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所有人都想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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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叔公笑道:“自家人就不瞞你們了,這不是叔叔,是你們的姑姑,我家幺妹。我那兩個兒子,一個埋頭苦讀只想高中做官,一個偏愛舞槍弄棒,都不肯幫我的忙,還是女兒心疼我!在蘇州,同行們都知道她的身份,這回初來洛陽,為了行走方便才叫她女扮男裝、父子相稱。”
小姑姑笑著問仲舒哥哥:“賢侄今年貴庚?”
仲舒哥哥鬧了個大紅臉,低頭說:“小侄二十有二。”
小姑姑道:“還好還好,我比你年長一歲,當得這個長輩,沒占你便宜。”
四叔公家的女兒不僅可以堂堂正正地活著,還能獨當一面、繼承家業。姑姑不是家里唯一的女兒,她還有兩個堂妹,爹娘寵愛、不讓須眉的堂妹。如果她活著的時候能知道,那該多好啊。
四叔公還告訴我們,其實他的叔父叔祖輩中,也有人不忍殺害親女,偷偷帶著妻女離家出走,或者分家后就不再作惡洗女,只有我們家這一支頑固不化、奉行六代。如今蘇州金陵一帶還有其他賀氏旁支,家族和睦興旺,與尋常人家無異,和他家亦有往來。
四叔公答應留在洛陽為聶氏兄妹作證,其余事務交由小姑姑處理。又過了三日,聶蒀收集齊各項證據,親筆寫下訴狀,告賀王氏謀殺親孫、迫害兒媳,并彈劾祖父治家昏昧無德,迷信“洗女”惡習,縱容行兇、包庇教唆、血債累累、德不配位,堂兄賀珹沆瀣盲從、負妻害女、不堪再為御史等等。
此事一出,滿朝嘩然。洛陽天子腳下,法度最為森嚴,高祖時就已有遺棄嬰孩徒二年、殺之徒三年之律例。虎毒尚且不食子,連尋常百姓家也未出過這等駭人聽聞之舉,何況祖父為相十余載、貴為國公,本當為天下臣民之表率,一時千夫所指,眾人唾罵。
仲舒哥哥也和家里鬧翻了,搬到光祿寺公舍居住。公舍簡陋,他獨居一處小院,我去看他時,他正一個人喝悶酒,一邊喝一邊默默垂淚。
“我才知道,我原也有個嫡親妹妹的,如果好好活著,該有你這般大了,興許已經出嫁了呢。”他紅著眼睛對我說,“她比你大半歲,出生在臘月寒冬。父親把她扔在花園池塘里,母親剛生產完,為了救她跳進冰水中,撈上來時兩個人都不行了……所以不僅妹妹,連我母親也是因此而死,這樣的家我要怎么繼續待下去?孔子說,‘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我不能對父親不孝,但母親不也是十月懷胎生我養我、發膚所受親恩如山?如何能不怨?”
不光仲舒哥哥的母親,還有我祖母、大周娘子、蓁娘、我們不知道的其他長輩嬸嫂,以及四叔公和仲舒哥哥這樣左右為難、備受煎熬的兒郎,他們都是我們賀家惡習的受害者。
我按住他倒酒的手說:“我們能做的就是讓悲劇自此終結,不要再為害更多的人。”
“你說得對。”仲舒哥哥抹了抹臉,“都怪我太沒用了,若我也像那虞剡一樣位高權重、令國公忌憚,在家說的話有分量,我就能命令他們不許再這么做了……可惜我只是個光祿寺管管酒醴的主簿,連這職位也是蒙家族恩蔭得來的,我……我還不如請辭算了!”
我勸他道:“哥哥莫要沖動,有官職俸祿傍身,起碼能夠自食其力。要說恩蔭,全家的富貴都是姑姑這個女兒帶來的,他們可曾感恩?”
仲舒哥哥想了想說:“還是你想得周全。我在光祿寺任職兩載有余,也未存下些體己錢,如今只能暫居公舍之中。從今往后得像四叔公一般打算,除了自己安身立命,家中若有其他人需要幫助,我也能施以援手。”
我連連點頭:“嗯!以后我要是不想在宮里待了,就去你家找你,哥哥可得收留我。”
仲舒哥哥望著我,目露哀戚:“瑤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不愛留在家里?”
“我也是去年……姑姑去世的時候才知道的,”我低下頭道,“當時不知怎么辦好,就從瀾園逃走了。”
然后,遇到了虞重銳。
“那時候……我不但沒有幫你,還讓你對家里的人更失望……”仲舒哥哥也想起了舊事,“瑤瑤,你和虞剡……你們現在是不是……”
我垂著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仲舒哥哥長嘆了一口氣:“現在想想,你要是嫁給虞剡,也沒什么不好。國公奈何不了他,你就不必再受家里的委屈,他們也不會再想靠你攀附皇家謀求富貴,比嫁給信王、三皇子都好。就是你跟三皇子的婚約……”
“這婚約早就形同虛設,待信王登基,便會下旨廢除。”
仲舒哥哥終于笑了起來:“難怪你要我自立,是怕將來出宮后無處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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