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他望著她,她的溫度與觸感,清晰的令他感應到,她就像坐在他的膝上,依偎著他,靠著他。 他禁不住用手指輕輕勾起了她的一縷黑發,垂眼看著說:“我被佛珠點化,佛珠賜我名字,命我侍奉圣蓮。我一邊隨佛珠修行,一邊侍奉圣蓮,百年千年,我修成正果,得如今這具法身,得明遠圣師的法號,可山中孤寂,我常常在紅蓮池旁誦經,不曾想到圣蓮早生出神識與靈智,他學會了說話。” “他學著我的語氣、聲音,與我說話。”明遠回想著那么久遠的記憶,他開口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他叫我和尚,問我:做人好不好玩。” 那是圣蓮第一次開口與他說話,他那時還沒有得道,聽見紅蓮與用他的聲音和他說話,心中只覺得新奇。 山中太孤寂,除了修行之外,沒有人與他說過話,所以紅蓮第一次開口,他便回答了他。 “我不該回他的話。”明遠輕輕嘆息,“或許我不回答他,他便會覺得無趣,便不會生出魔障,安心的做他的圣蓮。” “不,一旦生出靈智,他便會開始好奇,便會生出許多幻夢,無論你與他說不說話,他都會好奇向往著做個人。”喬紗卻不這樣覺得,她問明遠:“你那時怎么答他的?” 明遠看住了她,她的眼中滿是好奇,亮晶晶的沒有一絲絲雜質,她壞嗎?她有些行為確實稱不上好人,可他總覺得她帶著一種孩子氣的肆意與報復,這一點像極了曾經的魔尊。 魔尊惡嗎?他惡事做盡,可他又非常純粹。 明遠無法向世人、向正派說明,他們口中的魔尊,其實也曾是凈化千萬怨魂的圣蓮。 就像他亦無法與旁人說明,他覺得她如此可愛。 “我答他,我也不知。”明遠望著她嬌嫩的臉,他想要觸碰她,可他不該,“我雖修成人身,可我守在山中并不知做人是何滋味。” “那他如何說?”喬紗又問他,她聽故事一般,靠過來,坐在他的蒲團上,身子挨著他的膝,手掌壓著他的袍袖。一花 他沒有躲開她,他嗅著她的氣味,垂眼望著她說:“他又問我,怎么樣才算是做人?我說至少要有人的軀殼,要有姓名。” 他那時也不知何為人,他只知,或許有身體,有名字,就算是人了。 可他沒想到,這樣的回答,在圣蓮心中種下了心魔。 他再第二日再次打理圣蓮時,就發現,圣蓮化成了他的樣子,坐在湖邊望著他,與他說:從今以后我便叫步蓮生。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變故,圣蓮若化成人,離開這座山,他便難辭其咎,要領受責罰。 他用佛祖給他的佛珠,設下結界,打散了他幻化出來的身體幻影,將他又困在了蓮花湖之中。 他從那時變成了訓誡者,訓誡他,他化成人身是妖,是魔,不是人。 訓誡他,他便是化成了他的模樣,用他的名字也不是人,只是一個模仿他人的妖邪。 訓誡他,不要因一時好奇,誤入歧途,原本他只用再山中再凈化幾十年,變可回到佛珠身邊,那時他功德圓滿自然可以成仙。 可這些,終究是無用的。 明遠那時候沒察覺,圣蓮不知何時從湖底蔓延出去,一直探出了這座山,在山之下的小溪旁開出了一朵紅蓮。 明遠只知道,他在那一次之后就很安靜,卻不知他在山下的小溪旁見到了各式各樣路過的人。 明遠發現端倪,是從圣蓮開始問他——你覺得張生這個名字好不好? ——那劉勇呢? 這些陌生的名字,明遠從未提過,這座山也從不許任何人踏入,明遠便猜到,他離開過這座山。 明遠為了警示他,故意與他打了一個賭,明遠準許他幻化成人身,去做一日的人,無論他做張生還是劉勇,只要有人肯真把他當做人,與他結伴過人的日子,無論是親人、朋友、伴侶,都算他贏。 贏了,明遠便徹底解開結界,放他去做人。 但若是輸了,他便要回到山中,在期限滿之前,永遠不得再化成人身,不得離開這座山。 “那結果呢?”喬紗禁不住催促的問他。 窗外隱隱泛起青白色,像是要天亮了。 “結果,他輸了。”明遠看了一眼窗戶,“這世上怎么可能會有兩個“張生”,他幻化成別人的模樣,用著別人的姓名,怎么能算做人?只是一個妖而已。” 他早知會如此,圣蓮本就不是人,卻要模仿他人做人,只會被正派當成妖魔。 圣蓮不經人事,太過天真了,他化作張生,去往張生家中,要與張生的妻子、家人過日子,怎么能不被當成妖魔? 當天夜里這附近的正派宗室弟子,便前來除他這個妖。 這些與圣蓮來說,只是一些小法術而已,根本傷不了他,傷他的是張生的家人和妻子。 張生的家人和妻子,為了幫助正派弟子除掉他這個妖魔,假意把他當成張生,對他噓寒問暖,還做飯給他吃。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吃到人的飯食。 可飯里下了藥,衣服里貼了符咒,他被傷的遍體鱗傷,險些要將張生一家全殺了。 是明遠趕到將他帶回了山中,告訴他,他輸了。 明遠以為他會至此不再幻想著做人,他那之后也確實安寧了很長一段時間。 可不到半年的一日,明遠在山中嗅到了人的氣息,他忙趕過去,發現圣蓮再次化成了人身,這一次他沒有再化成他的模樣,而是一副陌生的面孔,并且還抱著一個已經死掉的女嬰。 他說他有了名字,他自己的名字,說那嬰孩是他的孩子。 “這就是我看到的夢境。”喬紗握住了明遠的手指,“然后呢?他叫什么名字?那孩子從哪里來的?” 可明遠還沒答她,背后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喬紗被氣的抬手便要將門外人擊遠,卻聽那人著急的道:“明遠圣師,海上月前輩的身體忽然出現了尸僵,恐怕他們出事了。” 尸僵? “就是尸體僵硬了。”101為她解釋,“這個世界,元神離體不算是死亡,修仙者的身體會保持著昏睡的狀態,但一旦他的元神,也就是三魂散了,就是死了,身體會變成尸體,出現尸僵。” 這么說,海上月死了?他們沒將阿加從陰界救出來? 沒用的正派。 喬紗起身跟著明遠一起出去,去了隔壁房中看海上月的身體。 ------- 果然是發紫的僵硬掉了。 眾人圍著那具尸體,慌亂的在問明遠該怎么辦。 山中忽然刮來一陣腥腥的風,期間還夾雜著腐朽的味道。 明遠與喬紗齊齊看出去,只見微微透亮的細雨之中,謝明君提劍而歸,他的一身白衣被雨水打濕,滿頭的銀發此刻已只剩下額前的幾率,一頭烏黑的發,將他蒼白的臉襯得格外沒有血色,死人一般。 他徹底成魔了? 喬紗清晰的從他身上聞到陰氣和腐朽的氣息,那氣息她不知道是什么。 但其他人卻知道,是仙者入魔的陰戾之氣。 謝明君,入魔了。 所有人在謝明君出現那一刻,便確定他已不是之前的謝明君,他入了魔,他已被心魔所吞噬。 諸位掌門看向那位師祖,師祖握著佩劍朝他們暗自使了個眼色,幾乎是立刻達成了決定。 在謝明君步入禪房之時,他們紛紛讓開,環繞住謝明君,布下了結界將他困了住。 “謝圣君莫怪。”那位師祖加固結界,警惕的盯著他說:“我們設下結界只是為了防患于未然。”他頓了一下問謝明君:“謝圣君是否已經入魔?” 這個答案很明顯,他只是為了確定一下謝明君現在是否還有理智。 謝明君站在結界之中,并沒有動,他沒有看眾人,他只看著喬紗,喬紗站在明遠的身側,她身上還披著明遠的僧袍,只這樣便令他眉心隱隱跳動。 “是。”謝明君將腕上的束魔繩結再次勒緊,那繩結早已沒入他的皮膚之中,滲出血來,這樣才能令他清醒,他不能失控,他決不能輸給心魔。 謝明君垂下眼,將一樣東西從衣袖之中掏出來,遞給了明遠。 他的手指青紫一片,拿著一把碧玉發簪,發簪是海上月的,眾人很清晰的從發簪上感應到一縷陰魂。 “海前輩舍棄他的天地二魂,找出了阿加的一縷陰魂。”謝明君手指在細微的發顫,是被束魔繩捆的,“卻只有一縷微弱的魂。” 什么叫微弱的魂? 喬紗只看到簪子上,一縷如同點燃的檀香的香線,細細的一縷繞在簪子上,連是三魂之中的哪一魂也感應不出。 ——“是阿加嗎?那是阿加嗎?” 她身體里的小聶忽然激動起來,試圖要控制著她的身體去拿那支簪子,卻被她按壓在了體內:你最好別輕舉妄動,不然阿加就救不回來了。 她對小聶說。 小聶果然安靜了下來,只輕輕的對她說——“他們會不會騙我?拿了別人的魂魄來騙我?” 喬紗竟對他生出憐憫之心,可憐天下父母心,她對他說:他們騙不了我。 他徹底安靜了下來,不再說一句。 喬紗也沒有主動去拿那簪子,簪子被明遠接在手里。 其他掌門一個個再問,海上月呢? 謝明君垂著眼,握緊佩劍說:“海前輩天地二魂俱散,他的命魂墜入陰界之中,進了輪回道了。” 所有的人,一下子面如死灰,仿佛死了親爹一般。 喬紗卻不屑,不過是入了輪回去投胎做人了,她還以為魂飛魄散呢。 海上月只是丟了修為和這條命,可阿加可是被他們害死,到現在也沒有入輪回,只剩下這么一小縷快要散了的陰魂。 有掌門憤慨的攥緊佩劍,一字字說:“定要讓那魔尊魂飛魄散,方能報海前輩的仇!” 好不講理的正派,這也能怪在魔尊頭上?明明就是海上月那老兒學藝不精,不然人家謝明君怎么活著回來了?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