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為首那人左頰有道刀疤,正是十年前隨蘇允縱橫眉州的掌柜老錢。 他身后跟著的賬房先生捧著個漆盒,盒蓋縫隙里露出半卷泛黃的賬本。 “蘇族長!”老錢單膝跪地,聲音帶著風沙磨礪的粗糲,“我家東家當年離開眉山時候,命我等候他歸來,此次我等星夜兼程前來,一來護蘇氏周全,二來……” 他猛地抬頭,刀疤在燈籠光下猙獰扭曲,“二來清算當年蛀空蘇家產業的碩鼠!” 蘇河的瞳孔驟然收縮,下意識地往族老身后躲。 老錢卻一步上前,鐵鉗般的手攥住他的手腕:“蘇河!十年前你勾結牙行,偽造文書要吞了蘇林叔的十畝良田,當我們不知道?” 他朝賬房先生使了個眼色,賬本“啪”地展開,泛黃的紙頁上朱砂批注觸目驚心,“這是當年你買通縣衙師爺的票號存根,上面還有你按的指印!” “你血口噴人!”蘇河掙扎著嘶吼,額角的舊傷迸裂,血珠滴在賬本上暈開紅點,“那是蘇林自己經營不善,關我何事!” “經營不善?”另一個漢子上前扯開蘇河的衣襟,露出里面繡著金線的綢緞內襯,“好,那就算是蘇老先生經營不善,那我家東家的綢緞莊現在是誰在經營?” 蘇河大懼,什么都可以賴,但這個真賴不了。 人群中突然擠出個拄拐的老匠人,正是當年竹編坊的大師傅:“我作證!蘇河趁東家不背,把工坊里給宮里進貢的竹絲扇胚子,全換成了次品!” 老人說著,從袖中抖出半把殘破的竹扇,“這扇骨上的‘允’字刻痕,還是東家親手教我刻的!” 蘇淳的拐杖重重頓地,盯著蘇河的目光冷如寒冰。 他想起蘇允十三歲那年,抱著賬本在祠堂油燈下哭,說叔伯們不肯借糧,是這孩子把母親留下的金簪子熔了換米,才讓族里的孤兒們熬過荒年。 如今真相像被剝開的膿瘡,惡臭在暮色里彌漫。 “還有窯廠!”老錢猛地掀開漆盒底層,露出半塊帶釉色的陶片,“蘇河把東家攢錢燒的第一批青白瓷,全當破爛賣給了游商!” 蘇河癱軟在地,看著那半塊陶片,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雨夜,他趁蘇允熟睡時撬開窯門,看著一窯精美的瓷器被雨水澆裂,心里那點隱秘的快意。 如今這些碎片竟成了罪證,在燈籠下閃著冰冷的光。 “族長,”老錢抱拳,目光掃過滿堂震驚的族人,“東家是寬宏大量之人,當年蘇氏族人屢屢戕害,但我東家就是不愿意當面翻臉,若是按我們的意思,當年就要馬踏眉山了。 哼,東家心善,念在同宗,可先由族里議決。” 此話一出,蘇淳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是老淚縱橫。 他想起蘇允離家前跪在宗祠里,額頭磕在青石板上的聲響:“叔祖,我走后,若有人為難族里,便把這窯廠的地契交給族長。” 如今地契還在,可人心卻已蒙塵。 “蘇河,”老人的聲音嘶啞,“你貪墨族產,構陷同族,按族規……” “族長饒命!”蘇河突然抱住蘇淳的腿,“我是一時糊涂!當年是我鬼迷心竅,看他一個孤兒好欺負……” “住口!”老錢一腳踹開他,“東家仁慈,也念著族親之情,但我們這些做手下的,就算是以后東家要責罰我們,也要替東家出這口氣!” 說著一使眼色,數個壯漢立即將蘇河控制住,蘇河嚇得兩腿顫顫求饒道:“老朽……老朽愿意將所有家財都獻給蘇……蘇……允哥兒!求饒老朽一命!” 祠堂前死一般寂靜,只有遠處隱約的號角聲越來越近。 蘇淳看著老錢等人,又看看地上瑟瑟發抖的蘇河,終于閉上眼,沉痛道:“按族規,逐出宗祠,永世不得踏入眉山。至于貪墨的財物……” “不必了。”老錢收起令牌,“東家雖然沒有交待,蘇家的東西,本該屬于族人。 而且……” 他笑了笑,道:“東家已經打進川蜀,以后整個天下都是他的,作為天下之主,又豈會看上這點東西!” 說完他朝手下使了個眼色,兩個漢子上前架起蘇河,“我們先押他去縣衙大牢,等東家入城后,再按大明律法處置!” 蘇河被拖走時,腰間的雙魚玉佩掉在地上,滾到蘇淳腳邊。 老人彎腰拾起,觸手溫潤,卻像是握著一塊寒冰。 他想起蘇允幼時總把這塊玉佩捂在手心,說要留給未來的妻子。 如今孩子帶著鐵騎歸來,卻要面對族人的背叛。 “把窯廠的鑰匙給老錢。”蘇淳將玉佩塞進老錢手中,“告訴允哥兒,宗祠的長明燈,我們會替他守著。” 老錢點頭,轉身時看見蘇河被押出巷口,突然扯開嗓子喊:“東家!你當年欠我的工錢,該還了!” 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仿佛少年時的戲謔,又像是鐵騎踏碎長夜的回響。 祠堂里,族人們圍在一起修補族譜殘片,燭光映著他們肅穆的臉。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