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門外還在下雨。 回廊下守在門外的暗衛, 裝作清理身上的雨水側身偷偷朝開著門的房間里瞄了過去,瞄見點著燈的臥房里,謝蘭池坐在榻邊, 垂著眼, 安安靜靜地在攪動著熱氣騰騰的湯藥, 榻上半坐著身的女子,微微探頭等著喂藥。 那女子生了一雙嫵媚的眼, 微微垂著眼時,像狐貍的眼。 可不正是那位謝小夫人嗎? 她瞧起來很虛弱, 病怏怏的惹人憐愛。 “不燙了,喝吧。”謝蘭池居然親手端著藥碗, 用湯勺耐心地喂到了她嘴邊。 她偏了偏頭說:“不要勺子,一口一口喝更苦了。” “那母親想怎么樣?”謝蘭池沒有半點不耐,舉著湯勺問她。 乖乖,這聲“母親”叫得好生順口。 只見榻上的謝小夫人扭回頭來,伸手扶住了謝蘭池端著藥碗的手,低下頭就著他的手, 直接含住碗沿一大口一大口地喝藥。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 謝小夫人幾乎貼進了謝蘭池的懷里,順滑的黑發墜在謝蘭池的手邊, 漂亮的臉頰瞧起來就像是一只乖順可憐的小兔子。 他不用去看謝蘭池的臉,就知道謝蘭池此時此刻必定凝視著在他面前,低頭的謝小夫人。 這是繼母和繼子該有的距離嗎? 這是謝蘭池對那位下藥送他入宮的蛇蝎繼母,該有的態度嗎? 如今看來, 貴人擔心得很多余, 謝小夫人一點虧和苦都沒吃的樣子。 他心中一面嘆服謝小夫人非常了得, 一面替貴人憂心忡忡, 貴人怎么情竇一開,就愛上了這么了得的女人? ---- 房間里很靜,謝蘭池可以清晰地聽見她喝藥時痛苦的呼吸聲,她將一雙眉頭皺得緊緊,每喝一口藥扶著他手背的手指就緊一下,熱熱的手指和痛苦喝藥的她。 竟讓他瞧著瞧著,瞧出了一絲笑意來,有這樣苦嗎? 她喝光最后一口藥,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推開他的手說:“水,快點水。” 謝蘭池側身放下藥碗端起茶杯,過來還沒等遞給她,她自己先捧住了他端茶的手,就著他的手連灌了兩口清水,才松開了他的手,靠回床榻上,壓著自己的心口,皺著眉嘟囔說:“好苦好酸。” 謝蘭池將她一看再看,覺得新奇,如今的她就像是一個嬌氣的小姑娘,和他記憶里那個趨炎附勢,貪慕虛榮,又壞又無恥的繼母,仿佛不是一個人。 她原來是這樣的性子嗎? 她嫁進謝家時也才十幾歲,到如今也不過二十出頭。 他伸手將桌子上的糕點端了過來,遞到了她的眼下,沒有說話。 她的目光在盤子里的點心上掃了一圈,拿手指點了點一枚碧綠的青梅酥,“我嘗嘗這個。” 謝蘭池頓了頓,他是讓她自己拿,怎么使喚他使喚上癮了嗎? 誰知,她將手一攤,與他說:“我的手很臟,一直沒有洗,不然你端水來,我洗一下。” 端茶送水,她可真會變著花樣使喚他。 謝蘭池看著她,怕她再將喝下去的藥吐出來,放下點心去濕了一張帕子過來,遞給她。 她也不接,而是將她細白的手放在了他掌心里,讓他替她擦。 他垂眼看著,她的手細細長長,非常漂亮柔軟,他曾經幻想“溫柔的新母親”時,曾想過,她的手就該是這副樣子,柔軟溫熱,和他很小很小的時候,被母親牽著的感覺一樣的溫柔。 他輕輕握著她的手,托在掌心里,用濕濕的帕子慢慢替她擦著,她的掌心、她的手指,全都跟想象中一樣柔軟。 若這雙手牽著他,是什么感覺? 但那只手很快從他的掌心里抽走了。 “慢死了。”她拽走他手里的帕子,自己隨意擦了兩下,將揉成一團的帕子丟回了他掌心里。 他看著掌心里的帕子,慢慢地將帕子重新疊好,搭回了架子上。 隔壁院子的火已經被撲滅,還能聽見時不時傳來的腳步聲,這樣一通鬧騰下來,已經是過了三更天。 再過不到兩個時辰就該上早朝了, 她坐在榻邊吃點心,謝蘭池揉了揉疲憊不堪的眉心,轉身要離開房間,去書房休息一會兒。 才走一步,她便在身后說:“你別走,留下來等雷停了再走,不然我睡不著。” 他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她,有些難以理解,“你怕打雷,卻不怕我留下?” 難道不是他比打雷更可怕嗎?她竟要他留下陪她。 她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將手里的點心吃完,側身躺回了榻上,望著他說:“你等我睡著了再走。” 她躺在那里,眨動著眼睛看他,聲音倦倦地問他:“為什么要怕你?” 他竟被她問愣了,為什么要怕他?因為他恨她,他將她帶回來就是為了折磨她,令她像他一樣痛苦。 可她很安心地閉上了眼,喃喃說:“你對我,不是挺好的嗎?” 那話令他一下子就惱怒了。 他說不清為何惱怒,只覺得她越不怕他,越這樣肆無忌憚,對他安心,他越惱怒。 仿佛這仇恨,只有他一個人在痛苦,她根本沒有在意這仇恨。 他看著她,她安穩地枕在他的枕頭上,放心地合眼安睡,他想上前去將她從榻上拉起來丟進雨地里,讓她被病痛反復折磨才好。 榻上的她卻輕輕開口叫了他的名字:“謝蘭池。” 她沒睜眼,與他說:“去換身衣服,喝碗姜湯再來陪我,不然明日你病倒了就沒人折磨我了。” 他站在昏暗的房間里,看著她,那些憤怒和涌起來的仇恨一點點化成說不清的酸楚。 這酸楚是時隔這么多年,他憎恨了她這么多年以后,居然在這一刻聽到她說了曾經他幻想過的話。 回廊雨下,他被罰跪得昏了過去,他看見躲在屋子里的她,她不敢過來,甚至不敢讓丫鬟來扶他,他迷離之時,夢見一雙溫柔的手將他從雨地里扶起,擔心地對他說:“快換身衣服,熬碗姜湯來……” 他不記得那夢里是他的親生母親,還是這位繼母。 亦或是他臆想出來的“溫柔母親”,不存在的母親。 如今,他竟然聽到了這句話,從她的口中。 謝蘭池快要被那酸楚浸透,他轉身快步離開了那間屋子,命人將房門鎖上,鎖好。 他不能再待在那里,他怕自己產生錯覺,對她心軟。 ----- 喬紗在榻上睜開眼,看了一眼站在房門外的謝蘭池,重新合上眼無聲笑了一下,缺愛的人總是擅長腦補愛意,將一句話掰開了揉碎了細細舔舐里面的關心,騙自己這是愛。 她在退燒藥的藥效下,沒一會兒就睡熟了。 電閃雷鳴的雨夜,她睡得太沉,哪怕是窗戶被推開,有人站在了她的床榻邊也沒醒過來。 這藥效仿佛迷魂湯一樣,她從未睡得這么沉過,只好像做夢似的聽見101在叫她,可她的眼皮怎么也睜不開,清醒不過來。 101急壞了,這個世界的退燒藥是不是加足了安神藥?? 宿主被從榻上抱了起來,她還沒醒。 正當101想著要不要電擊,將宿主擊醒過來,便聽見那抱起宿主的人,低低道:“謝小夫人別怪罪,我也是奉了貴人的命。”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