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佛跳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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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潮愕然,拉了拉電話線,又舉起電話搖了搖,明明沒故障。會不會是思甜閑著沒事做,又裝神弄鬼?可是,現在她應該是忙得四腳朝天頭頂冒煙才對啊。
唉。晚潮嘆口氣,這一陣子,大家每個人都忙得團團轉,就只有她一個超級大閑人,每天悶在屋子里。眼看泛亞的招聘會已經趕不上了,考空姐的事情也只好泡湯,得趕緊找點事情做才行,不然這樣下去,坐吃山空怎么得了!
“呼”的一聲爬了起來,她滿屋子翻出這個禮拜的報紙。拿著紅筆在求職版上畫著圈,秘書?怕英文都不夠靈光;制圖員、導購……嗯,這兩樣可以兼職啊,多賺一份。只要找到工作,她就可以光榮翻身了,到時候就算荊劭思甜想要見她的話,她謝大小姐也可以拉長了嗓門說一句:“不行啊,要加班——”
再也不用像現在,眼巴巴地等著人家回來。晚潮又抬頭看看石英鐘,都六點半了!荊劭不是說好了下班會帶竹青回來幫手做飯的嗎?人呢?就把她一個人晾在沙發上自生自滅。
早知道,就不那么費心費力、連哄帶騙地把他逼上手術臺,現在搞成這樣,就連見他一個面,都這么不容易。唉……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候……
“咳!”晚潮忽然回過神,尷尬地咳嗽一聲。真是受夠了!怎么無端端想起這么一句歪詩?人家懷春少婦嘆一句悔教夫婿覓封侯,也算情有可原,她這算怎么一回事?
就算……就算她對荊劭,是有那么一點點、一點點的歪心思,但人家都明擺著只喜歡那個鐘采,還有什么戲好唱?只怕這輩子都只能當他一個“異性好友”了,再瞧瞧鏡子,只怕在他的眼里,她連個“紅顏知己”都算不上,還說什么,悔教夫婿覓封候?
不要再鬧笑話了,謝晚潮!
“叮——咚!”正在對著鏡子警告自己,忽然聽見門鈴響。荊劭回來了!
晚潮從沙發里爬起來,膝蓋正好撞到桌角上,痛不可當,“說了多少遍,有鑰匙就不要按鈴!你是不是又忘了帶鑰匙——”她跌跌撞撞地去開門,一邊火大地抱怨,可是話說一半,突然呆住。
外面不是荊劭。
一個女子,正愕然抬起頭來看著她。一頭栗子棕的海藻般長長鬈發,素肌如雪,秀眉如畫。她身材纖細,穿件粉紫色低v領毛衣和同色的絲絨手套,頸間一粒圓潤的黑珍珠,明艷照人。晚潮跟她面對面站得這么近,聞見一絲低柔迷離的香水味,還有淡淡的不易察覺的酒氣。
晚潮心里一根絲弦倏地繃緊。不知道是不是被這團艷光耀花了眼睛,站在面前的,居然——居然像是鐘采?她比起那張照片,又美麗何止十倍!
鐘采也一眨不眨地打量著晚潮。她是誰?!
看她身上那件半舊的藍色大襯衫,大得卷著袖子穿,分明就是荊劭的。
再抬起頭,正好對上她那雙漆黑的眼睛,忍不住心里就是一震,只覺得晶瑩生輝,仿佛湖水里倒映的星光。她臉上還貼著保養用的硅膠,可是仍然依稀可見,她輪廓的清秀。
兩個人,一個在門里,一個在門外,靜默地對視了一剎。空氣里幾乎有輕微的“噼啪”一聲,就差一點沒火星四濺。
“剛才接電話的,就是你吧。”鐘采先開口。
原來剛才那個電話,沒說話就掛斷的,是她。晚潮心念一轉,她明明就知道荊劭不在,還跑上來做什么?
“我聽思甜說,他的手恢復得不錯……我順路經過,上來看看。”鐘采緩緩說出自己的名字,“我是鐘采。”
晚潮一怔,順路經過?兩年都沒順過路,今天就忽然順路了,還一口氣順到十一層上來。這種話,也就只有荊劭那種白癡才會相信。
“鐘采?哪一位鐘采?”她認真地蹙起眉頭,一臉思索狀。
“荊劭沒有提起過我?”鐘采不相信。
“哦,對了,想起來了。”晚潮雙手一拍,“你不就是以前當過荊劭的助手,他還因為你弄傷手的那個鐘采嘛?我聽說你已經不做護士很久了。”
鐘采尷尬地咳嗽一聲,“我想先進去等荊劭。”
“請進、請進!”晚潮立刻拉開門,“這里有拖鞋……啊,不好意思,這雙是荊劭的,他不愛洗襪子,你就穿我這一雙好了。”
她一邊說,一邊換上荊劭的純棉格子拖鞋,把自己的那一雙,整整齊齊擱在鐘采前面,“不要客氣!”
鐘采瞠目結舌地瞪著地上這雙粉紅色、繡朵小花的拖鞋,這怎么回事?這到底是荊劭的房子,還是她的?看她一臉熱情誠懇,就算是招呼自家老公的朋友,也不過如此。
“我……我看還是不進去好了。”鐘采實在不想穿著另一個女人的拖鞋,走進荊劭的屋子。
“那太可惜了!我還想請你嘗嘗我剛做的櫻桃派呢,順便帶你參觀一下房間……”晚潮好像很惋惜的樣子,“不過既然你堅持不進來,那只好算了。荊劭回來恐怕會很晚,要是你有什么要緊事找他的話,我可以幫你轉告。”
“不用了!”鐘采的語氣有點生硬,“我在這里等他。”
“可是荊劭診所那邊,最近都很忙的樣子。”晚潮好心地建議,“不然你去診所找他就可以……哦,對了,你好像從來都沒有去過那里吧,要不要我幫你帶路?”
鐘采忍不住冷冷一哂:“你跟他很熟嗎?”
“荊劭都沒有跟你提起過我嗎?”晚潮的語氣,就跟剛才的鐘采一模一樣,“我是謝晚潮。”
鐘采深吸一口氣,點點頭,謝晚潮!這就是思甜掛在嘴上的那個謝晚潮。難怪這么半天就一直覺得不對勁。
“聽說,你是荊劭收留的一個病人啊?不知道的話,還差一點誤會你是他的太太。”鐘采嫣然笑了,“我還聽說你燙傷了臉,現在沒事了吧?燙傷很麻煩的,會有嚴重的疤痕,一定要小心保養。”
晚潮摸了摸臉,“本來是會有疤痕的,幸好荊劭幫我做了修復手術……還要每天換藥,真的很麻煩,不過荊劭都沒嫌煩,我還有什么好抱怨的。”
鐘采的臉色僵了僵,笑容有點勉強,“這個我也知道,他一向都很喜歡幫助別人,尤其是付不起醫藥費的那種人,他都會特別優待。”
“嗯,我也覺得自己運氣不錯,連醫藥費都不用付,而且還在這里有得吃,有得住。”晚潮的眼睛笑成兩彎小月牙,滿臉只見“陶醉”兩個字。
鐘采終于忍不住了,“原來現在連看醫生這種事,都可以商量價錢做交易了?荊劭的眼光還真是一落千丈。”
“怎么會?”晚潮舉起一根食指搖了搖,“你這么說就冤枉他了,最近他都很有長進呢!他以前的品味是差了一點,可現在買個t恤都會跑去伊勢丹,要是哪天心情好,也許還會穿三宅一生的內衣都說不定……”
“我是說他看人的眼光!”鐘采真被她打敗了,她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的?“就算要找個替補,至少也要找個像樣一點的!”
“哦。”晚潮終于好像聽懂了,“替補?做人太自戀果然是不行的,真會鬧出笑話來。荊劭只要有一次交友不慎,就搞成這樣,差點廢掉一只手,毀了半輩子,再想不開的還去找什么替補,到底會怎樣?下次不知道是爆血管還是腦震蕩。”她看著鐘采的臉色,從紅轉到白、又從白轉到紅,自言自語,“我看還是快點叫他去買份康寧保險算了。”
鐘采氣得呆了。過了半晌,才甩下一句:“這是我跟荊劭之間的事情,跟你沒有關系。”
“誰說的,荊劭的事就是我的事。”
“無聊!”鐘采臉上浮起一片赭紅,“這些都是荊劭說的吧?那不過就是一個意外,他怎么能把責任都推倒別人身上。”
“你錯了。”晚潮笑不出來了——不知道怎么的,這一刻,忽然沒來由的,替荊劭覺得委屈。她收斂了嘲謔的語氣,正色看著鐘采,“荊劭從來就沒有說過你一句不是。他是那種最最不會訴苦的人,什么事情都只會往自己身上扛。不過鐘采,事實就是事實,竹青思甜也都在當場,如果沒有荊劭替你擋那一下,現在的你會是什么樣子?”
“我知道竹青跟思甜都在怪我,當初不肯留下來。”鐘采的語氣尖銳起來,漸漸失去控制,“可是我也有我的人生、我的夢想,我要喜歡誰那是我的權利,不需要經過別人的允許!”
“你說得對。”晚潮心平氣和,“這是你的權利,每個人都有權做選擇。可是鐘采,你不會是真的順路,才跑到這十一層上來的吧?說穿了,你不過是放棄了荊劭,卻偏偏又怕他真的忘記你。”
“我沒有!”鐘采矢口否認。
“那么你是特別上來,跟老朋友喝茶的嗎?”晚潮微微一笑,“其實你不過就是想要知道,失去了你之后,荊劭還能不能過著幸福的生活。”
她凝視鐘采,“你希望他幸福?還是不幸福?”
鐘采怔住了。
隔了很久,她驀然轉身。晚潮問的這句話,在她耳邊慢慢回繞。希望他幸福、還是不幸福?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實無論得到怎樣的答案,yesorno,都不是她所希望的。
寂靜里,只聽見電梯“叮”的一聲響,在這一層停下來。
晚潮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客廳里的石英鐘。七點鐘。不會這么巧吧,荊劭正好趕在這個時候回來?
電梯門開了。兩個人,淺灰襯衫、外套搭在手上的是荊劭,旁邊白色裙子的是竹青,她懷里還抱著一袋香蕉,正在笑著跟荊劭說:“等晚潮多做幾個香蕉塔,明天可以帶去給思甜……”
看見鐘采的一瞬間,她的聲音忽然凝結在空氣里。
鐘采跟荊劭正好打了一個照面,一時間,后面的晚潮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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