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艾草-《病樹與爛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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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旁邊還有家長,女人和善地跟她笑,“放心吧,我一起送蓓蓓進教室。”
倪芝轉身重新走進雨幕,剛才彎腰傾向龐蓓蓓,她半邊肩膀濕透了。這回被寒風一吹刺骨地疼,好像被人釘了個螺絲釘,一下一下地錘進她骨頭縫隙里。
她回到車內把外套脫了,裹上披肩,烘了好久暖氣肩關節才沒那么澀澀地疼,感嘆自己是年齡大了。
這么一昏沉,外面的雨還是瓢潑,倪芝提不起勁重新出去,直接點了個一個小時后的披薩外賣送到這里。
把暖氣開足,靠著車窗睡過去。這也是年齡大了通病,年輕時候夜貓子一樣,現在下了班就困倦得不行,偏偏早上有時鬧鐘沒響就睡不著了。
醒來肩頭又麻了。
倪芝拿了外賣看看時間,美術課是一個半小時,還剩十來分鐘,已經有家長陸續往屋檐下走了。
她沒跟他們搶,正點上樓。
走到三樓看見有孩子蹦跳著下來,過道里貼著白紙打印自己張貼的字樣,文心書畫培訓班,小字寫著硬筆毛筆、素描色彩、速寫結構、卡通漫畫,不知道這樣的地方龐父龐母是怎么找到的。
家長孩子陸陸續續出來,狹窄的門口擁堵,倪芝便讓他們先出,站在邊上打量。整個四樓都是這個培訓班的,兩間屋子被打通。里面放了個黑板,約摸有二三十張凳子,白熾燈下坐著個中年男人,旁邊有孩子在問問題。
原來那孩子是龐蓓蓓,龐蓓蓓眼尖,喊她小嬸嬸。
那個男人抬頭看了眼,窗外的閃電劃破天際,他們兩人也被雷電打了一般,僵在原地。
陳煙橋恍惚一下,看確實是她,低頭問龐蓓蓓。
“這是你嬸嬸?”
“對呀,”龐蓓蓓收了畫具,“我爺爺奶奶回老家啦,叔叔又出差,就讓我嬸嬸來接我。陳sir你放心吧,我嬸嬸不是壞人。”
陳煙橋苦笑,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表面上咄咄逼人橫沖直撞,其實最敏感最容易受傷。
他只不過不知道,她已經和別人到了這個地步,結婚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吧。
或許是有了再遇的心理準備,倪芝這回都佩服自己,見到陳煙橋,她能頃刻之間恢復波瀾不驚。
他果然是沒做什么正經工作,跑來這種三無場所教美術,好在不是又開了家火鍋店。
倪芝垂眸,“蓓蓓,走了。”
龐蓓蓓笑著跟陳煙橋揮手,“陳sir再見。”
陳煙橋目光焦灼在倪芝身上,他卻沒有起身,半點挽留沒有。
倪芝正好牽著龐蓓蓓出門,一直到下樓梯,她都感覺背后有道目光。
倪芝送龐蓓蓓去小提琴課,讓她在車上吃了剛才訂的披薩。
“你這個老師,教你多久了,一直是他么?”
“你說陳sir?”龐蓓蓓吃得滿嘴是油,“對呀,換到這里學畫畫就是陳sir教啦,我特別喜歡他。”
倪芝替她拿了張紙巾,“他很好嗎?”
“他特別厲害啊,左手也會畫畫,”龐蓓蓓如數家珍,“他還說我名字像龐貝古城,小嬸嬸你知道嗎?就是意大利的一個地方,他說我好好學畫畫,長大以后就能去啦。他知道的好多啊。”
記憶潮水一樣涌,意大利,那不勒斯球隊,都靈美院,他qq空間里說的話。
那時候倪芝多吃醋啊,打電話發現他在酒吧默默看球,就能鬧一通脾氣,嫌她不了解他,嫌他和余婉湄的過去太多了。
當她已經成了過去,這些看來竟然亦有種是她故事的主角感。
或許本來就不是什么有心之舉,她現在也會懂,陳煙橋夸龐蓓蓓名字背后的意大利情懷,以前只會覺得是他想起余婉湄。
明白地太晚了。
倪芝恍然間聽見自己還在問,“為什么叫他陳sir?”
“小嬸嬸,你不覺得陳sir特別帥嗎!不對,還是我小叔帥。”
龐蓓蓓糾結一會,“好像還是陳sir帥,就像那種香港警匪片,實際上是好人的壞人臥底,他看起來就好酷哦。”
倪芝笑起來,龐蓓蓓還說不清楚臥底是什么,“誰告訴你說的呀,你知道臥底是什么嗎?”
“王子啊,他坐我旁邊,他說他家有好多老碟片,邀請我下次去他家里看。好不好呀小嬸,你幫我跟爺爺奶奶說。”
龐蓓蓓瞇著眼睛有點想不起來,“臥底,就是心在一邊,身又在另一邊的人。”
這世界上,有太多人。
心在一邊,身又在另一邊了。
倪芝沒去糾正她這不叫臥底,“你說的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對不對。”
“啊,對。”龐蓓蓓一拍腦袋,“爺爺教過我的我忘記了。”
“到了,”倪芝停車,“我過一個半小時再來接你。”
“好,”龐蓓蓓背上小提琴,“小嬸嬸拜拜。”
這是另一個小區,龐父老友給孫女請的私教,是位音樂學院退休的老教授,純粹看情面教孩子,龐父拉下老臉開口,才帶上龐蓓蓓一起。
保姆站在樓下接兩個孩子,不需要倪芝送上去。
來回二十分鐘車程,倪芝回到之前那個小區,看著四樓的燈亮著。
猶豫半晌,還是熄火撐傘上樓。
樓道里靜悄悄的,拾級而上,到四樓仍然沒有聲響,應該不在上課。
果然,空蕩蕩的教室里只有陳煙橋一個人,和下課時候一樣坐在黑板前的桌子前。
陳煙橋聽見聲響抬頭,她今天穿得和幾年前很像,極簡的性冷淡風,反倒襯得她艷麗勾人,紅唇瀲滟。
他沒想到倪芝會折返,她邁步跨過門檻,他不作聲地把褲管放下去。
教室里彌漫著一股味道,倪芝聞了聞。
凳子擺得亂七八糟,還保留著下課時候的模樣,倪芝低頭推開一張凳子,從過道走近他。
是艾草的味道。
陳煙橋看她走近,“你怎么回來了?”
倪芝走到側面,確定艾草氣味毫無疑問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他單手在桌子下面撐著腿,雙腿藏在桌子下,不像平常坐得大馬金刀。
倪芝說,“這話該我問你吧,你怎么在這?”
陳煙橋說,“你看見了,教美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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