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后記:這個百年孤獨式的故事寫完了。大約這家是只有前世和今生,卻沒有未來的。人生如同是貼著墻邊往前出溜的小老鼠,誰知道前頭等著自己的是塊奶酪,還是大老貓的森然大口。 且行且看吧。 眼里那兩片灰白越來越厲害得秦寶成,沒有等到二哥在多少年前就認(rèn)識的古董販子陳板凳給他請來的江湖醫(yī)生。陳板凳不光沒有請來醫(yī)生,他自己也沒再回到長陰。這小子多少年東奔西跑,這幾天來總算不用到處跑了。他實在想不出來自己這么長工夫,進進出出到底倒騰了多少次古董,反正是時不時總有買賣。至于老公家們板著臉在鐵欄桿后頭問他的話,他大部分都只能說記不清了。人家以為他認(rèn)罪態(tài)度不端正,也沒少修理他。最后他學(xué)日乖了,盡量說些對面人高興的。他不是沒有盤算過要是說是多了,鬧不好自己最后腦袋還得吃個花生豆豆。可是眼下這一百多斤也吃不住經(jīng)常叫修理,還是認(rèn)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老家看一眼,天天也不知道瞎忙什么,最后還叫關(guān)起來了。有一條是,老弓家沒問從官莊帶出來的那個娃娃,他也沒說。一旦說了,興許還會連累潤成他們,他決定對面不問他就永世不說。還有個叫人放不下的事,叫他發(fā)愁的黑夜睡不著,寶成的眼出了問題,本來他是到泰延給尋人治病的,沒想到回到泰延頭一天就叫老公家堵在了睡覺的澡堂子里。這么一逮捕,再沒出去。人出不去。信兒也傳不出去。他心說叫人家秦家弟兄們還以為自己是個不靠譜的人,這事辦的。他天天怨自己應(yīng)該從長陰回來一下火車就給寶成去尋醫(yī)生,前后就懶了一黑夜的事。 潤成自打把事托付給這個老相識之后。心思還是放在家里的人們身上。等著大哥回來的電話,等著寶成的眼好起來。到頭來三四年過去了,大哥沒有再打電話過來,他根本不知道去那兒尋。至于娘那邊,實在是騙不下去,只好說了事情的前后。娘自此說話更少了,成天也不出去散心了。一個人坐在那個屋子里,嘴里動著沒有一點聲音。寶成的眼不再疼痛了,卻也沒有再能看見東西。成了個徹底需要拄著棍子才能走的人。后來再到醫(yī)院問醫(yī)生。沒有人敢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的情況下給他下藥,至多還是那些下火明目清心的藥。吃多了之后反倒是如同吃飯了,每天當(dāng)成是作業(yè)完成。日子不緊不慢往前走,潤成有的時候感覺過得很快,有的時候又絕大很慢。大概這時間也是一陣慢一陣快。 進成那邊隔著很長工夫才回來個電話,不過說話的時間越來越短,他說他工作很忙,叫家里人不用結(jié)記了。潤成和家人沒多問。大哥的事經(jīng)過一些工夫,有個跟他們弟兄不錯的人。給傳回來話。大哥身上的問題涉及到了好幾千萬,沒人敢護著他,也沒有人想護著他。大哥也是個很機明的人,在徹底出事之前。把后路安頓好,直接帶著錢出國了。潤成想想,大哥打給他電話的時候。興許就是在出國之前。出國之后還不知道過得怎么樣,自然也就不一定有工夫給家里打電話了。 陳板凳一直沒有傳過來消息。潤成到泰延市尋過他一趟。到了泰延那個古董市場,不要說陳板凳了。市場都改成大商場了。在公園遇上些擺小地攤的,問了之后都說不知道陳板凳這個人。對潤成來說,這個人像是從陽間消失了。回到長陰家里,有幾個老公家在等他。原來是因為大哥的事。人家給潤成交代了政策,叫他一旦接到秦栓成打回來的電話,要趕緊報告。還說最好能在電話里規(guī)勸他早些回來自首,潤成一一答應(yīng)了人家,送走了。家里接著就是很多天沒有人說話的死氣沉沉。潤成也想給大哥說回來自首,問題是大哥再也沒有打過電話來。 馬上就是什么新的千年了,潤成沒心思往以后看,倒是好幾趟回到官莊。圪蹴在自己家門口的溝邊上,吃著煙。一圪蹴就是多半天,除了跟路過的官莊人打個招呼之外,他根本不說什么話。扭身看看早就看是破敗的院子,感覺自己這些年來就跟夢一樣。不光是自己,要是問自己家里的每一個人,大概都說這像是個夢。這沒有人住的院子,衰敗起來得有多么快。要是爹還在,指定很心疼,說不好早就叫著他們弟兄開始拾掇了。沒有人住了的院子,就像是個叫日子欺負(fù)的工夫長了的老娘娘老漢漢,身子也圪彎了,臉上也都是圪皺皮了。眼也看不清了。大門始終沒有打開,潤成沒心思再開門看里頭的東西,每回回來都是吃煙,不說話圪蹴著,完了開車回城里。這官莊跟他們血統(tǒng)的關(guān)系,原本是因為爹跟娘娘逃難來才有的。如今他們不在了,潤成跟弟兄們離開了官莊,這種關(guān)系也就慢慢淡了吧。 對面的五十畝地本來是他們家的,如今也沒人種了。莊稼沒人種,野草也沒有長起來。官莊有人曾經(jīng)試著在這疙瘩空地上再種莊稼,可惜最后連種子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更不要說產(chǎn)量了。沒有人種了的地里,黑黢黢光禿禿很多年,誰看著都不順眼。秦家人的墳地也是黑的,不起眼的伏在一大片黑地里,不細(xì)看都發(fā)現(xiàn)不了。潤成以為自己老了最后睡在那個木頭盒子里的時候,也得回到這里來吧,不知道到時候還會不會是黑黢黢的一片。等到自己這輩人都進去了,臭小那個孤單的墓圪堆才能跟秦家的祖宗連在一搭。 沒心思到廠子里張羅,閑著的工夫就躲了很多。潤成想起,自己是不是選個時候,把家里的這些里里外外長長短短都記下來。動了這個心思,就開始動筆。其實他也沒念過幾年正經(jīng)書,更不要說自己寫本書了。沒法子只好天天開動腦子死憋,一年多下來,也沒憋出多少來,可是還得堅持。書沒有寫完的時候,進成的家人從南方打回來電話,進成出事了。原來,進成這幾年慢慢成了他們大學(xué)里負(fù)責(zé)招生錄取的一把手,手里的權(quán)力轉(zhuǎn)著圈往大漲,再加上他們大學(xué)很多人報考錄取名額少,有的人就尋到了進成幫忙。自然忙就沒有白幫的,到頭來都有表示。進成這人放松了自己,前前后后手里留下了不少錢。終于是案發(fā),叫紀(jì)檢委帶走了。很快判決下來,公職沒有了,家產(chǎn)部分充公,他得在里頭呆十來年。進成的老婆態(tài)度很明確,這回打電話回來也是想給他們家說一聲,她準(zhǔn)備跟進成離婚。這是潤成也只能跟娘說一聲,進成自己的日子還得自己過。看來潤成得抽空去看看老四了,書得放下回來再寫。 后記:這個百年孤獨式的故事寫完了。大約這家是只有前世和今生,卻沒有未來的。人生如同是貼著墻邊往前出溜的小老鼠,誰知道前頭等著自己的是塊奶酪,還是大老貓的森然大口。 且行且看吧。(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