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痛打袁文彪-《下街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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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狄隊身后出了門,我聽見大彪蹲跪在地下一聲接一聲地咳嗽,地下是一攤帶血絲的濃痰。
狄隊走著,順手拖起了大彪,拖麻袋似的骨碌骨碌下了樓。
把大彪丟在隊部門外的陽光下,狄隊拉我進了隊部,丟給我一根煙,一點頭:“你很聰明,”從墻上摘下一只銹跡斑斑的捧子(一種監(jiān)獄自制的戒具)扔到地上,“出去,給他上捧子,馬上送去嚴(yán)管隊。”我揀起捧子,長舒了一口氣,快步走了出去。大彪跪在地上還在咳嗽,我從后面用腳勾了勾他的屁股:“別裝啦,轉(zhuǎn)過來,給你個‘爺爺’戴戴。”大彪沒有轉(zhuǎn)身,把雙手像繳槍那樣高高舉起,我三兩下就給他上了捧子,用鉗子扭得緊緊的。狄隊拿著一張紙條出來了:“帶他去嚴(yán)管隊。”我問:“政府不去個人?”狄隊說,別的隊長都忙,你帶著手續(xù)去辦就可以了,我相信你。我抓著大彪的衣領(lǐng)子將他提了起來:“走吧,去你該去的地方吐去。”走出隊部的院子,喇嘛一溜小跑地顛了過來:“還有他的鋪蓋。”我把綁鋪蓋的繩子給大彪套在脖子上,對喇嘛說:“你回去值班,我自己送他。”喇嘛戀戀不舍不看了大彪一眼:“大彪,去了好好聽話,少吃虧。”
路上我一直沒有說話,心里竟然有一絲傷感,感覺很空虛,說不上來是什么原因。
大彪咳嗽了一陣,好象好受點兒了,開口說:“朋友,你給我記好了,咱們這就算是正式認(rèn)識了。”
我不想跟他廢話,你他媽的什么級別跟我來這套?猛推了他一把:“走你的吧。”
大彪還是慢慢騰騰的,他似乎是在尋找機會想突然給我來上那么一下子,我笑了,我會給你這個機會?
這段路我倆走了好長時間,到了嚴(yán)管隊門口的時候,大彪放棄了自己的打算,加快步伐進了大門。
辦完交接手續(xù),我拍了拍大彪的肩膀:“好好活著,我在外面等著你。”
大彪看都不看我,抱著鋪蓋一步三晃地向幽深的走廊晃去。
我獨自一個人站在嚴(yán)管隊的門口,眼前滿是刺眼的陽光,我覺得自己孤單極了。如果從天上往下看,我應(yīng)該像一只螞蟻似的站在空曠的勞改隊大院里,陽光把我釘在那里,猶如用圓規(guī)扎出來的一個黑點。難道這樣的生活要伴我度過三年?這三年是多么美好的時光啊……我茫然地看了一眼瓦藍(lán)的天空,腳下一軟,撲到了地上,撲下去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像被誰猛踹了一腳,又像是一瓢水突然被潑到了地上。我的臉蹭著地面,呼吸帶起來的塵土在我的眼前漂浮著,被陽光一照,泛出五顏六色的光來,讓我突然想起了過年時放的禮花……再要想跟來順一起放禮花就要等到三年以后了,三年后我還有放禮花的心情嗎?我爸爸和來順還能在這世上活著嗎?這個想法讓我冷不丁打了一個激靈,忽地坐了起來,胡思亂想什么吶!我迅速站起來,撲打干凈身上的塵土,快步站到了一個樹陰下。樹上吊下來一只吊死鬼,被風(fēng)一吹忽悠忽悠地晃,我伸出指頭彈了它一下,它竟然拉長了,掉在地上,我跟過去一腳踩扁了它,腳下軟綿綿的。里面的湯出來了,把淡黃色的繭染成了綠色。我覺得自己有些類似這個吊死鬼,命運自己無法掌握。對面的樓上有人喊:“喂——朋友,你是不是下街的張寬?”
我抬頭看了看對面,窗戶上扒滿了人,一律的光頭,全是一個模樣,我分辨不出是誰喊的來,笑了笑沒有回答。
西側(cè)的一個窗戶上有人伸出手來搖晃:“張寬!是我呀——蒯斌的哥們兒潘小峰!”
潘小峰?我把手擋在眼前仔細(xì)打量他,他把臉貼近了鐵窗:“好好看看,不認(rèn)識兄弟了?”
果然是他!我仔細(xì)一看那座樓,那應(yīng)該是老殘隊的監(jiān)舍,一怔:“小峰,你怎么殘廢了?”
“快別提啦,”潘小峰見我認(rèn)出了他,高興得跳了起來,“裝的,被人舉報了,快要從這里滾蛋啦!”
“那好啊,我也快要下隊了,”我很高興,將來這是一個好幫手,“你等著我!”
“沒問題,你判了幾年?”
“三年。”
“就才三年啊,沒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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