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勞改生涯-《下街往事》
第(2/3)頁
“后來又離啦……”蒯斌給我點了一根煙,嘶啦嘶啦地笑,“這家伙可真有意思。你猜怎么了?他說他受不了戴綠帽子的感覺。是這樣的,我好好跟你講講這個故事,媽的,這事兒全怨段豐這個混蛋……王東結婚才一個多月的時候,有一天跟段豐兩個人在段豐家喝酒,說起二鍋頭,段豐說,你家嫂子不但是個二鍋頭,直到現在她還‘軋伙’(通奸)著人呢。王東一聽就‘毛’了,問他是聽誰說的。段豐說,有一次他親眼看見二鍋頭跟市場管理所的老劉在一起吃飯,兩個人頭對頭臉對臉地親熱,后來他看見二鍋頭跟著老劉去了一家賓館。王東酒也不喝了,回家就拿菜刀劈門,劈家具,把家劈了個稀里嘩啦,然后就哭,哭得昏天黑地,哭完了就讓他老婆滾蛋,最后拿著菜刀奔了老劉家,連人家的門板都給卸下來了,幸虧老劉沒在家,要不非鬧出人命來不可……即便這樣,王東也進去蹲了七天。本來以為他們倆就這么拉倒了,誰知道后來王東不知道犯了什么病,過了沒幾天就去二鍋頭的一個姊妹家把二鍋頭接回了家……哎喲,那一陣,把這小子熬煉得小臉蠟黃……”
“他奶奶的,這叫什么人嘛,”我忍不住笑了,“他是不是熬不住了?”
“不能,這年頭有的是賣大炕的,憋不死男人。王東自己出來說,他這是被愛情給折磨的,哈。”
“愛情?”淑芬的大餅子臉在我的眼前一晃,我笑了,“有點兒意思啊……后來呢?”
“后來愛情又來折磨他了,他又受不了啦,把老劉好一頓‘滾’,最后橫下一條心跟二鍋頭離了婚。我聽段豐說,兩個人客氣得不得了,還在一起吃了‘分手飯’,抱頭痛哭了一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一陣他經常給我打電話,不著邊際地亂說,我懷疑他是受了刺激……再后來他找了一個比他小七歲的女孩兒,三天不到黑就把人家給收拾了。那個女孩兒鐵了心的要跟他,她媽去找王東鬧,王東放賴說,我不管,你閨女愿意跟我,沒我什么事兒,要‘找門子’就找你閨女去。那個女孩兒的哥哥是個警察,說要把王東抓進去,王東說,你用什么罪名抓我?強奸?女孩兒他哥哥說,我想辦你的話有的是理由。王東把這事兒對那個女孩兒說了,女孩兒回家劃拉起肚皮,對她哥哥說,我懷了王東的孩子,有本事你去抓他,就說他強奸了我。那警察沒有咒念了,找到王東,對王東說,兄弟,我就這么一個妹妹,既然你們之間有感情,那就好好過吧,我不管了。王東這時候倒拿起架子來了,說,對不起,因為你的阻攔,我已經找了對象了,讓你妹妹另攀高枝吧。”
在這樣的環境里聽這樣有趣的故事,格外來勁,我幸災樂禍地笑道:“王東這小子隨他那個西門慶爹呢。”
蒯斌跟著笑了幾聲:“娶漂亮女人不是什么好事兒啊,據說那個女孩兒吃過一火車‘香腸’,王東心里有數。”
還有這事兒?好奇心一下子涌上了我的心頭:“他還真給人家來了個始亂終棄?”
蒯斌搖搖頭,沉聲說:“男人跟女人之間的感情其實是很脆弱的,經不住時間的考驗。剛開始的時候,王東跟她的關系確實不錯,整天一起遛馬路,還冷不丁還來個法國式擁抱什么的,后來那個女人就開始討厭王東了,嫌他沒錢,養活不起她……有一次我在街上碰見王東,問他,咱的愛情生活怎么樣了?王東說,完了完了,沒救了,不管了,過一天是一天吧。”
這小子得了便宜賣乖,我笑道:“那也好啊,比我強,我現在連個女人影子都見不著。”
蒯斌摸了摸我的手背:“面包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這話讓我琢磨了老半天,有什么有啊,我什么也看不見……楊波呢?
忽然就想起在看守所時張前進說過的那句話:襠底下夾個碗,走遍天下有人管,襠底下夾根棍,走遍天下無人問。
悶了一陣,我竟然有些呼吸不暢的感覺,心跳得厲害,擺擺手讓蒯斌走了,眼前全是楊波的影子。
蘭斜眼跟i
夏天就這樣過去了,秋天來了。還是秋天好,身上總是干爽的。我回監舍值班了。值班這個活兒真不錯,早晨喊大家起床,維持著秩序讓大家出工,然后就可以休息了。喜歡看書就看書,喜歡聊天就聊天,覺得悶了就出去溜達一陣。
年底,我當了值班組長。隊上的幾個“大頭”慶祝我“升官”,拿來了一瓶白酒,那天我喝了不少,大約有半斤多的樣子,腦子暈暈忽忽的。晚上睡不著了,翻來覆去地折騰。好歹迷糊了一陣,又被噩夢纏住了,一次又一次地夢見一個鬼一樣的面孔,他躲在陰暗的角落發出一聲聲冷笑,這個聲音讓我毛骨悚然。我抓住床幫使勁地搖晃,把上鋪的老萬幾乎都要搖晃下來了。我坐起來,楞楞地瞪著昏黃的燈泡,感覺天旋地轉,像個被一鞭一鞭抽打著的陀螺。夜已經很深了,一個閃電在窗外閃現。我下床走到窗前,外面再也沒有什么閃電,映入眼簾的是一團漆黑。我嘆一口氣,感覺腿在發軟,心也絕望,不知道今后自己的路是什么樣的。什么是未來?未來是什么樣子我一無所知。想到楊波,劇烈的心跳撞擊著我的肋骨,像一只關在籠子里的野兔……我想象著我跟楊波走在這漆黑的夜里,我攬著她的腰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走著走著天就亮了。
有個值班的犯人在溜達著唱歌,聲音輕柔,就像一部黑白電影后面的伴唱:
前塵往事成云煙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連說過了再見也看不見你有些哀怨,
給我的一切你不過是在敷衍,
你笑的越無邪我就會愛你愛得更狂野,
總在剎那間有一些了解,
說過的話不可能會實現,
就在一轉眼發現你的臉,
已經陌生不會再像從前……
那一夜我幾乎沒有睡覺,送走了早班的犯人,我蜷縮在被窩里想心事,腦子里全是那些細碎的往事。
中班的犯人還在睡覺,走廊上靜悄悄的,讓我懷疑我呆的這個地方是一口棺材。
內管的值班員老蘇站在鐵柵欄外面喊我:“張寬,接見啦。”
我穿好衣服打開了鐵柵欄:“哪個隊長來的?”
老蘇說:“是于隊,在二道門那里等著你。”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