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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汪直破獲的第一個大案。

    若是這件事情到此為止，也就罷了。

    畢竟這兩人殺人行賄的證據(jù)鐵證如山，從邱子晉呈上的奏折中可以看到，他們一家這三四十年來，在當(dāng)?shù)睾杖皇莻€小朝廷了。

    當(dāng)?shù)氐陌傩丈踔翆钐┓Q為“楊千歲”，當(dāng)?shù)氐墓賳T們也任其作惡，“只知有楊家，竟不知有朱家”是也！

    但是汪直并沒有收手，他決定一網(wǎng)打盡。

    廣西勘事郎武清、太醫(yī)院蔣宗武、浙江左政使劉福、禮部郎中張廷綱、云南監(jiān)察御史黃本、左通政方賢，這些位列在受賄名單上的人，皆被汪直以各種理由抓入了西廠，嚴(yán)刑拷問。（注釋1）

    有些證實沒有受賄的，被他放了出來。而一些證明確實有罪的，則直接送往錦衣衛(wèi)和刑部坐罪。

    汪直辦事直接，不考慮官場關(guān)系，又加上邱子晉是匹一心走孤臣路子，不給別人更不給自己留后路的孤狼。

    兩人在短短幾個月內(nèi)，幾乎掀翻了半個朝堂。

    這是不管是之前的錦衣衛(wèi)還是東廠，都沒有做到過的事情，偏偏給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給完成了，還幾乎把滿朝文武得罪殆盡。

    現(xiàn)在文官抱團(tuán)，想要鏟除這個可能下一刻就危害到自己的西廠衙門，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牧恕?

    “不過，這折子上寫的什么因為阿直的緣故，‘百官不安于位，百司不安于職，商賈不安于市，行人不安于途，士卒不安于伍，百姓不安于業(yè)’（注釋2）……乖乖，阿直有那么大的威力么？大明的老母豬不下崽，難道也要怪阿直？”

    萬達(dá)實在看不下去了，文化人編排人也要講點基本法啊，哪有這樣的。

    “朕就不應(yīng)該希望從你的狗嘴里能吐出象牙來……”

    朱見深本來怒不可遏，聽到萬達(dá)這個比喻，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朕已經(jīng)命令懷恩前往內(nèi)閣，查問何人是這份奏折的首倡之人。”

    雖然再不喜歡，內(nèi)閣他還是需要留著的。

    按照他的意思，只要將這提議寫折子的人處理完畢即可。

    “陛下……”

    萬達(dá)內(nèi)心隱隱覺得，這并不是一個妥善的法子。但是到底何如跟那群文人打交道，他自己也沒什么經(jīng)驗。倒是懷恩，雖然身為宦官，但是在文官之中口碑良好，可能他真的有辦法吧。

    去年雖然沖著國子監(jiān)的面子，彈劾他萬達(dá)的折子一度絕跡。但是一過新年，諫官們又開始死灰復(fù)燃。只不過他們最近都集中火力對付汪直，彈劾他的折子也相應(yīng)就減少了。

    “你，回去錦衣衛(wèi)帶上儀仗，和汪直兩人，到刑部去替朕傳旨，邱子晉辦事有功，擢升為刑部員外郎。”

    刑部主事是正六品，員外郎可是正五品的官，這晉升的速度令人咋舌。更關(guān)鍵的是陛下此舉，可不就是直接一巴掌打上了內(nèi)閣的臉么。

    同一個楊華案，邱子晉辦案有功升官，汪直一樣有功你們讓皇帝革職？虧不虧心啊。

    “臣遵旨。”

    萬達(dá)心里苦啊。

    他雙手托著甚至，從文華殿里退了出來，就看到候在殿外廊檐下許久，一臉委屈的汪直。

    “素素……”

    看到萬達(dá)出來，這段時間不知道聽了多少風(fēng)言風(fēng)語，滿肚子都是委屈的汪直快步走了上來，問道，“陛下是不是說我不是了？阿直難道真的做錯了不成？”

    “你說呢？”

    萬達(dá)急忙將他拉到殿外，往東華門方向走去。

    “我有什么錯？那楊華一家不該殺么？皇上顧念他們都是老臣之后，免了他們抄家滅族的大罪，只判了他們父子死罪。怎么我連追究余黨也不行了呢？”

    過去素素辦案，哪次不是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的。這又不是什么冤假錯案，照汪直看來，陛下寬厚，對楊家已經(jīng)是高高抬起，輕輕落下了。

    結(jié)果這些人不知感恩，還將矛頭沖著自己，將他說成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奸佞。好像橫行鄉(xiāng)里，殺人行賄的不是楊家，而是他汪直。

    這一切讓初出茅廬的汪直一時憤懣不已。

    他多次想要去北鎮(zhèn)撫司找訴說萬達(dá)排解，但是自從內(nèi)閣上了折子后，自己只要出宮行動，都會被人盯上。他怕連累了他的素素，所以只好躲在宮里，連西廠都不能去了。

    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了萬達(dá)，汪直只想對著他一股腦地將這段日子憋在心里的話都發(fā)泄出來。

    “等等，你看那里……”

    兩人走了沒多久，就看到原本應(yīng)該跟在太子身邊讀書的太監(jiān)黃賜匆匆走進(jìn)了文華殿，手里貌似還拿著一份折子……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內(nèi)閣的那份彈劾折子，也是這個太監(jiān)呈報上來的。

    “這個黃賜，雖然身為司禮監(jiān)的大檔，流通折子確實是他分內(nèi)的事情。不過他更重要的事情，難道不是伺候太子爺么？跑皇上面前那么勤快做什么？”

    萬達(dá)低聲說道。

    “這黃賜，之前也在楊家的想要行賄名單里。不過經(jīng)過探查，我沒有發(fā)現(xiàn)他受賄的證據(jù)。”

    汪直看了一眼走入文華殿的人影，郁悶地說道。

    “也不知道是真的沒受賄，還是沒來得及受賄……”

    “那太子殿下沒對你產(chǎn)生隔閡吧？”

    萬達(dá)擔(dān)心地問道。

    黃賜一直伺候朱佑樘，要是他在朱佑樘面前說了汪直的壞話，那就不好了。

    “那倒沒有。別看太子爺年紀(jì)小，心里是有主意的。他聽了萬娘娘說的，當(dāng)年王振之禍的故事后，就不多聽太監(jiān)們的話了。”

    “那就好。”

    萬達(dá)送了一口氣，“走，我們?nèi)バ滩浚зR邱大人高升。讓他一定要在‘星海匯’擺一桌酒，好好地請請我們這些兄弟。”

    “好啊。叫上阿瀾，這樣我哥也能到場了。大家一塊熱鬧熱鬧。”

    聽到邱子晉升官，汪直比誰都高興。

    他之前除了害怕連累素素，也害怕連累邱子晉的仕途，聽到他沒有為此受牽連，還升了官，汪直終于露出了這段時間難得的笑容。

    當(dāng)日夜間，“星海匯”里熱鬧如昔。

    “我知道黃賜送的第二道折子上頭寫的是什么。”

    酒過三巡，邱子晉捏著酒盅，對著汪直挑了挑眉毛。

    “昨天一早，我突然被侍郎大人差遣到順天府衙門去借調(diào)檔案。我堂堂一個主事，哪里需要干這個？”

    邱子晉嗤笑一聲，“還不是知道我和阿直素來交好，唯恐我走漏了風(fēng)聲，破壞了他們的大事。”

    “什么大事？”

    萬達(dá)擔(dān)心地問道。

    “兵部、吏部、禮部、工部、刑部和戶部六位尚書大人聯(lián)合上書，彈劾阿直。”

    邱子晉說著，點了點萬達(dá)，“你看看，彈劾你的，最大不過七品諫官。彈劾阿直的，都是當(dāng)朝柱國，阿直比你本事大多了。”

    “比不過，比不過。”

    萬達(dá)輸?shù)男姆诜?

    “沒想到對付我一個小小內(nèi)侍，不止內(nèi)閣，連六部的大人們都……”

    汪直如果說之前還是委屈，現(xiàn)在簡直就是氣樂了。

    “你看，這就是得罪讀書人的下場。”

    邱子晉伸出手，滿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楊榮是大明讀書人的榜樣，你打擊他們的榜樣，你就是打擊讀書人。你打擊讀書人，他們就要踩死你。懂么？”

    這就是邱子晉厭惡與他們?yōu)槲榈脑颉?

    “可是我殺的是楊榮的孫子，不是他啊。”

    汪直苦笑著飲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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