看了好幾回,當然沒有。最后一次扭身看見沒什么之后,往前一看,他看見了兩個人,一前一后,在離他不遠的地處走著,手里都有拄著的棍子。這是誰家的老人,都收過秋了,怎么還在溝里走著?潤成出去幾年不假,對于統共沒有多么大的官莊,誰家有老人大概多么大還是知道的。看看背影實在看不出來是誰,他邁開大步,想攆過去看看是誰。
潤成怎么說也是個壯年人,走的那么快也沒攆住前頭的人。一邊下坡一邊拐來拐去的小道兒,兩邊都是大人沒法鉆進去的雜樹,有些雜樹上還帶著尖利的刺兒,這兩人肯定不是鉆進去,至于岔道兒,這條小道兒兩邊根本就沒有岔道兒。一直到下到溝底,潤成也沒再看見前頭的兩個老人。是老人不假,關鍵是誰家的?走的這么快。潤成抬起頭看看寶成,像是在問寶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