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寒煙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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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了一杯水,把手插進他腦后,扶起他的頭來,喂他喝著水,他如獲甘泉,大口大口地把水喝完了,然后,他側過頭來,把灼熱的嘴唇貼在我的手臂上,輕輕地吻著我,低聲地說:
“詠薇,我多么多么愛你!”
淚沿著我的面頰滾落,他的聲音絞痛了我的心臟。把他的頭放回在枕頭上,我用一塊毛巾打濕了,壓在他的額上,含淚說:
“你就好好睡一下吧!”
“但是,你已經相信了我,對不對?”他固執地問。
“相信你什么?”
“我沒有做過那件事!綠綠那件事!”
我默然,我知道那個孩子必定是他的,我也不想再欺騙自己。
“喂!”他的壞脾氣又來了,暴躁地喊,“你相信了,是不是?”
我望著他。
“現在不要談這個問題,好不好?”我勉強地說,“你需要休息,趕快睡吧!”
“但是,你相信我了,對不對?”他大聲喊,用手扯住我,“你一定要告訴我,你相信我了,對不對?”
我掙脫了他,走到門邊去。
“我不相信,凌風,我無法說我相信!”我哭了出來,“你別再問我,你睡吧!我去找醫生來看你!”
“你不要走!”他大叫,從床上掙扎著爬了起來,“我告訴你,那不是我干的事,我告訴你——哎??!”他不支地倒了回去,碰到了傷處,痛苦地大叫,“哎——啊?。 ?
我跑回床邊,用手按住他,哭著說:
“好,好,算我相信你,你別再折磨我了,你躺著吧,凌風……”我泣不成聲,真不知道這是哪一輩子的冤孽!
章伯母和校醫聞聲而至,醫生給他注射了一針鎮定劑,又打了兩針消炎針,他燒得很高,醫生表示,如果發燒持續不退,就只有趕快送醫院。整晚,我、凌云和章伯母都守在他的床邊,輪流照顧他,不停地把冷毛巾敷在他的額上。
他輾轉呻吟了一夜,天快亮的時候,他的燒退了,開始進人入平靜的睡眠狀態。
“他沒事了,”醫生說,“以后只是休養,給他在學校里請假吧,他起碼要在床上躺兩個星期?!?
他睡得很安穩了,呼吸均勻地起伏著,我注視著他,他熟睡的樣子像個天真無邪的嬰孩。我的凌風!我那樣深深切切愛著的凌風!當他好了之后,他不會再屬于我,我也不會再屬于他。另一個善良而無辜的女孩有權利得到他,這是我離去的時候了。
“詠薇,你去睡一下吧!”章伯母說,“你已經累了一整夜。”
“是的,我要去了。”我說,拉平了凌風的被角,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見了,凌風!別了,凌風!我抬起含淚的眼睛來望著章伯母。“他醒來的時候……”
“我會告訴他你怎樣看護了他一夜,”章伯母溫柔地說,“你去i!巴吧!”
我點點頭,沒什么可多說的了,也不必說了。我慢慢地走向門口,輕輕地說了一句:
“再見!”
走出凌風的房間,我看到韋白一個人站在晨光微曦的院子里,背著手,望著天空的曙色。看到了我,他深深地審視我,溫和地說:
“詠薇,夠你受的了!”
我沖向他,把頭仆在他的胸前,低低地哭了起來,一面哭,一面說:
“韋白,為什么人生這樣苦呀!”
他用手攬住了我,輕撫著我的頭發,像個慈父般拍著我的背脊。這個我崇拜過,敬愛過,甚至幾乎愛上了的男人,這時我對他所有的感情,都綜合匯集成一種最單純的、最誠摯的孺慕之情。以后,我什么時候再會見到他?我不知道。但幾個月來,他對我助益良深。捧起我帶淚的臉,他低低地說:
“詠薇,生命就是這樣,昆蟲每蛻變一次要受一次苦,而成長就在這種痛苦之中?!?
“是么?”我傻傻地望著他。
“是的,”他點點頭,“你比剛來的時候,已經長大了很多,你還會再長大的?!?
我也點了點頭,似乎是懂了。低低地說了聲再見,我離開了他,回到了我的房間里。
我立即收拾我的東西,我只帶了那頂藍帽子和幾件換洗衣服,留了一張簡單的紙條,在曙色里離開了幽篁小筑。
我將徒步到埔里,然后搭車去臺中。
戴上帽子,我對幽篁小筑再看了最后一眼,這幢農村的小屋,有我的初戀、我的眼淚、我的歡樂,和我的悲哀?,F在,我走了,帶去的只是滿懷愁苦。
我邁開步子,踏上了一段漫漫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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