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蕭暥隱姓埋名,在永安城郊租了個小院,院子不大,兩間房,門口有一塊小菜地。自給自足也夠了。 他自己洗衣做飯,澆菜種地,每日粗茶淡飯,日子過得平淡,但飴然自足,也不覺得清苦。 謝映之每次來看他,都會給他帶小松子,山核桃,各種蜜餞干果,但蕭暥現(xiàn)在閑了,嗑起來沒個完,幾天的存糧一上午就吃干凈了。 閑的沒事時,他就給街坊的孩子們講故事,再混些零嘴吃,運氣好了的話,還能混一頓早飯。 在街坊眼里,他就是個好吃懶做不求上進(jìn)的二癩子。 蕭暥表示:他以前經(jīng)歷的太多,努力的歲月也過去了,他現(xiàn)在屬于退休,退休懂不懂? 街坊們:不懂。 故事不能一次性講完,不然以后就沒零嘴吃了,好在他這一生經(jīng)歷夠多,肚子里的料也多,今天講一段,明天講一段。 一個小男孩托著下巴,坐在門檻邊:“那個草原大單于最后接受和平協(xié)議了嗎?” 蕭暥點頭:“昭武皇帝設(shè)計將大單于的弟弟伊若攥至大梁為質(zhì),換來了邊境數(shù)十年的和平。” 那男孩皺起眉頭,歪著頭道:“可我怎么聽說大單于是為了大將軍蕭暥,才接受議和的。” “蕭暥?”一個扎著雙鬟的女孩睜大眼睛,俏麗的臉蛋紅撲撲的,“就是先皇陛下衷情一生的那位大將軍?” 蕭暥扶額:“阿雅,你又看了什么雜書?” 小姑娘被他一問,低頭羞赧道:“先生,我也沒看什么,就是家兄前幾日帶回來的《夢棲山詞話》本子里面說的,昭武皇帝一生不立后,不納妃,唯獨對蕭將軍言聽計從……” “什么什么,你也看《夢棲山詞話》?”另一個十來歲的少年眼睛發(fā)亮。 蕭暥:靠,誤入書友圈了! 只聽那少年道:“何止是言聽計從,當(dāng)年北狄大單于阿迦羅率鐵騎南下,昭武皇帝為了蕭將軍,與大單于在滄州一場大戰(zhàn)!” “噫——”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蕭暥的狐貍尾巴好像被誰踩到了。 院子前種著菜。前幾天鬧蟲子,菜枯萎了一大半。某人苦哈哈地想,要不要再多接點活兒,正好再過兩個月就是沐蘭會,有大量的燈籠要制作。 午后,他坐在樹蔭下編著竹燈籠,這時,院門被人輕輕磕開了。 他抬頭看去,是個粉面桃腮的小姑娘,今天似乎還特意施了粉黛,顯得明艷又嬌俏。 那是住隔壁的阿雅,今年剛滿十二歲,正是金釵之年,阿雅每天都和街坊的孩子們一起聽他講故事。 只見她紅著眼眶道:“先生,我家要搬到鎮(zhèn)上住了,以后就不能聽你講故事了。” 說完,她往他懷里塞了一大包好吃的,還沒等蕭暥反應(yīng)過來,她就紅著臉,抱著他的脖頸,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蕭暥只覺得香香軟軟地一下,老臉一紅,天可憐見,他活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被姑娘親,頓時懵了。 等他回過神來,那小姑娘已經(jīng)轉(zhuǎn)身跑出了院子。 “阿雅,你等等。”蕭暥急忙道。 然后他轉(zhuǎn)身回身到屋子里,從柜底下摸出一枚鳳尾金釵。當(dāng)年容緒送他的首飾,如今也就剩下這個了。 他追出院門,在鄉(xiāng)間小路上趕上了阿雅,把金釵塞給她,“以后當(dāng)嫁妝,嗯?” 小姑娘含著淚,抱著金釵,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蕭暥望著田間阿雅遠(yuǎn)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黯然神傷,他這輩子經(jīng)歷了太多悲歡離合。 他幽幽嘆了口氣,往回走去,覺得自己臉上仿佛寫著:空巢老人,鰥寡孤獨。 門前溪水淙淙流淌,初夏的陽光灑落在菜地里,籬笆小院斑駁一片。 他走過竹籬,就見樹蔭下停著一部馬車,風(fēng)吹過,樹影水波般浮動。 院門前站著一個人,衣袍似雪,日光下挺直的背影孤峭如松。 蕭暥的腳步一頓。一時間無數(shù)念想涌上心頭。 西陵……兩個字在口中千回百轉(zhuǎn),最終出口卻還是叫了一聲君侯。 魏西陵驀然回首,微微一怔。 樹下籬邊,那人含笑而立,已發(fā)如霜雪。 五十載光陰如長風(fēng)吹過,在魏西陵冰湖般沉凝的雙眸底,翻卷起層層波浪來。 最后他沉聲道:“先生。” “君侯請。”蕭暥走上前,推開虛掩的竹門,請他進(jìn)到院里小坐。 院子里堆放著十幾個燈籠,魏西陵拾起一個,手指撫過那纖細(xì)的竹篾,便被竹上的刺柴扎到了,那人生活如此不易。 “不想先生正在忙碌,是西陵打擾了。” “無礙,剛才鄰家姑娘給我送了些吃食,正閑聊著。”蕭暥在他身邊坐下,拆開那包果仁遞過去,表示:吃不吃? 他窮,也沒有其他東西待客。 魏西陵沒有接,目光略帶復(fù)雜地看向他,問:“鄰家姑娘?” 蕭暥一怔,恍然意識到什么,趕緊抹了把臉,沒有口紅印吧?再一聞,發(fā)間衣上還隱約沾著一縷香粉味。頓時老臉一紅。 魏西陵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劍眉微蹙,從袖中取出巾帕遞給他。 帕子素面無紋,也不夠柔軟,帶著那人身上冷冽的氣息。 蕭暥接過來時,手指似有似無輕掠過他溫?zé)岬恼菩摹V讣馕觯绯醮夯ò晟仙募?xì)雪。 魏西陵骨格修長的手微微痙攣了下,然后不自然地垂下,暗暗握緊。 蕭暥卻渾然不覺,一邊拿帕子擦臉上沾的脂粉汗水,一邊問:“不知君侯此來有何事見教?” 魏西陵此次是來接他回家的,卻沒想到那人一口一個君侯,生分地不得了。 偏蕭暥還后知后覺得很:“君侯不是來買燈籠的吧?” 魏西陵:…… 蕭暥心里苦,最近他的菜地里遭了蟲災(zāi),手頭緊得很,連酒錢都快沒有了。 “沐蘭會快到了,君侯是給自己買,還是送給姑娘?自己買的話推薦這盞魚龍燈,威風(fēng)凜凜,送姑娘推薦這盞錦鯉燈,五彩斑斕,女孩子都喜歡。”他說話間眼梢微微撩起,觀察著魏西陵的神情。 “我給自己買。”魏西陵淡淡道。 蕭暥無由來地松了口氣。 就見魏西陵走到院子角落里,拾起一盞最樸素的沒有描花的八角宮燈。 什么?蕭暥睜大眼睛,這種是最便宜的。沒想到魏西陵也缺錢嗎?沒道理啊? 不過這難不倒某奸商,他腦中靈光一現(xiàn),夸道:“君侯好眼力,這個燈是最貴的。” 魏西陵面露疑惑。 “這是定制款!” “定制?” 蕭暥猛點頭:“就是這個燈上的花飾文字君侯可以指定,什么吉祥如意啊,飛黃騰達(dá)啊,君侯想寫什么就寫什么,還可以寫詩歌燈謎,現(xiàn)場制作,童叟無欺。” 他一通天花亂墜的吹夸,魏西陵耐心地等他說完,道:“就這個。” “好好好,”蕭暥心花怒放,“十兩紋銀!” 一個月的酒錢到手了! 他當(dāng)即提著燈籠請魏西陵到客堂兼書房,坐下拿筆舔了舔墨,問:“君侯想寫什么?” 魏西陵站在案前,言簡意賅:“寫詩。” “好!”這個他最拿手了, “適合君侯的詩詞那就多了,什么黃金裝戰(zhàn)馬,白羽集神兵,什么彎弓辭漢月,插羽破天驕……君侯想寫哪句?”蕭暥懸筆等著。 魏西陵忽然俯下身,清朗疏曠的氣息壓了下來,蕭暥后背無由來地一繃,就聽那低沉的聲音緩緩拂到耳畔,“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啪的一聲,毛筆落在雪白的燈籠上,暈出一片突兀的墨跡。 “西陵……你記得?” 蕭暥驀然回頭,正對上魏西陵深沉的目光,“阿暥,還要躲著我么?” 蕭暥:…… 其實蕭暥原本是打算著,既然魏西陵不記得他了,他也不介意,我們可以重新認(rèn)識嘛! 所以他在永安城郊租了房子,先安頓下來,再考慮什么時候,以什么身份去見魏西陵。他這滿頭銀發(fā),這五十多年的經(jīng)歷,可以毛遂自薦去當(dāng)老師?轉(zhuǎn)念一想,不好,當(dāng)老師固然可以倚老賣老欺負(fù)一下魏西陵,但凡事總要端著,也很心累。那么當(dāng)門客?等等,魏西陵好像沒有蓄養(yǎng)門客的習(xí)慣?一來二去,沒想到魏西陵先來了。 此刻,他搓著爪子有些尷尬,連忙拿出庫存不多的小松子故技重施:“西陵,吃不吃?” 松子剝了殼,金黃飽滿,還帶著他手心的溫?zé)帷N何髁甑兔紡乃菩睦锸叭×艘活w松子。放入口中細(xì)嚼,香甜的味道在唇齒間一點點融化。 環(huán)顧四周,暗黢黢的房中只有幾件樸拙的家具。 他凝眉道:“這兩個月,你就住這里?”微微壓低的聲音顯得溫沉低蘊,“怎不來找我?” “西陵,我以為你忘記我了,所以我……” “我怎會忘?”魏西陵凝視著他深切道。 這五十年來,他走遍了三千世界,尋遍了茫茫人海,只為找到那個獨屬于他的、不可替代的阿暥。但當(dāng)他終于找到他時,他已發(fā)如霜雪。 魏西陵的手微微顫抖地落在他如雪的發(fā)間,撫過他光潔的臉頰,那么多年來的思念、尋找和艱辛,此刻只化作一句,“阿暥,隨我回家罷。” “無礙,剛才鄰家姑娘給我送了些吃食,正閑聊著。”蕭暥在他身邊坐下,拆開那包果仁遞過去,表示:吃不吃? 他窮,也沒有其他東西待客。 魏西陵沒有接,目光略帶復(fù)雜地看向他,問:“鄰家姑娘?” 蕭暥一怔,恍然意識到什么,趕緊抹了把臉,沒有口紅印吧?再一聞,發(fā)間衣上還隱約沾著一縷香粉味。頓時老臉一紅。 魏西陵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劍眉微蹙,從袖中取出巾帕遞給他。 帕子素面無紋,也不夠柔軟,帶著那人身上冷冽的氣息。 蕭暥接過來時,手指似有似無輕掠過他溫?zé)岬恼菩摹V讣馕觯绯醮夯ò晟仙募?xì)雪。 魏西陵骨格修長的手微微痙攣了下,然后不自然地垂下,暗暗握緊。 蕭暥卻渾然不覺,一邊拿帕子擦臉上沾的脂粉汗水,一邊問:“不知君侯此來有何事見教?” 魏西陵此次是來接他回家的,卻沒想到那人一口一個君侯,生分地不得了。 偏蕭暥還后知后覺得很:“君侯不是來買燈籠的吧?” 魏西陵:…… 蕭暥心里苦,最近他的菜地里遭了蟲災(zāi),手頭緊得很,連酒錢都快沒有了。 “沐蘭會快到了,君侯是給自己買,還是送給姑娘?自己買的話推薦這盞魚龍燈,威風(fēng)凜凜,送姑娘推薦這盞錦鯉燈,五彩斑斕,女孩子都喜歡。”他說話間眼梢微微撩起,觀察著魏西陵的神情。 “我給自己買。”魏西陵淡淡道。 蕭暥無由來地松了口氣。 就見魏西陵走到院子角落里,拾起一盞最樸素的沒有描花的八角宮燈。 什么?蕭暥睜大眼睛,這種是最便宜的。沒想到魏西陵也缺錢嗎?沒道理啊? 不過這難不倒某奸商,他腦中靈光一現(xiàn),夸道:“君侯好眼力,這個燈是最貴的。” 魏西陵面露疑惑。 “這是定制款!” “定制?” 蕭暥猛點頭:“就是這個燈上的花飾文字君侯可以指定,什么吉祥如意啊,飛黃騰達(dá)啊,君侯想寫什么就寫什么,還可以寫詩歌燈謎,現(xiàn)場制作,童叟無欺。” 他一通天花亂墜的吹夸,魏西陵耐心地等他說完,道:“就這個。” “好好好,”蕭暥心花怒放,“十兩紋銀!” 一個月的酒錢到手了! 他當(dāng)即提著燈籠請魏西陵到客堂兼書房,坐下拿筆舔了舔墨,問:“君侯想寫什么?” 魏西陵站在案前,言簡意賅:“寫詩。” “好!”這個他最拿手了, “適合君侯的詩詞那就多了,什么黃金裝戰(zhàn)馬,白羽集神兵,什么彎弓辭漢月,插羽破天驕……君侯想寫哪句?”蕭暥懸筆等著。 魏西陵忽然俯下身,清朗疏曠的氣息壓了下來,蕭暥后背無由來地一繃,就聽那低沉的聲音緩緩拂到耳畔,“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啪的一聲,毛筆落在雪白的燈籠上,暈出一片突兀的墨跡。 “西陵……你記得?” 蕭暥驀然回頭,正對上魏西陵深沉的目光,“阿暥,還要躲著我么?” 蕭暥:…… 其實蕭暥原本是打算著,既然魏西陵不記得他了,他也不介意,我們可以重新認(rèn)識嘛! 所以他在永安城郊租了房子,先安頓下來,再考慮什么時候,以什么身份去見魏西陵。他這滿頭銀發(fā),這五十多年的經(jīng)歷,可以毛遂自薦去當(dāng)老師?轉(zhuǎn)念一想,不好,當(dāng)老師固然可以倚老賣老欺負(fù)一下魏西陵,但凡事總要端著,也很心累。那么當(dāng)門客?等等,魏西陵好像沒有蓄養(yǎng)門客的習(xí)慣?一來二去,沒想到魏西陵先來了。 此刻,他搓著爪子有些尷尬,連忙拿出庫存不多的小松子故技重施:“西陵,吃不吃?” 松子剝了殼,金黃飽滿,還帶著他手心的溫?zé)帷N何髁甑兔紡乃菩睦锸叭×艘活w松子。放入口中細(xì)嚼,香甜的味道在唇齒間一點點融化。 環(huán)顧四周,暗黢黢的房中只有幾件樸拙的家具。 他凝眉道:“這兩個月,你就住這里?”微微壓低的聲音顯得溫沉低蘊,“怎不來找我?” “西陵,我以為你忘記我了,所以我……” “我怎會忘?”魏西陵凝視著他深切道。 這五十年來,他走遍了三千世界,尋遍了茫茫人海,只為找到那個獨屬于他的、不可替代的阿暥。但當(dāng)他終于找到他時,他已發(fā)如霜雪。 魏西陵的手微微顫抖地落在他如雪的發(fā)間,撫過他光潔的臉頰,那么多年來的思念、尋找和艱辛,此刻只化作一句,“阿暥,隨我回家罷。”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