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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來，陳沐仰頭灌下，嗆得眼圈發(fā)紅。

    “我有城。在我的月港老家，別人喊我叫陳半城，整條街都是我的。別人說你身份低，可不偷不騙自己養(yǎng)活自己不丟人，我身份也低。”

    “嘉靖四十五年我在清遠(yuǎn)衛(wèi)，刀繡了甲葉子掉了，我家房子四面漏風(fēng)，桌子還缺個腿。我弟媳剛生產(chǎn)最后一點(diǎn)糧拿給弟弟去活命，餓急了山里晃了一下午，不會打獵連兔子都弄不到，翻別人家菜地拾一捧爛野菜才有今天的昭勇將軍，我什么都沒有。”

    “黑嶺遇上匪，怕的要死被賊人踹個大跟頭，我不想死，所以殺了他們五個人，他們殺不了我。”

    “別人說我膽大包天不怕死，那是我從來只拼命不送死，一條爛命一桿歪銃，這命再爛我也要活，我想活，我只想活，誰不讓我活我就殺誰。”

    “總督不讓我進(jìn)門，坐衙門外看一下午書，我快被曬暈了，問我為什么在外面，我說總督門下好乘涼。我不是別人想的英雄好漢，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想活著。”

    “我不貪富貴，富貴讓我安全，我就富貴；貧窮讓我更安全，我就貧窮，我有手有腳，什么不是拼出來的？你說楊大小姐好，能給我一座城，沒錯，很好！我不但覺得好還認(rèn)為楊應(yīng)龍姐姐應(yīng)該會很漂亮，而且有播州楊氏幫忙，以后二十年我能走更遠(yuǎn)。”

    “可我才二十四，不能走更遠(yuǎn)了，走更遠(yuǎn)會死的。”

    陳沐說這話時很認(rèn)真，仿佛走更遠(yuǎn)就真的會死掉一樣，“你為我好，我知道。如果現(xiàn)在需要聯(lián)姻，我馬上跑去播州把他姐姐娶回來，入贅都行。可我現(xiàn)在能活，活的還挺舒服，那我想娶誰就娶誰。”

    “別人笑，讓別人笑去，一人笑我，我也跟著笑；一百人笑我，我就忍著；一萬人笑我，我忍不住就哭……”

    陳沐微微歪頭，顏清遙能看見他微張唇中白牙咬合一處，眼神也變得危險(xiǎn)，把她因?yàn)槁犚婈愩逭f自己會哭本想發(fā)出的笑意憋了回去，就見他微微前伏身子，小聲道：“我哭，就掀桌子，等他們哭了我再笑。”

    “呼！”

    說罷，陳沐坐直身子，神色恢復(fù)如常，狠狠地吐出濁氣，笑道：“從來沒對人說過，舒服多了，我知道你聽不懂，沒關(guān)系，怎么樣，跟我姓過門吧？”

    “可……還是納我吧。”顏清遙小嘴抿住又撇，決定艱難：“我不想讓人笑你，一個也不想。”

    啪！

    “好辦，那就選選。”來的路上陳沐早想通了，拍手道：“我回去給顏伯寫信，不，還是你來寫，省的顏伯覺得我以勢壓人，你和他說我要提親，問他給你再認(rèn)個養(yǎng)父同不同意，如果同意，你就選，廣東所有官吏，七品往上二品往下，縣官也好總督也罷，選他十七八個。”

    “我?guī)е悖情T拜訪。這幾年沒有好好跪過人，不是不能，只是不想，但如果跪岳老子岳爺爺，無妨。”

    陳沐像說笑話般說出這件極為嚴(yán)肅的事，“過去了你負(fù)責(zé)講故事，把振武營兵變好好講講，咱也是官宦之后；我負(fù)責(zé)下跪磕頭，廣東的官兒很多，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不理我的看不起的，多的是，但能接住我膝蓋和腦袋的不多。”

    “嫁我，婦隨夫職，你就是朝廷誥命三品夫人，再有我三品指揮使，求別人收個養(yǎng)女女婿很難？”

    陳沐像塊滾刀肉，一撇嘴，眼睛定定看著顏清遙，“要還不行，那你今天就得跟我回家了——往后生死離合，你都是我的人，軍爺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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