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花姐道：“都瞞著我?！?

    小江道：“要死也是我先死，我吃過多少苦？”

    花姐對她笑笑：“多的不說了，好好活?！?

    江珍江寶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也沒了插嘴的勁兒?；ń阌中?，對她們說：“照顧好你們娘。”

    “是?！?

    花姐最后對周娓說：“你能到這里來，很不容易，你脾氣容易急。急脾氣也有急脾氣的好處，倒也不必就要改掉?！?

    周娓道：“您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花姐道：“來，有東西給你們?！?

    花姐給她們分禮物的時候，蘇喆又帶人來了?？吹降厣瞎蛑鴤z、旁邊著著倆，坐榻前邊還有四個在分東西，都驚了一下。

    花姐微笑道：“都來啦？”

    都是花姐曾照料過的小字輩，他們見到這個陣仗，都猜到了一些，一個個嚇得話也說不出來了?；ń阋灰欢?，郎睿兄弟是較來得晚，隔得遠(yuǎn)，曾有局外人之感。林戈是心里存著事兒，花姐不去講她的仇恨，那是她要自己解決的事情，只希望她能夠在仇恨之外有點(diǎn)別的生活，興趣愛好也行。祝彤則是繃得太緊，花姐告訴她做得已經(jīng)很好了。

    后宅里開大會，過不一陣兒祝纓就知道了，她心頭一跳，往花姐處來。走到一半，又遇到蘇喆帶著劉遨、劉衍過來，四人同行，蘇喆眼神躲避，另外兩人則是有些意外。她們本來以為是有禮曹的事情要交待，畢竟交割的事情總會有一些小尾巴，現(xiàn)在看好像又不是這樣。

    祝纓看了蘇喆一眼，蘇喆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祝纓道：“回來跟你算賬?！?

    蘇喆縮了縮。

    祝纓大步走進(jìn)房里，見一群人，人人哭喪著臉，見她來，問好的聲音都帶著低落。祝纓對花姐道：“你這兒開會呢？”

    花姐笑瞇瞇地道：“就快開完啦，眼下就剩你啦?！?

    “我什么？”

    “我是個駑鈍的人，記得不？我曾說過，如果你做了官，我也如同自己做了官一般。如今可不好說你做成的事也如我自己做成了一般，你做的事，我是不成的。可我真為你高興。

    十七娘，二十五娘，你們能來安南，想得、看得都比我清楚，我只恨與你們相處得太少。既然來了，就把這兒當(dāng)家吧。拜托你們，以后多陪她說說話。我這里還有一個小學(xué)生，交給十七娘差遣了，這兩年都是她在我身邊，學(xué)校的事兒她熟。

    小祝，我不回鄉(xiāng)了，哪里黃土不埋人呢？我舍不得安南。陪不了娘，就讓我陪著干娘吧。裝殮的時候把你給我做的那幾根木頭簪子給我戴上?！?

    祝纓道：“你這話說得不太吉利。”

    “小祝，你來，”花姐伸手把祝纓拉到身邊坐下，對蘇喆等人說，“要說有偏心，我只偏心她一個。你們都是好孩子，我就把她托付給你們啦?！?

    “大姐！”

    花姐道：“人老了，再啰嗦就討人嫌了。半死不活的時候，遺言都說不完是最討厭的。我先說完了，就沒有牽掛了，可以安心靜養(yǎng)。養(yǎng)好了，以后真要死的時候就不用再說了。養(yǎng)不好，說這些話就正正好。好啦，我累了，讓我休息吧。”

    蘇喆等人都不敢動，朱妍在一旁一邊不敢動一邊抹眼淚。劉遨、劉衍猜了個大概，低聲對祝纓道：“要不，先散了吧，這許多人聚在一處對病人身體不好?！?

    祝纓這才說：“散了吧。”

    自己陪花姐默默坐到吃飯，吃飯也很安靜，花姐對祝纓道：“別客氣，多吃點(diǎn)，要好好保養(yǎng)。”

    祝纓難得有了不想吃飯的感覺。

    花姐道：“我還有幾封信，也有給青君的，也有給阿煉的……”

    “給我吧，我派人送，不偷看?！?

    花姐抿嘴一笑：“我沒別的好托付你的，只有幾個人，杜大姐，留在家里養(yǎng)老吧。老侯叔已經(jīng)不能動彈了，你會為他操辦后事的。還有就是阿妍，她是個好孩子。”

    “知道?！?

    ……——

    花姐交代完事兒，連著兩天還是好吃好睡，雖然吃得仍然不多，睡得也不太穩(wěn)，卻沒有惡化。幕府則籠罩在一片陰霾里，祝纓不讓人告訴花姐，是擔(dān)心影響花姐心情進(jìn)而影響身體?；ń愕购?，直接掀了桌，她自己輕松了，別人心情倒不好了。

    眼見她還能散步，大家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誰沒見過幾個天天說要死，半死不活拖了好些年的人呢？

    人人僥幸。

    祝纓索性搬過去與她一起住，花姐嫌她煩，祝纓就住在她隔壁房里。反正她現(xiàn)在把細(xì)務(wù)都交了出去，時間多了起來。

    這一日早晨，祝纓起身后輕輕撥開門栓進(jìn)了花姐房里，忽然面色一變——呼吸聲沒了。

    祝纓大步上前，慢慢地坐在了床沿上。沒呆多久，朱妍、祝青雪、祝青葉、林戈、祝彤都過來，見此情狀都手腳發(fā)麻，輕飄飄地走了過去。朱妍往前一探，放聲大哭！

    祝纓道：“別哭了，你來幫我?！?

    幾人將花姐整束停當(dāng)，先前做好的衣服、壽器正好用得上。劉遨又?jǐn)M了祭文，還請示要上報朝廷?；ń阌泄俾?，職官之死，鴻臚寺得有個說法。

    祝纓道：“虧得有你，這些事就交給你了。對了，再給陳府發(fā)個訃聞，告訴他，我姐姐死了。”

    劉遨道：“是。”

    她辦這些已然嫻熟，都知花姐對祝纓的重要，誰也不敢馬虎。劉遨擬文往朝廷發(fā)去，心里數(shù)著日子，希望朝廷能早點(diǎn)給回音。

    快馬一路絕塵，回音卻遲遲未至，祝青君等人已來奔喪，朝廷給花姐的謚文也沒到，她的品級應(yīng)該已經(jīng)夠了。劉遨請小江去勸一勸祝纓，請她先不要生氣，雖然小江職銜不高，也不太與人交際，劉遨卻覺得她應(yīng)該可以說得進(jìn)話。如果不行，就只好請杜大姐了，雖然不知道杜大姐能不能想出合適的詞句來勸說。

    小江低聲罵了幾句朝廷大臣是王八蛋，說：“您給陳相公寫信了嗎？”

    一語提醒了劉遨：“對，如何不回信？我讓二十三娘問問陳使君。”

    陳使君正在收拾行李，他被調(diào)回京城了，邸報比調(diào)令要晚幾天，所以安南還不知道。陳萌休致被批了下來，相應(yīng)的，政事堂添了兩個新人，一個是施鯤兒子施季行，另一個是王云鶴的兒子王叔亮。陳放也被調(diào)回京中任職，做的是鴻臚寺卿。

    丞相更替，南方不知道的是，鄭熹這陣子還病了，整個朝廷是有些人心惶惶的。不說黨爭，換了丞相，下面人的職務(wù)必有變動！公務(wù)效率下降也是情理之中了，尤其鴻臚寺現(xiàn)在還沒主官管著。

    陳放不能到安南，也無法向祝纓辭行，留了一封信，交代了一些事情便急急動身。祝纓拿到信的時候，花姐頭七早過了。

    祝纓冷著臉看信，看完之后給了劉遨。劉遨接了一看，道：“這兩個人，年紀(jì)也不小了吧？”

    “比我年長?！弊＠t說。

    “老人秉國”，雖穩(wěn)，卻也有衰朽之嫌。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