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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天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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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早上升完國旗,孫四海正在想競選的事,葉碧秋的父親跑來,老遠就在喊:“快去救王小蘭!”

    孫四海慌了,什么也來不及問,便往王小蘭家里跑。

    余校長和張英才,隨后趕到現場,只見孫四海抱著王小蘭的尸體泣不成聲。與王小蘭同時死去的還有癱在床上的丈夫。整個情況都被王小蘭的丈夫寫在遺書里。他說,王小蘭是被自己掐死的,他一恨王小蘭與別人私通這么多年,二恨王小蘭竟然將野種放在家里養這么多年,三恨王小蘭這么多年一直用從不反抗來表達蔑視,四恨王小蘭愛唱自己最討煩的那首歌,五恨王小蘭竟然公開在他面前說,要選孫四海當村長。所以,他不想再放過王小蘭,同時也不想放過自己。

    在弄死王小蘭后,這個叫李志武的男人也服毒自殺了。

    一墻之隔的鄰居后來對孫四海說,昨天傍晚,村長余實到過王小蘭家。他一走,王小蘭的丈夫就破口大罵起來,都是從未有過的臟話和狠話。聽那意思,似乎是知道李子不是自己女兒。王小蘭一直沒有做聲,半夜里,她很奇怪地唱起歌來,是孫四海總喜歡用笛子吹的那首《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剛開始聲音很大,慢慢地就弱了,并且越來越弱,再后來就聽不見了。傷心不已的鄰居還以為王小蘭睡著了,沒料到那是王小蘭的脖子被人用手一點點地收,一點點地緊,直到一點點歌聲都唱不出來。

    王小蘭的死讓孫四海沉默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藍小梅將回來與媽媽做最后告別的李子送回了學校。她對孫四海說,李子寫了一首紀念王小蘭的小詩,絲毫不亞于壓在玻璃板下的詩抄。李子下次回來時,會親手交給孫四海。孫四海在心里叫了一聲好女兒,再看到那些因為王小蘭的死,而對自己不再友善的人,感情上也平靜許多。

    又到周末,藍小梅再次下山,將李子接回來交給孫四海。

    屋子里就剩下他們倆時,李子默默地遞上一張紙,正是她寫的那首懷念母親的詩。詩很短,卻讓孫四海將三天三夜積蓄起來的眼淚全部傾瀉出來。孫四海流淚,李子也跟著流淚,兩個人哭到一起。李子緊緊抱著孫四海的一只胳膊,仿佛怕他也走了。

    孫四海有一肚子話要說,直到李子趴在自己懷里睡著了,也沒能說出一個字。

    夜里,這個冬天最后一場雪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李子習慣起來早讀,開門后見外面白茫茫一片,脫口叫了一聲:“爸爸!快起來看雪,好大的雪呀!”孫四海早醒了,正躺在床上想事情。李子的叫聲讓他眼窩一熱,顧不上披件棉衣,飛一樣來到門口。他沒有看雪,而是很輕很輕地將李子摟在懷里,李子也將自己的臉輕輕地貼在孫四海的臉上。吃過早飯,李子拉上孫四海,要他陪自己去踏雪。孫四海跟著她走到下面村里。

    雪有些大,到屋外活動的人仍然不少。

    李子牽著孫四海的手見到人就說:“這是我爸!我是他的女兒!”

    父女倆踏著雪,走遍了界嶺各個山村。

    倒春寒帶來的雪融得很快。

    第二天上午,界嶺小學的操場上空前熱鬧。

    老會計見葉碧秋的母親又拿著一年級語文課本來了,就上前去逗她。問她是來讀一年級還是讀二年級。葉碧秋的母親瞪了他一眼,憨憨地說:我來選村長。周圍的人哄地笑起來。老會計說,選村長要會讀書才行。葉碧秋的苕媽馬上將課本交出來,要背誦課文給他聽。葉碧秋的父親過來了,他早已習慣大家的取笑,只對老會計說,小心百年之后,老村長在那邊不讓他當會計了。

    這時,一輛機動三輪車停在學校旁邊的路口上。從車上跳下一位身姿綽約的女孩,看上去有些面熟,大家又不敢相認。就連葉碧秋的父親也只小聲地嘟噥,好像我家碧秋呀!話音未落,女孩就沖著他響亮地叫著:“爸爸!”這一聲叫,將操場上的人全驚動了。女人們更是蜂擁而上,轉眼之間就將葉碧秋圍得水泄不通。

    與葉碧秋一起回來的還有葉萌,他倆到老會計那里登記時,特別說明自己是專程回來投票的。老會計一查戶口本,葉碧秋和葉萌都滿十八歲了。忙完這些事,葉碧秋才與父親母親打招呼。她特別愛憐地埋怨母親,這種場合不要來,讓人家看笑話。

    母親倔犟地說:“是我爸要我來的,他不想讓他不喜歡的人當村長。”

    老會計問她:“你打算選誰當村長?”

    葉碧秋的母親想也不想,說:“孫四海!”

    聽到的人笑翻了天。老會計趕緊抽身走開。

    葉碧秋也將父親和母親暫時丟在一邊,跑到前排,叫了一聲余校長,又叫了一聲孫老師,隨后看了張英才一眼,嘴唇動了幾下,紅著臉,什么話都沒說,便跑到李子那邊去了。李子還沒有選舉權,她舉著一塊牌子,在人群中走來走去,上面寫著:我爸爸叫孫四海,我是他的乖女兒,我和媽媽永遠愛他!村長余實看著很不順眼,那幾個明顯支持他的砌匠,更認為這是變相替孫四海拉票。

    從上級機關派來巡視的人,分乘兩輛機動三輪車趕到了。除了鄉政府的干部和藍飛,還有一個先前沒來過的人。等走近了,才看出竟然是曾經在界嶺小學當過支教生的駱雨。駱雨說,支教生經歷結束后,去了省民政廳工作,他自己也沒料到,會有機會重回界嶺。余校長將葉碧秋拉過來,介紹給駱雨。駱雨還記得那次他發病的情形,將葉碧秋稱為救命恩人。大家又問起他的哮喘病。聽他說回到省城后又發作過兩次,余校長他們覺得不好意思,認為還是當初沒有照顧好駱雨。

    這時候,受村長余實鼓動的幾個人來投訴,要求禁止李子在會場上舉牌子。藍飛和駱雨都認識李子,卻不明白李子怎么變成孫四海的女兒了。余校長將這幾天發生的事對他倆說過后,藍飛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將一直盯著這邊看的那些人嚇得不輕。不過,他很快鎮靜下來,小聲與駱雨商量一陣后,告訴那幾個投訴的人,任何時候,孩子都有權利表示對父親的愛。

    駱雨和藍飛夾在一排干部中間,坐在臨時擺成一排的課桌后面。選舉大會開始,藍飛是干部當中最后一個講話的。本來他以為駱雨也會發表講話,沒想到他堅決不肯開口,堅持說自己是下來學習的。之后就輪到兩位候選人了。孫四海抽到二號簽,等村長余實說過,他才上去。想好的話都寫在紙上,可他一句也說不出來。愣了一會,他才開口說:“我想將李子寫的一首詩念給大家聽聽。”會場上一陣騷動。連藍飛都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了一句:“這里不是課堂。”

    孫四海明白自己走神了,失言了。但他還要說下去。

    “大家說得對,這里不是課堂,是選舉大會。難道為了選出一個人當村長,就可以放棄人活在世上一天也不能缺少的感情嗎?”

    孫四海接著說,與一號候選人只想贏得選舉不同,自己很想在這里對著大家痛哭一場,然后輸個精光,這樣自己就有理由不管別的事,回家去陪伴李子。讓她不再傷心,不再流淚,連做夢都笑個不停。但是,既然自己報名競選,總得將心里話說出來才行。從老村長去世后,界嶺的許多事情就變得冷冰冰的沒有一點人情味。當縣長的可能只要將大家當成公民,公事公辦。當公辦教師也可以只要將學生當成可造之材,因勢利導地搞教育。但是,當村長和當縣長不一樣,當村長是要將村里人當成自己的家人。這就像當民辦教師和當公辦教師不一樣,民辦教師是要將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來教的。

    孫四海說完,主持人宣布開始投票。時間不長,余校長開始唱票了。選舉大會到這一步才開始緊張起來。與村長余實的站立不安相反,孫四海一直靜靜地看著。唱票了,李子跑過來緊緊地依偎著他,讓他感到無比的踏實。隨著最后一個正字的最后三筆全部劃到孫四海的名下,人們都將目光轉向葉碧秋和葉萌,還有葉碧秋的母親,仿佛余校長唱出來的最后三票是他們投下的。事實正是如此,當計票的張英才在黑板上寫下兩組數字后,鄉政府的人和藍飛一起站起來,鄭重宣布,孫四海以三票之優當選為界嶺村新一任村長。

    萬站長趕到界嶺小學時,余校長他們還在清掃操場上的垃圾。孫四海被請到村委會開會去了。萬站長是余校長托人請來的。他想借這個好日子,當東道答謝所有人。

    那天晚上,藍飛沒有送駱雨他們下山。駱雨本來不想走,但又怕哮喘病復發,還是走了。在余校長家吃飯的人正好坐滿一桌。為了不破壞氣氛,大家都很默契,小心翼翼地不提王小蘭。葉碧秋和葉萌到底是年輕,又都和李子是同學,稍不注意,就放松了警惕。再加上他倆離開界嶺的時間長了,對什么都好奇,終于在一個不經意的時刻,追問李子什么時候學會寫詩了。李子說,是夏雪老師教的。葉碧秋和葉萌就要李子將那首詩念給大家聽聽。

    李子誰也不看,低著頭輕輕地朗誦起來。

    前天,我放學回家

    鍋里有一碗油鹽飯。

    昨天,我放學回家

    鍋里沒有一碗油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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