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薄郁走出門外。 文錚站在門外的雪地,望著盛放的綠玫瑰,回頭對他微笑:“即便準備了最為完美的結局,也不能讓你留下,因為覺得陷入無盡循環的完美是虛假的,我也是虛假的?” 薄郁看著他的側臉:“只有一個人快樂,并不是完美。人生痛苦的部分,殘缺的部分,錯失的遺憾,無法心意相通,單向平行線上行駛,無盡等待的孤寂,全部都想看見想要了解,穿過這些,相互走去,才能完美。” 他繼續走出去,走出飛雪花園,外面天穹一片黑暗。 在黑暗和光明的邊界,牧文原在那里等著他。 “導師,現在的濃度夠破壁了吧。” 他們六個人都匯聚到了牧雪城這個重啟時空,整個空間極度不穩定。 牧雪城的房子外形是牧月森的家,花園的飛雪和綠玫瑰,卻是文錚臥室外面的景象。 這片元素極其飽和的空間像是單獨存在的一顆小星球,星球外是一片虛無的宇宙黑暗,隨時都會炸裂毀滅。 牧文原清潤的眼眸無限溫柔,看著他,輕輕點頭:“按照你想的做吧。” 薄郁對他點點頭,繼續向前走去。 牧文原靜靜目送他離開。 薄郁穿過波動的空間,走向宇宙黑暗。 滴答,就像一滴水滲出了巖壁,滴落進暗河深潭。 這個混合多個維度的時空邊界終于承受不住壓力,因為這個動作波動了一下,然后無法再恢復,裂開了一條縫隙,光透了進去。 在生死之間的虛無,虛無和虛擬之間。 昭衍還在不知疲倦機械地敲打著光腦的指令,直到下一瞬指下一空,締造第二虛擬宇宙的一切設備都消失不見,他緩緩回頭,看向身后的黑暗。 宇宙濃稠的黑暗流淌而下,所有的時空維度像是無數面碎裂的鏡子,四面八方佇立著。 牧星晝看著眼前兩面碎裂的鏡子里分別倒影出牧雪城和牧月森兩個截然不同的身影,看向另一邊的牧文原。 牧文原微笑,地上黑色的水跡倒映出落雪的綠玫瑰。 文錚輕輕拂去綠玫瑰上的落雪,回眸看向他:“我跟你可不一樣。” 牧文原扶了一下金絲眼鏡:“看來維度壁壘徹底打破了。” 之前他們雖然表面身處一個房間,實際上卻彼此各自處在自己的時空,只是空間視覺上暫時重疊在一起了,只是能看見而已。 現在,他們像是身處迷宮反射的鏡像里,才是真正站在一個時間空間里了。 簡驀揚起一側唇角,傲慢危險:“這么說,我現在可以真的殺了你們。” 牧雪城蹙眉不快:“別搞事啊,阿郁說要乖乖等他的。” 牧月森側首抬眉看他一眼,輕慢地移開目光,低靡冷涼:“他要做的話,就用不著說了。” 黑色的世界,星球像是被拆解成黑白二元的紙張,沒有天穹也沒有地面,腳下的水,迷宮的鏡子,就是唯一元素。 昭衍穿過他們,看向迷宮另一頭,黑暗中,薄郁身上朦朧的光是唯一的光源。 他在向他們走來。 迷宮破碎的鏡像里,他們也向他伸出手去。 破碎的鏡像在構成一朵黑白玫瑰的剪影,伸出的手交匯之處,像一枚刻著綠玫瑰的寶石戒指,散發出璀璨的光芒。 薄郁伸出手指,戴上了那枚他們共同遞出的戒指。 指環穿過手指,綠玫瑰寶石瞬間迸發出耀眼的白光。 那白光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虛無里,極其明亮,就像是想象中希望和神跡降臨前的曙光。 …… 今天是第多少天? 第一百二十八天,還是一百二十九天? 香水的氣息揮發干凈了。 連曾經會讓他休克的過敏,好像也開始被這些氣息馴服,麻木失去抵抗。 他漸漸分不清清醒和現實,那些人不太來打擾他了,時間有時候過得很慢,有時候又過得很快。 快的時候,他覺得昨天才送阿郁離開,今天卻已經是失去阿郁的第一百二十九天了。 慢的時候,是無法失去意識也無法真正醒著的間隙。 他像是死了,也像是正在死去,那樣枯坐著,甚至無法好好的想那個人。 神智一直沒有崩潰,它們好好的不肯放這具身體去休息。 這種狀態到什么時候,什么時候才能結束,又或者永不。 他想了很久,或者什么都沒想,慢慢站起來,朝屋子外走去。 在薄郁飛機失事第一百二十九天,陷入封閉的男人終于走出了屋子。 所有人都不覺得這是他終于接受現實了,心驚膽戰地看著他,不知道事情還能怎樣更壞下去。 “準備一艘船,我要出海。”低沉沙啞的聲音,很久沒有說話了,說得平靜緩慢。 大家的心瞬間一沉,卻沒有人能違抗。 這個人從前就是說一不二一意孤行的暴君,沒人覺得,在薄郁離開之后,他會比以前好說話。 從他說話,到船只駛入海域,不到一個小時。 天空陰沉,暴風雨來臨之前。 索菲亞一眨不眨盯著男人的背影,手指用力按著甲板的欄桿。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卻又被某種預感驅動莫名地等待著什么事發生。 閃電撕裂陰云,狂風呼嘯,海水瘋狂拍打著船體,一部分海水濺射進甲板上。 飛揚的海水在空中凍結成雪花,洋洋灑灑飄落回海面。 海水是深深的混雜著綠色的藍,危險又瑰麗,男人穩穩地站在那里,注視著海面,蒼白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無邊無際的海水,像是一片種滿綠玫瑰的花園,大片大片的綠玫瑰在呼嘯的海面搖曳。 他記得,薄郁曾經說,很喜歡在郵輪上看海,或者在飛機上看云。 ……“坐著飛機看著天穹之上的云層,會覺得云層也像是大片的花園,種著金色的葵花。” ……“看著看著,會想要漫步其中。” 薄郁說,他不喜歡葬禮,如果有一天去世了,就把他的骨灰撒在海里好了。 那些話,隔著屏幕,在一些采訪和粉絲見面的間隙,被隨口說出。 他隔著屏幕看見他的眼睛,知道,說話的人是認真的。 因為身體的緣故,男人幾乎哪里也不喜歡去。 乘坐飛機,或者海面的顛簸,都是一種折磨。 “原來,你要去的地方這么美嗎?”他看著在狂風暴雨呼嘯中的海面,緩緩露出一個虛妄的笑容。 海水被風吹到他的臉上,雪花落在睫毛上,像是流淚一樣,但他卻是真的發自內心地釋懷微笑。 船上的人喊著什么,讓因為極端天氣劇烈晃動的甲板上的所有人回來,別呆在邊緣。 索菲亞踢了高跟鞋,風把她的頭發吹得糊在臉上像是瘋了海妖,她一邊大聲喊著,一邊極力朝男人走去,讓紋絲不動站在那里的他回來。 另一些人來拉著她,防止她被風刮到欄桿邊摔下去。 男人看上去很正常,他像是真的好了,俊美瘦削的面容沉靜,沒有一絲發瘋或者往日情緒不穩的神經質表現,他甚至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像是看到了一生中最美好的畫面。 他松開扶著欄桿的手,船體被海水拍打,劇烈的晃了一下,劇烈的狂風穿過整個甲板。 尖叫聲響起! 但他的世界卻格外安靜祥和,安靜得,可以聽到開在海面上無邊無際的綠玫瑰搖曳輕拂,輕聲傾吐愛語,像是有人正穿過海面上漫無邊際的花海,向他走來。 在一百二十九天里,他曾反反復復做著一個夢。 夢里,他總是乘坐著一艘飛船,在漆黑浩淼的宇宙之中穿梭,沿途經過了無數美麗的星辰和文明,到達宇宙的盡頭。 然后,穿過那層邊界。 像是從宇宙的另一邊又回到了世界,像是首尾相連的莫比烏斯環。 但是,當他再次靠近地球的時候,時間改變了,他來到了回不去的時候,阿郁還沒有離開的時候。 不要上那架飛機! 飛船的速度到達了極致,時間也快到了極致。 他看到阿郁登上那架飛機,飛機艙門關閉,啟動,阿郁輕輕靠在窗口,隔著遙遠的距離看向他,和他目光交錯,望著云海之上。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沒有趕上。 飛船的發動機燒灼,因為到達極限的速度開始自燃。 但,他還是沒有趕上。 飛機沖上天穹,在最高處墜落,解體,墜落進冰冷無盡的無人深海。 每一次,噩夢都會在這一瞬中斷清醒。 但這一次,他并沒有醒來。 他的飛船這一刻終于追上了。 他沒有減速,追隨著墜落的飛機,一起沖入大海。 就像是,牧星晝基因世界的吸血鬼,最終沉入那片天使曾經沉睡的深海。 這個世界很好,宇宙無垠沿途無數美麗,但并不屬于他,所有的美好都跟他沒有任何關系,唯一讓他覺得美好的,想要和世界一起存在的,是那個叫薄郁的人的存在。 無論是多遙遠的世界,也想向你走去啊。 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 過去的二十年,這一百二十九天。 他一直浪費著,沒有邁向一步。 不想再浪費了。 行走在種滿綠玫瑰的海面,想要穿過那高高的遮擋視線的花海,快一點到那個人身邊去。 黑色海水在視野上方搖曳、遠去,有一個人向他沉沒。 撥開遮擋眼前的綠玫瑰,那個人潔白的手指上的綠玫瑰出現在他眼前。 在種滿綠玫瑰的深海里,那個人張開手擁抱他,對他露出溫柔的微笑:“找到你了。” ——你也在找我嗎? 真好啊。并不是他一個人在走著。 “跟我走嗎?” ——好啊,你說去哪我們就去哪。 他已經迫不及待,心跳得很快,生怕那個人會中途反悔。 薄郁彎著眼睛對他笑,攬著他的腰,向上游去。 他微微錯愕,失望。 ——你不想帶走我嗎? 但他沒有掙扎,順從他神明的一切指示,只是近距離貪婪地看著薄郁的側臉,他從未有機會可以這么近看著他。 海面越來越近,上面是一個原始的島嶼。 保持著部落風格的寨子,沒有在任何地方見過。 他躺在細白沙子的岸邊,薄郁坐在他旁邊,微笑溫柔拂去他臉上的水跡:“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固執地握著對方手腕:“不。” 眼淚和眉睫發梢的海水一起靜默滑落,他只是望著他:“別丟下我,求你。” 薄郁沒有生氣,看他的眼神仍舊很溫柔,拂去他眼角的水跡:“找到我啊,我在這里等著你。” 找到你,一直在找啊。 真的不是騙他。不要他嗎? 薄郁躺在他旁邊,和他頭碰頭,手指交握,指著天空升起的星辰,指著島上的樹和建筑:“看清楚了嗎?別找錯了。我就在這里,是真實存在的。” 是真實的,不是夢嗎? 是真的。 那個人溫柔地看著他,微彎的眼里有脈脈的愛意。 他睜著眼睛,一眨不眨,一眼也不想錯過,慢慢想要相信,慢慢深信不疑。 但最終,還是醒來。 …… “太好了,人醒了。” 一向理性的索菲亞瘋婆子一樣指著病床上的男人破口大罵,看上去卻理智至極,言辭犀利清晰。 “……你以為你在干什么?殉情嗎?他活著的時候你敢站在他面前跟他說一句話嗎?你連送他一束花,都要假借我的手,就差開個集團會議研究一下了……這么可笑,怎么,他死了你現在敢了?……” 周圍的人都默契地假裝沒聽到,如常給他們boss做著檢查,心平氣和說著專業的話,心里卻很難不贊同索菲亞,給她點了一百二十個贊。 她真的是嚇壞了,好在也因為她早有預感,早早做好了防護,他們現在才沒有面對偌大的集團忽然陷入掌舵者給首席調香師殉情的混亂局面。 但說真的,以這位的神經病程度,很難保證這種事過段時間不會真的發生。 “……你早干什么去了?別的調香師得了一個獎,你都必須給他一個更好的,連邀請的頒獎嘉賓都一定要蓋過人家的。全集團成天為你干這種莫名其妙的破事,你那時候不是挺能的嗎?怎么走到他面前說一句恭喜,都能要了你命了?現在你有勇氣了?” 等索菲亞氣喘吁吁罵著,男人也沒有說一句話。 大家無奈地站在那里,對此并不意外。 “給我一塊繪圖工具,給她倒杯水。” 大家習慣了不去質疑他任何想法,boss只是要繪圖工具,又不是要自殺,有什么好問的。 索菲亞喝了水,繼續罵罵咧咧。 “……真是搞笑,太搞笑了,要死你怎么不一百二十九天前去死?這么久都等下來了,怎么忽然等不及了?我們那么多人沒日沒夜海上飄著,你待在屋子里自閉發瘋,大把大把地撒著錢發號施令,全集團都跟著你的指令轉,我們都沒有放棄,你放棄什么?……” 她已經完全不在乎他會不會和對待前輩一樣,因為她話多直接把她調離了。 這種瘋子,不管罵不罵得醒,必須得有人罵他一頓,不然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神經病,有多可笑。 “……你死給誰看呢?你死了,他連你認都認不出來……太可笑了,人家殉情也好歹找對地方,你知道他在哪嗎?你看著是個海你就往下跳啊……” “知道。”一直沉默不語隨她罵罵咧咧的男人,忽然說話了,“我知道他在哪里。” 他將利用程序繪制出來的圖片展示給索菲亞:“罵夠了就去干活,尋找圖片上的島嶼,不用在意區域,尋找所有可能符合條件的有土著居住的島嶼。那里可能沒有被衛星收錄進去,試著找一些當地人一寸寸排查。” 所有人面面相覷。 男人這樣發瘋不是一次兩次了,很多次從虛無縹緲的夢里醒來,忽然發布命令,讓他們去找。 他雖然又瘋又病,但實際仍舊是集團說一不二的掌權者,只要集團沒沉船大家都會去執行。 索菲亞冷靜下來,擼了一把凌亂的頭發,也只說了是,就面無表情地出去了。 不管怎么樣,只要他有事干,不發瘋就好。 但,沒想到,這次他們真的找到了一個符合圖片的島嶼。 一個衛星上也沒有標識出來的小地方。 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男人直接乘坐直升飛機從輪船上過去。 “那個地方極其排外,他們從不跟外界溝通,我們當地人沒事一般也不會去接觸他們。” 島上的土著有自己的語言,他們為此特意找了一個導游兼翻譯。 “沒聽說有什么生人出現在那個島上……我姑姑嫁去了那個島上,我有時候幫她辦點事,交換一點生活必需品,也沒有上過島。我可以帶你們去,但上不上得了島我就不保證了。” 當地人劃著船,穿過一大片生長著樹根暗河暗礁的海域,靠近了那座小島。 海浪拍打著細白的沙子,寨子的的桿上纏著紅色的幡。 隨行的人震驚地站起來,面面相覷,和boss給的畫幾乎一樣的構圖。 男人面無表情,看不出一絲情緒,只在船沒有靠岸就先一步跳了下去。 大家也根本坐不住,跟著淌水上岸。 島上的居民戒備地看著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有一個人走出來走向他們。 嘰里咕嚕說了幾句。 當地導游翻譯:“他說,島上的確有一個外地人……”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心都快了起來。 “……好像是個植物學家,一直在研究島上的植物,偶爾教島上的人一些外面的新事物。” 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繼而沉底。 不是那個人。 找不到就算了,如果好不容易有希望,卻再次落空。 所有人都隱晦不忍地看向男人。 男人面無表情,始終沒有任何情緒。 “帶我去見他。” 翻譯交涉完,無奈地說:“他說,他們島上不接受任何外人,大概是看在你提供的物資上,說是只能你一個人去。” 男人沒有說什么,直接抬腳往前走。 大家都知道他的選擇了,只好等在原地,彼此心底都沉甸甸的。 “他總不會因為一看不是,直接死人家的島上吧。” “不至于,不如擔心他發瘋被島上土著直接打死。” 大家苦中作樂,無計可施。 男人跟著引路的土著往前走去。 “你這樣的人,原本是絕對無法來我們島上的。”土著生澀地說著漢語,出人意料。 男人蒼白俊美的外表,鉑金色的發色,在任何保守封閉的地方,都是接近魔鬼邪物被排斥的存在。 “他說,如果過幾天有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找來,不用擔心,是他最好的朋友。” 面無表情毫無反應的男人忽然瞳孔一顫。 “本來我們是絕對不允許外人進來的。”土著仍舊戒備不高興地說。 男人卻無暇去聽,他甚至等不及這個人帶路,直接大步往前走,甚至是向前跑去。 但近了,腳步卻又遲滯起來。 這里是接近熱帶的海域,還是夏天。 炙熱發白的陽光,像是午后半睡半醒的夢,汗水濡濕他的睫毛,島上的植物刮傷他的腳踝,他毫無感覺,模糊的視線里,看到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簡單的洗得發白舊了的襯衣長褲,腿好像因為受傷了打著木板和繃帶,頭發因為長長,被隨手扎起來,有些清瘦,卻比過去總是截然一人獨來獨往,拒絕任何人進入他生活,看著更加柔和,更像是活著。 他坐在藤椅上,正在看書,像是感覺到了什么,抬眸向他看來。 唇角揚起,露出一個他明明沒有見過,卻覺得熟悉的笑容,陽光下的眼眸里是深深淺淺的溫柔。 扶著藤椅站起來,向他伸出手。 他胡亂抹了一把被淚水和汗水模糊的眼睛,一直屏息著的胸腔起伏了一下,喉結滾動,怔怔地看著,想要在不斷模糊的視線里看得再清一點。 身體自己卻已經不顧一切跑過去,如同無數次的夢境里,穿過整個宇宙回到過去,想要攔下那個人登上那架死亡飛機。 這一次,終于趕上,雙手真真切切抱緊觸碰到。 他渾身顫抖,說不出一句話,只是哽咽著,求他。 薄郁回抱他,懷里的青年高大卻過分消瘦,骨頭仿佛能咯傷人,好像很久沒有說話,喉嚨沙啞哽咽,依稀是求他,不要去。 薄郁的眸光輕顫,喉結滾動了一下,將那個人烈日之下仍舊怕冷一樣顫抖渾身冰冷的男人抱緊,小心抱得再緊一點再溫柔一點,不斷安撫:“我哪里都不去,就在你懷里。” 天穹之下,暖融的陽光漫射大地。 行走在種滿綠玫瑰的海面,想要穿過那高高的遮擋視線的花海,快一點到那個人身邊去。 黑色海水在視野上方搖曳、遠去,有一個人向他沉沒。 撥開遮擋眼前的綠玫瑰,那個人潔白的手指上的綠玫瑰出現在他眼前。 在種滿綠玫瑰的深海里,那個人張開手擁抱他,對他露出溫柔的微笑:“找到你了。” ——你也在找我嗎? 真好啊。并不是他一個人在走著。 “跟我走嗎?” ——好啊,你說去哪我們就去哪。 他已經迫不及待,心跳得很快,生怕那個人會中途反悔。 薄郁彎著眼睛對他笑,攬著他的腰,向上游去。 他微微錯愕,失望。 ——你不想帶走我嗎? 但他沒有掙扎,順從他神明的一切指示,只是近距離貪婪地看著薄郁的側臉,他從未有機會可以這么近看著他。 海面越來越近,上面是一個原始的島嶼。 保持著部落風格的寨子,沒有在任何地方見過。 他躺在細白沙子的岸邊,薄郁坐在他旁邊,微笑溫柔拂去他臉上的水跡:“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固執地握著對方手腕:“不。” 眼淚和眉睫發梢的海水一起靜默滑落,他只是望著他:“別丟下我,求你。” 薄郁沒有生氣,看他的眼神仍舊很溫柔,拂去他眼角的水跡:“找到我啊,我在這里等著你。” 找到你,一直在找啊。 真的不是騙他。不要他嗎? 薄郁躺在他旁邊,和他頭碰頭,手指交握,指著天空升起的星辰,指著島上的樹和建筑:“看清楚了嗎?別找錯了。我就在這里,是真實存在的。” 是真實的,不是夢嗎? 是真的。 那個人溫柔地看著他,微彎的眼里有脈脈的愛意。 他睜著眼睛,一眨不眨,一眼也不想錯過,慢慢想要相信,慢慢深信不疑。 但最終,還是醒來。 …… “太好了,人醒了。” 一向理性的索菲亞瘋婆子一樣指著病床上的男人破口大罵,看上去卻理智至極,言辭犀利清晰。 “……你以為你在干什么?殉情嗎?他活著的時候你敢站在他面前跟他說一句話嗎?你連送他一束花,都要假借我的手,就差開個集團會議研究一下了……這么可笑,怎么,他死了你現在敢了?……” 周圍的人都默契地假裝沒聽到,如常給他們boss做著檢查,心平氣和說著專業的話,心里卻很難不贊同索菲亞,給她點了一百二十個贊。 她真的是嚇壞了,好在也因為她早有預感,早早做好了防護,他們現在才沒有面對偌大的集團忽然陷入掌舵者給首席調香師殉情的混亂局面。 但說真的,以這位的神經病程度,很難保證這種事過段時間不會真的發生。 “……你早干什么去了?別的調香師得了一個獎,你都必須給他一個更好的,連邀請的頒獎嘉賓都一定要蓋過人家的。全集團成天為你干這種莫名其妙的破事,你那時候不是挺能的嗎?怎么走到他面前說一句恭喜,都能要了你命了?現在你有勇氣了?” 等索菲亞氣喘吁吁罵著,男人也沒有說一句話。 大家無奈地站在那里,對此并不意外。 “給我一塊繪圖工具,給她倒杯水。” 大家習慣了不去質疑他任何想法,boss只是要繪圖工具,又不是要自殺,有什么好問的。 索菲亞喝了水,繼續罵罵咧咧。 “……真是搞笑,太搞笑了,要死你怎么不一百二十九天前去死?這么久都等下來了,怎么忽然等不及了?我們那么多人沒日沒夜海上飄著,你待在屋子里自閉發瘋,大把大把地撒著錢發號施令,全集團都跟著你的指令轉,我們都沒有放棄,你放棄什么?……” 她已經完全不在乎他會不會和對待前輩一樣,因為她話多直接把她調離了。 這種瘋子,不管罵不罵得醒,必須得有人罵他一頓,不然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神經病,有多可笑。 “……你死給誰看呢?你死了,他連你認都認不出來……太可笑了,人家殉情也好歹找對地方,你知道他在哪嗎?你看著是個海你就往下跳啊……” “知道。”一直沉默不語隨她罵罵咧咧的男人,忽然說話了,“我知道他在哪里。” 他將利用程序繪制出來的圖片展示給索菲亞:“罵夠了就去干活,尋找圖片上的島嶼,不用在意區域,尋找所有可能符合條件的有土著居住的島嶼。那里可能沒有被衛星收錄進去,試著找一些當地人一寸寸排查。” 所有人面面相覷。 男人這樣發瘋不是一次兩次了,很多次從虛無縹緲的夢里醒來,忽然發布命令,讓他們去找。 他雖然又瘋又病,但實際仍舊是集團說一不二的掌權者,只要集團沒沉船大家都會去執行。 索菲亞冷靜下來,擼了一把凌亂的頭發,也只說了是,就面無表情地出去了。 不管怎么樣,只要他有事干,不發瘋就好。 但,沒想到,這次他們真的找到了一個符合圖片的島嶼。 一個衛星上也沒有標識出來的小地方。 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男人直接乘坐直升飛機從輪船上過去。 “那個地方極其排外,他們從不跟外界溝通,我們當地人沒事一般也不會去接觸他們。” 島上的土著有自己的語言,他們為此特意找了一個導游兼翻譯。 “沒聽說有什么生人出現在那個島上……我姑姑嫁去了那個島上,我有時候幫她辦點事,交換一點生活必需品,也沒有上過島。我可以帶你們去,但上不上得了島我就不保證了。” 當地人劃著船,穿過一大片生長著樹根暗河暗礁的海域,靠近了那座小島。 海浪拍打著細白的沙子,寨子的的桿上纏著紅色的幡。 隨行的人震驚地站起來,面面相覷,和boss給的畫幾乎一樣的構圖。 男人面無表情,看不出一絲情緒,只在船沒有靠岸就先一步跳了下去。 大家也根本坐不住,跟著淌水上岸。 島上的居民戒備地看著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有一個人走出來走向他們。 嘰里咕嚕說了幾句。 當地導游翻譯:“他說,島上的確有一個外地人……”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心都快了起來。 “……好像是個植物學家,一直在研究島上的植物,偶爾教島上的人一些外面的新事物。” 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繼而沉底。 不是那個人。 找不到就算了,如果好不容易有希望,卻再次落空。 所有人都隱晦不忍地看向男人。 男人面無表情,始終沒有任何情緒。 “帶我去見他。” 翻譯交涉完,無奈地說:“他說,他們島上不接受任何外人,大概是看在你提供的物資上,說是只能你一個人去。” 男人沒有說什么,直接抬腳往前走。 大家都知道他的選擇了,只好等在原地,彼此心底都沉甸甸的。 “他總不會因為一看不是,直接死人家的島上吧。” “不至于,不如擔心他發瘋被島上土著直接打死。” 大家苦中作樂,無計可施。 男人跟著引路的土著往前走去。 “你這樣的人,原本是絕對無法來我們島上的。”土著生澀地說著漢語,出人意料。 男人蒼白俊美的外表,鉑金色的發色,在任何保守封閉的地方,都是接近魔鬼邪物被排斥的存在。 “他說,如果過幾天有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找來,不用擔心,是他最好的朋友。” 面無表情毫無反應的男人忽然瞳孔一顫。 “本來我們是絕對不允許外人進來的。”土著仍舊戒備不高興地說。 男人卻無暇去聽,他甚至等不及這個人帶路,直接大步往前走,甚至是向前跑去。 但近了,腳步卻又遲滯起來。 這里是接近熱帶的海域,還是夏天。 炙熱發白的陽光,像是午后半睡半醒的夢,汗水濡濕他的睫毛,島上的植物刮傷他的腳踝,他毫無感覺,模糊的視線里,看到一個人。 那個人穿著簡單的洗得發白舊了的襯衣長褲,腿好像因為受傷了打著木板和繃帶,頭發因為長長,被隨手扎起來,有些清瘦,卻比過去總是截然一人獨來獨往,拒絕任何人進入他生活,看著更加柔和,更像是活著。 他坐在藤椅上,正在看書,像是感覺到了什么,抬眸向他看來。 唇角揚起,露出一個他明明沒有見過,卻覺得熟悉的笑容,陽光下的眼眸里是深深淺淺的溫柔。 扶著藤椅站起來,向他伸出手。 他胡亂抹了一把被淚水和汗水模糊的眼睛,一直屏息著的胸腔起伏了一下,喉結滾動,怔怔地看著,想要在不斷模糊的視線里看得再清一點。 身體自己卻已經不顧一切跑過去,如同無數次的夢境里,穿過整個宇宙回到過去,想要攔下那個人登上那架死亡飛機。 這一次,終于趕上,雙手真真切切抱緊觸碰到。 他渾身顫抖,說不出一句話,只是哽咽著,求他。 薄郁回抱他,懷里的青年高大卻過分消瘦,骨頭仿佛能咯傷人,好像很久沒有說話,喉嚨沙啞哽咽,依稀是求他,不要去。 薄郁的眸光輕顫,喉結滾動了一下,將那個人烈日之下仍舊怕冷一樣顫抖渾身冰冷的男人抱緊,小心抱得再緊一點再溫柔一點,不斷安撫:“我哪里都不去,就在你懷里。” 天穹之下,暖融的陽光漫射大地。 行走在種滿綠玫瑰的海面,想要穿過那高高的遮擋視線的花海,快一點到那個人身邊去。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