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邱子晉聞言猛地抬頭——自從梅千張傷愈離開后,他都一個月沒見過他了。 雖然窗臺上的梅子和字條還是每日送達,但是作為兩個剛確認好了心意的戀人來說,見不著面也實在過于痛苦了些。 “有道理,好不容易過個團圓的節(jié),也不能讓梅千張光看著我們逍遙啊。” 朱見深說著,抬手拍了拍掌心。 三記擊掌聲過后,一道人影從樓下飄了上來。 “給陛下,娘娘和各位大人請安。” 依然帶著面具的梅千張單膝跪地道。 邱子晉激動得半直起了身子。 “不必多禮,起來坐。” 朱見深看了看空余的座位,指了指邱子晉旁邊空著的尾座說道,“你就坐在邱主事的下首吧。” 梅千張剛才一直在樓下保護萬瀾,聽到陛下的擊掌聲才上來,聽到朱見深這么說,一時有些摸不到方向,驚訝地朝著萬達方向望去。 “讓你坐你就坐,今天算你放假。跟大家一塊坐下來吃飯看戲。你官最小,坐在邱大人身邊不委屈。” 萬達好笑地看了一眼難得高興得掛相的邱子晉,用胳膊肘捅了捅坐在他右側(cè)的楊休羨。 楊休羨不動聲色地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腳,提醒他不要過于張揚了,以免樂極生悲。 這一切小動作都被朱見深看在眼里。 他輕輕地嗤笑一聲,暗笑這世上總算有人能管住小郎舅這個皮猴,管他是男是女呢。 這兩人在一起,他還覺得委屈了人家世代錦衣衛(wèi)的楊大人呢。 梅千張屏住呼吸,難以置信地,用幾乎夢游一樣的步伐,走到了邱子晉身邊的座位左邊坐下。 “邱大人,上回梅某受傷,還要多謝邱大人一直在旁邊看護,多謝您了。” 梅千張端起桌子前放的茶杯,“梅某以茶代酒,在此謝過。” 邱子晉不敢在兩位貴人面前把開心表現(xiàn)得過于明顯,于是故作平靜地拿起茶杯,與梅千張碰了一杯。 兩人的手指背面在不經(jīng)意間觸到了一起,又快速地分開。 飲完茶水放下被子,邱子晉用拇指摸了摸食指,感覺麻麻的。 他不動神色地抬眼看了看梅千張,發(fā)現(xiàn)對方也正盯著他,不由得臉色緋紅,心跳如鼓起來。 “好,先上開胃點心!” 萬達對著候在門外的伙計吩咐道,“開戲吧。” 只聽“哐哐”鑼鼓一響,一個身著大紅錦袍,頭戴插著紅棱翅的烏紗帽,臉上戴著白色面具的人跳上了舞臺。 他踩著幾乎是半醉的步伐,在一片鑼鼓聲中,扭著屁股,一邊做著詼諧的舞姿,一邊說著俏皮又吉祥的話,滿場子的飛舞。 那些本來都站在兔兒爺展臺前頭的孩子們,都被吸引了過來,紛紛圍在舞臺前頭,看著他滑稽的表演。 汪直怕這些小孩子們擠著兩位皇子,遂用身體將他們與之隔開。 朱佑樘在宮里也跟過萬貞兒和太后看過戲,不過宮里照例正式開戲前是沒有這段“跳加官”的——看戲的都是皇帝妃嬪,無“官”可加。所以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到這種又唱又跳,還插科打諢的表演,不由得看得津津有味。 而且這民間的優(yōu)伶可比宮里升平署的要來的放得開得多。一段俏皮話把孩子們逗得哈哈大笑,前仰后合,朱佑樘和萬瀾也跟著一邊拍手。 “我家也有面具,比他這個好看多了。” 萬瀾低下腦袋,湊到朱佑樘耳朵邊說道,“等你下回來男爵府,我拿給你看。” 朱佑樘一邊拍著手,一邊止不住地點頭。 “小千哥也有面具。下次我讓你見見我小千哥哥,他功夫可高了。” 萬瀾補充道。 汪直聽了內(nèi)心一動。 今天是中秋佳節(jié),難得陛下娘娘他們都出來和素素還有阿瀾團聚了,也不知道我那親哥哥在不在。若是他在,豈不是意味著我們兄弟在今天也能聚上一聚? 他如此想著,不由自主地朝三樓敞開的包廂處看去。 然后就看到了陪在尾座上那個熟悉的人影。 汪直難以置信地抬手,擦了擦眼睛。 “不……是我眼花了么?” 正起身,拿著酒壺,準(zhǔn)備給季司業(yè)倒酒的唐主簿,看著正對著他們這一桌的北邊大包廂,同一樓的汪直一樣,也做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不,不,不可能啊……我還沒喝多呢,這怎么可能?” 唐主簿放下酒壺,將身子幾乎探出了欄桿,努力瞪大眼睛瞧著。 “老唐,學(xué)生們都在呢,你這是做什么?” 雖說過節(jié)可以稍微放肆點,在師生們面前還是有點老師的樣子啊,季司業(yè)連忙拉住他,試圖將他拉進來。 “司業(yè)大人,您往那兒瞧——” 季司業(yè)順著唐主簿顫抖的手指,瞇起他老眼昏花的眼睛,往對面包廂看去。 “您看,那個坐在上首的年輕人。他,他莫非是圣上?” 唐主簿的嗓子都在發(fā)抖。 對面包廂里坐著一群人,其中和他們最熟悉不過的當(dāng)然是錦衣衛(wèi)的兩位大人。還有一個貌似是他們國子監(jiān)的得意門生邱子晉,成化元年的第一個探花郎,如今的刑部主事。作為老師,他們是怎么都不會忘記這個優(yōu)秀的學(xué)生的。 至于坐在萬大人上首的年輕人,這……怎么看,都讓人覺得有些眼熟啊。 雖然只有在例行大朝會和三年一次的科舉大比的時候能夠得見圣顏,不過唐主簿一眼還是認出了那個雖然一身平民裝束,但是風(fēng)采過人的年輕人正是朱見深,他們的陛下。 陛下怎么會在怎么種地方?今天宮里難道沒有祭月賞月么? 季司業(yè)看到朱見深的面容,也是一驚。 不過就在此刻,隨著樓下“跳加官”的優(yōu)伶金雞獨立站在鋪著紅布的桌子上,打開他手中寫著“天下太平,九州團圓”的紅底灑金橫幅的同時,扎在天花板兩側(cè)的兩個大彩球同時被人用力拉開。 兩根長長的五色絲帶在彩球下面飄蕩著,數(shù)不清的五顏六色的彩色紙片從打開的彩球里面傾瀉下去。 頓時,整個樓內(nèi)都飄起了這彩色的“雪花”。 不止如此,這彩球里還放了被包裹在彩紙里的小糖球。像是下雨一樣“噼里啪啦”地灑在了舞臺上。 “不可能,你眼花了,不可能的事兒。” 兩個晃蕩不已的大花球擋住了兩人的視線,季司業(yè)擺了擺手,拉著唐主簿回到了座位上。 沒看到那個青年旁邊還跟著個貴婦人么? 若他是微服私訪的陛下,難不成娘娘也跟著一塊出宮? 滑稽! 果然今天是太開心了,“酒不醉人人自醉”。 兩人坐下,開始接受師生們的輪番敬酒,一會兒就把這個插曲給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弟弟,吃糖。這些都是我家廚子做的,可好吃了。” 阿瀾眼疾手快,翻身上了舞臺,從紙屑里快速找到好幾顆糖果,當(dāng)場剝開,塞了一顆放進朱佑樘的小嘴里。 “好甜。是薄荷味的。” 朱佑樘舔了舔嘴巴,發(fā)覺口腔里一片冰涼,驚喜地說道。 “是啊,還有西瓜味的,柑橘味的,還有牛乳味的。都是我爹他想出來讓廚子做的,我爹厲害吧。” 萬瀾說著,剝了一顆牛乳糖扔進嘴巴里。 “舅舅真棒。” 朱佑樘不甘落后,雙手撐在舞臺邊緣,努力地跨起他的小短腿,也要往上頭翻。 汪直見狀,干脆將他抱了起來,放到了舞臺上。 剩下的孩子們見到他們?nèi)绱耍布娂娕赖脚_子上,撿起糖球來。 “九州同樂,萬民歡欣。值此佳節(jié),祝愿大明千秋萬載,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諸位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站在桌子上的伶人完全不受孩子們的影響地繼續(xù)表演著。 說罷,他面朝北面,對著皇宮的方向深深作揖。 “祝愿大明千秋萬載,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諸位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除了地上埋頭揀糖的小屁孩們,在場的所有人,不論是散坐在大廳里的那些城東的百姓們,還是包房里的達官貴人和國子監(jiān)的師生們,都齊齊站起身來,齊聲念到,然后向著北面敬酒。 尤其是那些失去家園的老百姓們,更是滿臉的感激,有的老人還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本來以為這個戶戶團圓的節(jié)日,他們今年是過不去了,據(jù)說有些家破人亡,家里只有孤兒寡母的幾戶人家甚至都在想在節(jié)前跳河投繯,一了百了了。 誰知道今天還能走進這個光彩耀人的地方,吃著做夢都吃不到的珍饈美食,簡直更做夢一樣。 最緊要的是,剛才站在門口核驗人口的工部官員告訴他們,在下個月中旬,他們就可以陸陸續(xù)續(xù)地搬回已經(jīng)修好的屋子里去了。并且工部保證在下元節(jié)之前,一定會把所有的屋子蓋好,讓大家可以安心過冬。 聽說宮里的娘娘們還省下了釵環(huán)和脂粉錢,捐做他們下一季過冬的煤炭錢,實在是太讓人感恩戴德。 而樓上和皇帝共處一室的萬達等人,自然是端起了酒杯,對著朱見深和萬貞兒躬身敬酒,山呼萬歲。 朱見深雖然自打登基以來,天天被人叫“萬歲”,但是在這種場合,看到下面這些百姓們熱情高漲,充滿感激的一張張臉龐,還是被深深地打動了。 他端起酒杯,和大家共祝,然后又與萬貞兒碰了一杯,滿飲了下去。 放下酒杯,朱見深不由得感慨萬千。 比起在宮里賞月,欣賞歌舞,這樣的場景,才是真正的“與民同樂”啊! 正是從先帝那邊吸取了教訓(xùn),朕登基這十多年來,每日都是矜矜業(yè)業(yè),夜夜皆是焚膏繼晷,除了元旦幾日封印,從未有過一日綴朝。 這回京城出了那么大的禍?zhǔn)拢譅窟B了國子監(jiān)和小郎舅,還險些危機太子,他上個月幾日幾日都夜不能寐,惶恐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對,導(dǎo)致老天要如此懲罰與他。 如今看到這些百姓們安詳幸福的表情,朱見深的內(nèi)心也是得到了極大的慰藉,感覺自己多年的辛苦,終于不是白費了。 “陛下。” 陪伴在他身邊多年的萬貞兒怎么看不懂他心中所想,她感慨地看著“星海匯”下面熱鬧的街道,和幾乎看不到頭的滿城燈火。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