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我爹是個守成之主,酒色侵骨,暴斃而崩,從他手上接過江山,那年我才二十三歲。也就是那年歲末寒冬一次白龍魚服出訪,監國大臣高歡篡權奪政,聯合朝廷上一些位高權重的謀逆份子,偽造我被毒害的假象,,并且昭告天下。要求大隋王朝的所有百姓不得出屋出院,在家身披縞素月余。我呢,既沒有個去處,高歡又派人到處追殺我,一個新登基的皇帝,龍椅還沒捂熱乎,就落得個無家可歸,比乞丐還乞丐的下場。我北上繞過一座又一座城池,三年時間,走了至少幾千里路,卻始終沒有找到一個依托,直到那年秋天,我在鄉野里遇見了她。” 瑰流的心隱約刺痛,因為她曾經說過一句話:“不如五百年前那場山野初見。” “她一個人住著個小茅房,沒有父母,沒有田地,每天做的事情只是在鄉野漫步。她收留了我,我以為我終于能夠混上口吃的,結果我很快就發現,她根本就不吃飯,也不喝水,而且那雙滲人的鮮紅眼眸,我就開始思考她到底是不是人。” 瑰流震驚道:“那個時候她就已經是......” “神道共主轉世,生而自知,故而她既不具備純粹的神性或是純粹的人性,這和你的王姒之有很大差別,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既悲憫一切又漠視一切,最后成為了史書上所撰述的,冷艷如毒的大隋皇后。” “在你和她那場鄉野初見之后呢,你一兵一卒都都沒有,如何重新執掌天下?” “靠她啊。別忘了,她可是神,萬年前的共主。” 大隋皇帝笑道:“和她在那個小茅屋廝守了三年,她既有人性的部分,就必定會有情愛之欲,點滴相處中她漸生情愫,待時機成熟,我坦白身份,許諾她如果能幫我奪回這天下,我就封她為大隋皇后,我與她結為夫妻,生生世世永遠不離。” 瑰流死死盯住她,“所以你根本不愛她。對不對?” 大隋皇帝笑容恬淡,“對。” 瑰流深呼吸一口氣,壓抑下心中怒火,冷笑道:“虧她還對五百年前的你念念不忘,你就這么忍心對一個癡情女子忘恩負義?” “忘的什么恩,負的什么義?她幫我奪回天下,我封她母儀天下。至于她癡情,難道天下就只許她一人癡情,容不得別人比她更癡情?她愛我,我不愛她,我愛別人,全天下像我這樣的人不比比皆是?” 大隋皇帝眼神平靜,“她殺了我最愛的女人,屠了整個后宮妃嬪,甚至連婢女都沒放過。她把所有頭顱串起來給我看,給朝廷上的文武百官看,她以為這樣她就能坐穩皇后,以為就能徹底得到我,如此荒誕行徑,天下人自然把她視為災禍,周邊王朝也很快知曉了此事,我想殺了她,但是殺不了,我只能假借保護她的名義把她軟禁深宮三十年。三十年,在那之后每個夜里我都寫信讓人給她寄去,相思之情言無不盡,但我就是不去見她,整整三十年,直到大隋覆滅。相思之苦,最煎人壽,這是我對她最大的折磨。” “屠殺后宮一事,官史可改,野史難防。于是我大肆殺人,朝野皆殺,殺到朝廷百官不敢泄語,鄉野百姓不敢撰史,否則后世史書怎能可能只給一個冷艷如毒的評價?” “所以明白了嗎,為什么一開始我要問你那個問題。因為你身邊的那位,純粹人性的王姒之,和真正的人一般無二。但是我的皇后,她人性殘缺,故而就像是瘋子,能夠作出很多可怕的舉動。” 大隋皇帝講到這里,原本云遮霧繞的大隋覆滅史已經明晰一大半。瑰流最不想接受的兩個事實,一是眼前這個大隋皇帝根本就沒有愛過她的皇后,二是那位大隋皇后的可怕行徑已經不能用冷艷如毒來形容,任誰聽了都會感到后背發涼,毛骨悚然。 大隋皇帝微笑道;“話已至此,想必你也能猜出來大隋最后覆滅的原因。我殺不了她,只能用相思之苦來折磨她,以發泄我的心頭之恨,但在天下人看來,我這是重重的包庇行為。以他們的眼光來看,我竟然包庇一個屠殺了幾千人的災厄,并且還大肆殺人,不許任何人把這件事說出去。于是最后的結果便是大隋朝野皆倒戈,周邊十六座王朝合縱,足足幾千萬鐵騎,輕而易舉踏碎了大隋的山河,這在史家是從未有過的。” “銹了整整三十年的門,那天我推開了,外面已是一片火海。我看見她的憔悴面容,就和滿目狼藉的山河一樣,那是我第一次心疼她,哪怕我知道她是神,不會死,但我還是怕她萬一真的死了呢,所以我擋在她前面,面對十六座王朝的鐵騎,讓她快點走。” “然后呢?”瑰流輕聲道。 “然后我死了,她也陪我死了。當我意識恍惚的最后一刻聽見她說亦愿生生世世為夫婦,我就知道,無論幾生幾世,我都擺脫不掉她了。” 大隋皇帝站起身,輕聲呢喃:“可是她太傻了,偏要勉強,不知即便萬世同緣,但是真正的她,她真正想要的,只有那一世而已。就像你一開始說的,大隋皇后是大隋皇后,王姒之是王姒之,不僅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你和我也一樣。” “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大隋皇帝收回誅仙,看向渡船遠方。 瑰流站起身,“你現在還恨她嗎?” “恨,為何不恨,她殺了我最愛的女人,毀了我的江山。便是滄海化作桑田,幾千年幾萬年,我都依舊恨她。” 瑰流喃喃道:“就像她愛你一樣。” 大隋皇帝冷不丁捏住瑰流肩膀,幾乎是一瞬間,他身后就出現了一位殺氣騰騰的女子。 但是瑰流不怕,因為他從這個男人的眼神中沒有看見任何殺意,反而是一種無奈,一種釋懷,一種平靜,一種解脫。 就好像是在說:“放下了。” “你想要追回她,就一定要讓她徹底摒棄神性,成為真真正正的人,當然,在這之后你必須足夠的強大,能夠保護她。我是個廢物,如果不是她分給我一絲神性,我什么都不是。她之所以占據一座飛升臺卻遲遲不飛升,就是在等待我,準確說是等待你,等著奪回最后一絲神性。” 大隋皇帝的身形開始搖晃,愈發虛無縹緲,而瑰流那雙金眸更顯純粹自然。 五百年前,在那場鄉野初見之后,她還不是冷艷如毒的大隋皇后,他還不是一身疲憊的大隋皇帝,這對年輕男女一起游山玩水,在瀑布下那座小亭子里,女子表達了自己淡淡的閨意,“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而那個眼里只有雄霸江山和宏圖偉業的男人這樣回答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大隋皇帝,超越十二境的存在,不受神道共主的控制,本可來之安之,只要他想,活千年都可以。 但此刻,他最后一絲神性也沒了,虛無縹緲的身形幾乎看不見。 在被清風吹散的那刻,他仰頭大笑:“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一切一切,他真的放下了。 五百年前,吝嗇的史官甚至都不愿把他寫進史書。 那么今天 永霜十六年,大隋最后一位皇帝 崩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