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喬紗看著他,他的臉上無悲無喜,安安靜靜地等著她動手,就像是在小黑屋里,他臟兮兮地靠在柜子里時一樣,他會痛苦嗎? 她忽然想起,亞蘭曾經問她:你也會傷心嗎? 會的。 只是傷心、痛苦多了,她就看起來不會傷心了。 他也會痛苦吧,只是太痛苦,反而看不出痛苦了。 他忽然抬起手,用拇指輕輕蹭掉了喬紗的眼淚,安靜地說:“如果殺了我可以結束夫人的痛苦,我很樂意。” 喬紗沒有動。 房門突然被推了開。 “貴人!”平安和長守立刻便要上前來出手。 榻上的他卻冷聲說:“出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進來。” “夫人……”翠翠端著一盆水也嚇呆了站在門口,愣愣地掉著眼淚叫她。 夜風吹進來,將喬紗吹得打了個冷顫,她看著他,泄氣一般松開了手。 她沒有力氣地坐在了椅子里,眼淚不知不覺地往下掉,她不知道和誰說,她現在冷極了。 就像她活著時沒有辦法一次次和人訴說她的痛苦,愛她的人會勸她撐下去,忍一忍。 聽多了,就沒有人再想聽了。 他在榻上輕輕咳嗽。 翠翠端著盆匆匆忙忙進來,哭著跪在了她跟前,慌亂地問她:“夫人您怎么了?您不要嚇奴婢……” “翠翠。”榻上人啞聲叫了一句,抬手將一條毯子遞給了她:“夜里山風涼,她穿得太單薄了。” 喬紗坐在里面,低下頭忍不住喉頭發酸地哭了。 翠翠用毯子裹住她,哭著替她擦眼淚,揉著她發僵的手,一聲聲叫她:“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翠翠跪在她腳邊,擰了溫溫的帕子替她擦臉,擦手,又去托起她臟兮兮的腳,那褲腿上還沾著她嘔吐的穢物。 她慌忙縮了一下,不想讓翠翠碰,翠翠卻更慌了,硬要捧起她的腳來看,“您的腳也痛嗎?傷著了?” 她喉頭里堵得厲害,只對翠翠搖頭,哽聲說:“太臟了。” 太臟了。 她抬起滿是淚水的眼看翠翠,小小的姑娘哭成了淚人。 她鼻頭酸得厲害,低著頭掉眼淚,喃喃自語一般說:“我又臟又臭……” ----- 又臟又臭。 床榻上的人看著喬紗。 她坐在椅子里,沒了半點得意、驕縱和耍心機時的洋洋得意,她像是一個脆弱孤獨的小姑娘,坐在那里難過地說,她又臟又臭。 她嘔吐時會崩潰哭,會讓翠翠出去,他想不止是因為她疼,她難受,而是因為她不想讓人看到她那樣。 看到她,又臟又臭。 這一刻,他竟然與她共情,膝蓋上的痛一陣陣傳來,沒有感受過的人不會明白,最痛苦,最折磨的,不是疼痛。 是他變得又臟又臭,無法自理時的自我厭棄。 他覺得,他不再是一個人,當他被抱上馬車、抱上輪椅時,他的驕傲和自尊被一次次碾碎,早已不復存在。 他活著只是為了報仇,為了救出那些護著他淪陷在宮中的人。 他看著眼前的她,就像看著他的同類。 原來這世上早已崩潰的瘋子,不止他一個。 “不臟,夫人一點也不臟。”翠翠哭得止不住,她從沒想過那么愛漂亮,愛干凈的夫人會說出這種話,她的心都碎了,“奴婢替您擦干凈,擦干凈就不臟了。” 夫人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像個失去力氣的木偶娃娃一樣,任由她擦洗,她的心里就更難過了。 翠翠只好低著頭仔仔細細地替她洗干凈褲腿,用力地洗干凈。 夫人忽然伸手托起了她的臉,紅著眼眶對她說:“剛才趕你出去,你別生我的氣。” 翠翠一下子繃不住地抱著夫人哭了起來,她怎么會生夫人的氣,夫人打她罵她,她也不會生氣,只求菩薩保佑夫人無病無災,再不要這樣痛苦了,她愿意代替夫人生病。 ----- 外面站著的長守和平安,聽著里面的哭聲,更是摸不著頭腦,那位夫人怎么了?怎么突然發瘋了一樣要殺人,又突然哭得像個脆弱的小姑娘? 而他們貴人,居然不生氣? 何止不生氣,沒過一會兒,翠翠就抱著被穢物弄臟的床單被褥出來交給他們,說他們貴人讓他們洗干凈。 又抹著眼淚進去收拾屋子。 兩個人抱著床單被褥,就聽見房間里,他們貴人聲音好不溫柔地說:“夫人若不嫌棄,今晚就和我一起睡吧。” 平安瞪大了眼睛。 長守也吃驚,他們貴人從前可是被人碰一下衣袖,就要燒掉一件衣服的怪……貴人。 現在居然屢次和這位謝家小夫人,同床共枕。 乖乖,這位謝家小夫人到底是掌握了什么驚天大秘密,翻身的法寶,能讓他們貴人犧牲如此巨大,連色相都用上了。 ------ 房間里,他靜靜地等著喬紗回應,不知為何心里竟在想,他的傷口沒有臭味吧? 她會嫌棄他,又臟又臭嗎? 就像在那間屋子里一樣,她毫不掩飾嫌棄地捂住鼻子,對他說:又臟又臭。 可她只是點了點頭說:“我沒有什么好嫌棄的。” 他看著她,心中莫名其妙收緊,他不太喜歡看到她這副樣子,他喜歡她得意洋洋地和他斗心機,干脆利落地殺掉他。 昏暗中,她把毯子遞給翠翠說:“你用衣服和被子鋪一鋪,今晚先湊合睡。” 翠翠擔心地看著她,一面覺得夫人和個男人一起睡,是不是太不好了? 可一面又覺得,夫人已經這么難受了,總不能讓夫人和她一起睡硬板床。 翠翠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的那位貴人,心里想:算了算了,名節在這一刻算個屁,夫人只要能舒舒服服,開開心心就好。 反正那貴人雙腿殘疾,那副樣子也不能對夫人怎么樣。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