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攀冰大淵-《山海無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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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熹微,薄薄的晨色透過窗牖入了室內(nèi),驅(qū)散了一室昏黑。
一夜未合眼的離音似是被這晨色驚動了,眼睫輕輕眨了眨,視線卻還停留在桌上的玉簡上。
玉簡里,是屬于淵南離音近八十年的修真歷程。可離音自己讀來,卻只覺得陌生得驚人。
她曾想著要好好去查查自己的身世,可當身世真擺在眼前時,又覺得有幾分無所適從。
她真是這樣的人?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背負著這樣的使命?
總感覺……不太真實。
離音輕輕嘆口氣。
胖團在離音肩頭秀氣地打了個哈欠,道:“叫我說,我倒寧愿相信玉簡里的東西是真的。”
離音手中的動作一頓,“怎么?”
胖團嘿嘿笑了下,“那個奇奇怪怪的阿尊也好,后來咱們遇上的素蘭那群人也罷,我總感覺所有人都對你,或者也不是你吧,是‘離音’這個人格外熟悉。這樣說來,這個‘離音’必定是很有名聲的。”
“如何攢下這樣的名聲呢?就咱們手里握有的東西看來,要么如玉簡里說的那樣,這離音一人而救世,名揚修真界;要么就如同忘憂城的話本故事說的那樣,這離音風流韻事成冊,傳唱修真界……”
胖團看向離音,“所以如果你不接受玉簡里說的事,那就只能認為忘憂城的話本故事都是真的了……”
而忘憂城的話本故事……
離音臉上的表情一度十分一言難盡。
但退一步而言,倘若認為玉簡里所說的事都是真的的話……離音想起自己失憶之后的這一段境遇,當下也忍不住笑嘆了口氣。
便是她都不得不感嘆一句無巧不成書。
按照玉簡里的說法,她離音應該是名揚修真界了。這一路來她也不是沒想過要查探查探自己的身世,可冥冥之中她竟然選擇了最繞遠的一條路。
全修真界只有忘憂城敢賣以她離音為主角的香艷話本故事。就這么巧,她哪里也沒去,一頭就扎進了忘憂城,看見了那些話本故事。
估計素蘭當初提醒她到書肆里尋找線索時,也不曾想過會有這么一出吧?
樁樁件件湊到了一起,直到今日她竟然才知道修真界曾出了個大名鼎鼎的離音。
還就是她本人。
這也實在太巧合了些。
胖團問離音:“那你接下來準備怎么辦呢?是跟那個道師回淵南嗎?還是有什么打算?”
離音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
事情來得有點突然,便是大心臟如她,這會兒也有點沒能接受。否則又何至于枯坐一夜也沒理出個頭緒來呢?
可有一點她是肯定的,當下她并不想見人,尤其是見這位離音的故人。
故人都帶著曾經(jīng)的記憶看她,可她總覺得所有人看她,都像是在看著另外一個人。
這種感覺并不好。
胖團隱約感受到了離音的心情。
它跳到桌上,歪著腦袋看離音,“要不咱們自己離開吧?”
不等離音回答,它又道:“話本故事里都是這樣寫的,說那種大宗大族的規(guī)矩都大。那個道師都稱你為王了,估計那邊的規(guī)矩更重。咱們何必去受這個委屈呢?”
它將爪子搭在離音的手上,道:“你是真的淵南離音也好,是假的淵南離音也罷。我看來看去,屬于淵南離音這個人該盡的責任都已經(jīng)盡到了。無責一身輕,那個離音活得太累了,咱們該引以為戒才是……”
離音……離音竟然覺得胖團說得很有道理。
她從沒想過要當什么救世主,即便是在最中二的少年時期都不曾想過。
但她敬佩愿意去當救世主的人。
不論這個淵南離音是不是她,這一身盛名,她都沒想過要沾染。
她是該走的。
離音終于想明白了,自覺放下了一樁大事,只覺得整個人前所未有輕松起來。
她對著胖團伸出手,笑得神采飛揚,“走,咱們?nèi)ダ僳E天涯!”
想著去浪跡天涯的一人一獸,卻在洗劍宗的山門外就讓人攔了下來。
道師看著一身戒備的離音和胖團,頗有些哭笑不得,“黎堯說您肯定不愿意同我回去的,那時候我還不信,這會兒還真由不得我不信了……”
他輕聲一嘆,“您若是真想走,我絕不攔著。事實上,也沒人敢攔您。只是……只是在您走之前,能不能幫我一件事?就當……就當是幫淵南離音了了一個人情了。”
這事說起來,其實真跟離音有關系。
當日離音從天塹之地歸來時,以沈談和應川為首的一群人先后跟著入了天塹之地。他們原本是想著去迎一迎她的,可天塹之地是那么好出入的嗎?
修真界千年風雪一停,天塹之地便變得變幻莫測起來。于是這群人便出乎他們自己意料之外地跟離音錯開了,至今都被困在天塹之地里。
也是因為缺了這群人,離音這段時日才過得這般“風平浪靜”。否則她哪至于到了今日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早讓她的一堆故人們找上門來了。
而今道師要讓離音幫的忙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他想讓離音把那群因去迎她而被困在天塹之地的人,解救出來。
新千年的天塹之地委實太兇險了,遠遠超出了他們所有人的意料。若是再放任那群人在里面待下去,道師都不確定他們是否能完好歸來。
倒也不是道師心狠,一定要讓離音只身涉險,而是至今的所有證據(jù)都表明,離音是唯一一個能從天塹之地平安歸來而毫發(fā)無損的人。
離音仔細聽完了道師的話,問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再入天塹之地,把他們帶回來?就像是當初我把素蘭和蘇嫣他們帶出來一樣?”
“不,”道師搖了搖頭,“天塹之地變幻莫測,臣下無論如何也不想您去冒險。臣下另有一法,或可解天塹之地危局。只是這一法,恐怕還是非您不可……”
離音答應了。
——
本源北境時至今日依然冰封千萬里。
千年前那場大戰(zhàn)的余跡早已被淹沒在冰雪之中。厚可達數(shù)十丈的冰面混著厚厚的雪層,在日光下白成了一片,幾乎能晃傷人的眼。
整個世界一片銀白。四野空曠,只余一條懸掛著的、被凍結(jié)住的瀑布倒掛在天空中,似是布狀的水晶一般,自晴朗朗的天際盡頭而來,又消失在地面的厚厚雪層深處。
天與地恍然連成了一體。連嗚嗚而來的風聲都格外渺遠,格外浩瀚,仿佛是天地的低吟,聽得人心潮澎湃,又無端安寧。
是一種格外壯觀的清凈。
離音立在這冰層之下,許久許久才記得喘氣。
道師長長嘆了口氣,“臣下不知當年的您是如何做到的,但經(jīng)您之手,大淵之源高懸天際,大淵之水自天上而來,浩浩蕩蕩,一夕之間就將本源大陸干枯的河道全部開鑿來。斷流了近兩百多萬年的大淵之水,自此又得以重新續(xù)流。于我們這樣的老家伙而言,這幾乎不亞于看見了道統(tǒng)最輝煌的模樣,便是立時羽化也無憾了……”
離音的腦海里沒有這段記憶,便是此刻震撼于大淵之水的浩瀚,也無法體會道師這種“聞道可死”的心情,便只能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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