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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回 張順夜伏金山寺 宋江智取潤州城-《水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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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這九千三百里揚子大江,遠接三江,卻是漢阳江、潯阳江、揚子江。從四川直至大海,中間通著多少去处以此呼為萬里長江。地分吳、楚,江心內有兩座山:一座喚做金山,一座喚做焦山。金山上有一座寺。繞山起蓋,謂之寺里山。焦山上一座寺,藏在山凹里,不見形勢,謂之山里寺。這兩座山,生在江中,正占著楚尾吳頭,一邊是淮東揚州,一邊是浙西润州,今時鎮江是也。

    且說润州城郭,卻是方臘手下東廳樞密使呂師囊守把江岸。

    此人原是歙州富戶,因獻錢糧與方臘,官封為東廳樞密使。幼年曾讀兵書戰策,慣使一條丈八蛇矛,武藝出眾。部下管領著十二個統制官,名號江南十二神,協同守把润州江岸。那十二神是:擎天神福州沈剛、游弈神歙州潘文得、遁甲神睦州應明、六丁神明州徐統、霹靂神越州張近仁、巨靈神杭州沈澤、太白神湖州趙毅、太歲神宣州高可立、吊客神常州范疇、黄幡神润州卓萬里、豹尾神江州和潼、喪門神蘇州沈?。

    話說樞密使呂師囊統領著五萬南兵,據住江岸。甘露亭下,擺列著戰船三千余只。江北岸卻是瓜洲渡口,凈荡荡地無甚險阻。

    此時先鋒使宋江兵馬戰船,水陸并进,已到淮安了,約至揚州取齊。當日宋先鋒在帳中,與軍師吳用等商議:“此去大江不遠,江南岸便是賊兵守把,誰人與我先去探路一遭,打聽隔江消息,可以进兵。”帳下轉過四員戰將,皆云愿往。那四個一個是小旋風柴进,一個是浪里白跳張順,一個是拚命三郎石秀,一個是活閻羅阮小七。宋江道:“你四人分作兩路:張順和柴进,阮小七和石秀。可直到金、焦二山上宿歇,打聽润州賊巢虛實,前來揚州回話。”四人辭了宋江,各帶了兩個伴當,扮做客人,取路先投揚州來。此時一路百姓,聽得大軍來征剿方臘,都挈家搬在村里躲避了。四個人在揚州城里分別,各辦了些干糧。石秀自和阮小七帶了兩個伴當,投焦山去了。

    卻說柴进和張順也帶了兩個伴當,將干糧捎在身邊,各帶把鋒芒快尖刀,提了樸刀,四個奔瓜洲來。此時正是初春天氣,日暖花香,到得揚子江邊,憑高一望,淘淘雪浪,滾滾煙波,是好江景也!有詩為證:

    萬里煙波萬里天,紅霞遙映海東邊。

    打魚舟子渾無事,醉擁青蓑自在眠。

    這柴进二人,望見北固山下,一帶都是青白二色旌旗,岸邊一字兒擺著許多船只,江北岸上,一根木頭也無。柴进道:“瓜洲路上雖有屋宇,并無人住,江上又無渡船,怎生得知隔江消息?”張順道:“須得一間屋兒歇下,看兄弟赴水過去對江金山腳下,打聽虛實。”柴进道:“也說得是。”當下四個人奔到江邊,見一帶數間草房,盡皆關閉,推門不開。張順轉過側看,掇開一堵壁子,鉆將入去,見個白頭婆婆,從灶邊走起來。張順道:“婆婆,你家為甚不開門?”那婆婆答道:“實不瞞客人說,如今聽得朝廷起大軍來與方臘廝殺。我這里正是風門水口,有些人家,都搬了別处去躲,只留下老身在這里看屋。”張順道:“你家男子漢那里去了?”  婆婆道:“村里去望老小去了。”張順道:“我有四個人,要渡江過去,那里有船覓一只?”婆婆道:“船卻那里去討?近日呂樞密聽得大軍來和他廝殺,都把船只拘管過润州去了。”張順道:“我四人自有糧食,只借你家宿歇兩日,與你些銀子作房錢,并不攪擾你。”婆婆道:“歇卻不妨,只是沒有床席。”張順道:“我們自有措置。”婆婆道:“客人,只怕早晚有大軍來!”張順道:“我們自有回避。”當時開門,放柴进和伴當入來,都倚了樸刀,放了行李,取些干糧燒餅出來吃了。張順再來江邊,望那江景時,見金山寺正在江心里。但見:

    江吞鰲背,山聳龙鱗。爛銀盤涌出青螺,软翠堆遠拖素練。遙觀金殿,受八面之風;遠望鐘樓,倚千層之石壁。梵塔高侵滄海日,講堂低映碧波云。無邊閣,看萬里征帆;飛步亭,納一天爽氣。郭璞墓中龙吐浪,金山寺里鬼移燈。

    張順在江邊看了一回,心中思忖道:“润州呂樞密,必然時常到這山上,我且今夜去走一遭,必知消息。”回來和柴进商量道:“如今來到這里,一只小船也沒,怎知隔江之事?我今夜把衣服打拴了,兩個大銀頂在頭上,直赴過金山寺去,把些財賂與那和尚,討個虛實,回報先鋒哥哥。你只在此間等候。”柴进道:“早干了事便回。”

    是夜星月交輝,風恬浪靜,水天一色。黄昏時分,張順脱膊了,扁扎起一腰白絹水諺兒,把這頭巾衣服,裹了兩個大銀,拴縛在頭上,腰間帶一把尖刀,從瓜洲下水,直赴開江心中來。

    那水淹不過他胸脯,在水中如走旱路。看看赴到金山腳下,見石峰邊纜著一只小船。張順爬到船邊,除下頭上衣包,解了湿衣,扎試了身上,穿上衣服,坐在船中,聽得润州更鼓,正打三更。張順伏在船內望時,只見上溜頭一只小船,搖將過來。

    張順看了道:“這只船來得蹺蹊,必有奸細!”便要放船開去,不想那只船一條大索鎖了,又無櫓篙。張順只得又脱了衣服,拔出尖刀,再跳下江里,直赴到那船邊。船上兩個人搖著櫓,只望北岸,不提防南邊,只顧搖。張順卻從水底下一鉆,鉆到船邊,扳住船舷,把尖刀一削,兩個搖櫓的撒了櫓,倒撞下江里去了。張順早跳在船上。那船艙里鉆出兩個人來,張順手起一刀,砍得一個下水去,那個嚇得倒入艙里去。張順喝道:“你是甚人?那里來的船只?實說,我便饒你!”那人道:  “好漢聽稟:小人是此間揚州城外定浦村陳將士家干人,使小人過润州投拜呂樞密那里獻糧;準了,使個虞候和小人同回,索要白糖五萬石、船三百只,作进奉之禮。”張順道:“那個虞候姓甚名誰?現在那里?”干人道:“虞候姓葉名貴,卻才好漢砍下江里去的便是。”張順道:“你卻姓甚?甚么名字?幾時過去投拜?船里有甚物件?”干人道:“小人姓吳名成,今年正月初七日渡江。呂樞密直教小人去蘇州,見了御弟三大王方貌,關了號色旌旗三百面,并主人陳將士官誥,封做揚州府尹,正授中明大夫名爵,更有號衣一千領,及呂樞密札付一道。”

    張順又問道:“你的主人姓甚名字?有多少人馬?”吳成道:“人有數千,馬有百十余匹。嫡親有兩個孩兒,好生了得,長子陳益,次子陳泰。主人將士,叫做陳觀。”張順都問了備細來情去意,一刀也把吳成剁下水里去了。船尾上裝起櫓來,徑搖到瓜洲。

    柴进聽櫓聲響,急忙出來看時,見張順搖只船來。柴进便問來由,張順把前事一一說了。柴进大喜,去船艙里取出一包袱文書,并三百面紅絹號旗,雜色號衣一千領,做兩擔打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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