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莫大姐进得門來,郁盛邀至一間房中,只見酒果肴饌,擺得滿桌。莫大姐道: “甚么道理要哥哥這們價費心?”郁盛道:“難得大姐在此經過,一杯淡酒,聊表寸心而已。”郁盛是有意的,特地不令一個人來代侍,只是一身陪著,自己斟酒,極盡殷勤相勸。正是: 茶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 莫大姐本是已有酒的,更加郁盛慢櫓搖船捉醉魚,靦腆著面龐央求不過,又吃了許多。酒力發作,乜斜了雙眼,淫興勃然,倒來丟眼色,說風話。郁盛挨在身邊同坐了,將著一杯酒你呷半口,我呷半口。又噙了一口勾著脖子度將過去,莫大姐接來咽下去了,就把舌頭伸過口來,郁盛咂了一回。彼此春心荡漾,偎抱到床中,褪下小衣,弄將起來。 一個醉后掀騰,一個醒中摩弄。醉的如迷花之夢蝶,醒的似采蕊之狂峰。醉的一味興濃,擔承愈勇;醒的半兼趣勝,玩視偏真。此貪彼爱不同情,你醉我醒皆妙境。 兩人戰到間深之处,莫大姐不勝樂暢,口里哼哼的道:“我二哥,親親的肉,我一心待你,只要同你一处去快活了罷!我家天殺的不知趣,又來拘管人,怎如得二哥這等親熱有趣?”說罷,將腰下亂顛亂聳,紧紧抱住郁盛不放,口里只叫“二哥親親”。元來莫大姐醉得極了,但知快活異常,神思昏迷,忘其所以,真個醉里醒時言,又道是酒道真性,平時心上恋恋的是楊二郎,恍恍惚惚,竟把郁盛錯認。干事的是郁盛,說的話多是對楊二郎的話。郁盛原曉得楊二郎與他相厚的,明明是醉里認差了。郁盛道:“叵耐這浪淫婦,你只記得心上人,我且將計就計,餂他說話,看他說甚么來?”就接口道:“我怎生得同你一处去快活?”莫大姐道:“我前日與你說的,收拾了些家私,和你別处去過活,一向不得空便。今秋分之日,那天殺的进城上去,有那衙門里勾當,我與你趁那晚走了罷。”郁盛道:“走不脱卻怎么?”莫大姐道:“你端正下船兒,一搬下船,連夜搖了去。等他城上出來知得,已此趕不著了。”郁盛道:“夜晚間把甚么為暗號?”莫大姐道:“你只在門外拍拍手掌,我里頭自接應你。我打點停當好幾時了,你不要錯過。”口里糊糊涂涂,又說好些,總不過肉麻說話,郁盛只揀那幾句要紧的,記得明明白白在心。須臾云收雨散,莫大姐整一整頭髻,頭眩眼花的走下床來。郁盛先此已把酒飯與轎夫吃過了,叫他來打著轎,挽扶著莫大姐上轎去了。郁盛回來,道是占了采頭,心中歡喜,卻又得了他心腹里的話,笑道:“詫異,詫異,那知他要與楊二郎逃走,盡把相約的事對我說了。又認我做了楊二郎,你道好笑么?我如今將錯就錯,雇下了船,到那晚剪他這綹,落得載他娘在別处受用幾時,有何不可?”郁盛是個不學好的人,正撓著的痒处,以為得計。一面料理船只,只等到期行事,不在話下。 且說莫大姐歸家,次日病了一日酒,昨日到郁家之事,猶如夢里,多不十分記得,只依稀影響,認做已約定楊二郎日子過了,收拾停當,只待起身。豈知楊二郎处雖曾說過兩番,曉得有這個意思,反不曾精細叮咛得,不做整備的。到了秋分這夜,夜已二鼓,莫大姐在家里等候消息。只聽得外邊拍手響,莫大姐心照,也拍拍手開門出去。黑影中見一個人在那里拍手,心里道是楊二郎了。急回身进去,將衣囊箱籠,逐件遞出,那人一件件接了,安頓在船中。莫大姐恐怕有人瞧見,不敢用火,將房中燈打滅了,虛鎖了房門,黑里走出。那人扶了上船,如飛把船開了。船中兩個多是低聲細語,況是慌張之際,莫大姐只認是楊二郎,急切辨不出來。莫大姐失張失志,歷碌了一日,下得船才心安。倦將起來,不及做甚么事,說得一兩句話,那人又不十分回答。莫大姐放倒頭,和衣就睡著了去。 比及天明,已在潞河,離家有百十里了。撑開眼來看那艙里同坐的人,不是楊二郎,卻正是齊化門外的郁盛。莫大姐吃了一驚道:“如何卻是你?”郁盛笑道:“那日大姐在岳廟歸來途中,到家下小酌,承大姐不棄,賜與歡會。是大姐親口約下我的,如何倒吃驚起來?”莫大姐呆了一回,仔細一想,才省起前日在他家吃酒,酒中淫媾之事,后來想是錯認,把真話告訴了出來。醒來記差,只說是約下楊二郎了,豈知錯約了他?今事已至此,說不得了,只得隨他去。只是怎生發付楊二郎呵?因問道:“而今隨著哥哥到那里去才好?”郁盛道:“臨清是個大馬頭去处,我有個主人在那里,我與你那邊去住了,尋生意做。我兩個一窩兒作伴,豈不快活?”莫大姐道:“我衣囊里盡有些本錢,哥哥要營運時,足可生發度日的。”郁盛道:“這個最好。”從此莫大姐竟同郁盛到臨清去了。 話分兩頭。且說徐德衙門公事已畢,回到家里,家里悄沒一人,箱籠什物皆已搬空。徐德罵道:“這歪刺姑一定跟得奸夫走了!”問一問鄰舍,鄰舍道:“小娘子一個夜里不知去向。第二日我們看見門是鎖的了,不曉得里面虛實。你老人家自想著,無過是平日有往來的人約的去。”徐德道:“有甚么難見处?料只在楊二郎家里。”鄰舍道:“這猜得著,我們也是這般說。”徐德道:“小人平日家丑須瞞列位不得。今日做出事來,眼見得是楊二郎的緣故。這事少不得要經官,有煩兩位做一敝見證。而今小人先到楊家去問一問下落,與他鬧一場則個。”鄰舍道:“這事情那一個不知道的?到官時,我們自然講出公道來。”徐德道: “有勞,有勞。”當下一忿之氣,奔到楊二郎家里。恰好楊二郎走出來,徐德一把扭住道:“你把我家媳婦子拐在那里去藏過了?”楊二郎雖不曾做這事,卻是曾有這話關著心的,驟然聞得,老大吃驚,口里嚷道:“我那知這事,卻來賺我!”徐德道:“街訪上那一個不曉得你營勾了我媳婦子?你還要賴哩!我與你見官去,還我人來!”楊二郎道:“不知你家嫂子幾時不見了,我好耽耽在家里,卻來問我要人,就見官,我不相干!”徐德那聽他分說,只是拖住了交付與地方,一同送到城上兵馬司來。 徐德衙門情熟,為他的多,兵馬司先把楊二郎下在鋪里。次日,徐德就將奸拐事情,在巡城察院衙門告將下來,批與兵馬司嚴究。兵馬審問楊二郎,楊二郎初時只推無干。徐德拉同地方,眾一證他有好,兵馬喝叫加上刑法。楊二郎熬不過,只得招出平日通奸往來是實。兵馬道:“奸情既真,自然是你拐藏了。”楊二郎道:“只是平日有好,逃去一事,委實與小的無涉。”兵馬又喚地方與徐德問道:“他妻子莫氏還有別個奸夫么?”徐德道:“并無別人,只有楊二郎好稔是真。”地方也說道:“鄰里中也只曉楊二郎是奸夫,別一個不見說起。”兵馬喝楊二郎道:“這等還要強辨!你實說拐來藏在那里?”楊二郎道:“其實不在小的处,小的知他在那里?”兵馬大怒,喝叫重重夹起,必要他說。楊二郎只得又招道:“曾與小的商量要一同逃去,這說話是有的。小的不曾應承,故此未約得定,而今卻不知怎的不見了。”兵馬道:“既然曾商量同逃,而今走了,自然知情。他無非私下藏過,只圖混賴一時,背地里卻去奸宿。我如今收在監中,三日五日一比,看你藏得到底不成!”遂把楊二郎監下,隔幾日就帶出鞫問一番。楊二郎只是一般說話,招不出人來。徐德又時時來催稟,不過做楊二郎屁股不著,打得些屈棒,毫無頭緒。楊二郎正是俗語所云: 從前作事,沒興齊來, 鳥狗吃食,白狗當災。 楊二郎當不過屈打,也將霹誣枉禁事情在上司告下來,提到別衙門去問。卻是徐德家里實實沒了人,奸情又招是真的。不好出脱得他。有矜疑他的,教他出了招貼,許下賞錢,募人緝訪。然是十個人內倒有九個說楊二郎藏過了是真的,那個說一聲其中有冤枉?此亦是楊二郎淫人妻女應受的果報。 女色從來是禍胎,奸淫誰不惹非災? 雖然逃去渾無涉,亦豈無端受枉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