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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死了？不不，真的駕崩了？”蘇晟再次向信使確認(rèn)。

    信使道：“是?！毖郯桶偷氐戎K晟放行。

    蘇晟命人供了他些食水，給他換了新馬。信使只當(dāng)他是個忠臣，豈料信使前腳剛走，蘇晟一摸后腦勺：“嘿！死得可真不是時候啊，正準(zhǔn)備給姥做壽呢……”

    祝纓一向活得簡單，也不追求大做生日。當(dāng)年做丞相的時候就是如此，回到梧州之后也沒這個愛好，多半是與親近的人一起吃個飯。以前有張仙姑、花姐張羅，她也就默認(rèn)了，自二位過世之后，她自己就不提了。

    但是杜大姐給記著了，掐指一算，來年祝纓整壽，這可是個大事兒，必得做的！杜大姐與蔣寡婦二人在府里事務(wù)漸少，便將一顆心撲在了這件事上。外面祁娘子、蘇喆、祝煉等人也記著這件事，私下串連了一回，都覺得應(yīng)該大做一場。

    兩撥人到了祝纓面前，祝纓卻認(rèn)為不必勞師動眾。還與之前一樣，就當(dāng)時在幕府的人，大家一起吃個飯就得了。眾人的嘴是說不服她的，她就覺得這事兒麻煩，又費(fèi)錢，現(xiàn)在安南正在提倡節(jié)儉，大家要做的事也還很多。

    林戈見說她不動，便請劉遨出馬。別人都是祝纓一手養(yǎng)大或者提拔起來的，劉遨不一樣，她雖年輕卻是后來的，且頗受重視。劉遨聽罷，也覺得這場壽應(yīng)該做。這年月，有這樣的壽數(shù)很難得，更難得的是身體也還好。祝纓的生活也有些寡淡，看起來干的都是大事，劉遨總覺得她有點(diǎn)孤獨(dú)、有點(diǎn)冷，暖和暖和也是好的。

    劉遨便游說祝纓：“蕭何建未央宮，也不是為了奢侈，大伙兒給您慶壽也是同樣的道理。安南設(shè)鎮(zhèn)之后，辦的大事兒譬如太夫人之葬，都是喪事，還沒辦過喜事呢。上下官民人等，也借這個機(jī)會樂一樂。又在正月，也不耽誤農(nóng)時……”

    祝纓這才同意了，但要求不要浪費(fèi)。

    巫仁自告奮勇：“我盯著，不會的。”

    項(xiàng)安也說：“一應(yīng)用物，壽宴之后能再作他途的，我們都先規(guī)劃好。”

    祝纓也只好由他們?nèi)チ耍约菏遣辉诤醯?，但劉遨說得也是，不能讓整個安南陪著她沒喜氣。蘇晟在北關(guān)，難免有油水，正準(zhǔn)備給祝纓的壽禮呢。他才跟過往商人訂了一尊玉雕的麻姑獻(xiàn)壽，他妻子覺得這些東西未必能夠出采，趙蘇、項(xiàng)安等人，哪個不熟悉北貨呢？

    夫婦二人正為這事兒著急，眼看日子一天一天往后走，一旦過了年，生日就在眼前了。

    大家都這么在意準(zhǔn)備一件喜事，皇帝死了，這不給人添堵么？雖然安南也沒幾個人很在意皇帝的生死就是了。

    他匆匆走回家，媳婦兒卻不在家。這是一位附近小寨出身的姑娘，比蘇晟小了七歲，在劉昆手下學(xué)了一陣，又在劉衍手下做事，最后被幕府錄用，派到北關(guān)上來查賬，挑出蘇晟若干錯處。蘇晟因此被提到幕府去解釋，險些被解職。最后查出并非故意，卻也挨了二十鞭子。

    此后也不知道兩人怎么走到一起的，反正蘇晟落下了聽老婆話的毛病。

    他轉(zhuǎn)出門來，遇到一隊販布的商人，商人忙抽出兩匹素帛來捧給他：“都是好貨，請您搜檢?！?

    蘇晟道：“莫要弄鬼！我才不收你這個……”

    兩人正在拉扯間，突然一個女聲飛了過來：“你們在做什么？”

    蘇晟手一收，素帛往地上一落，商人慌忙往下一撈，險險將素帛抱在了懷里。蘇晟堆起笑來：“娘子……”

    山紅鳳斜了他一眼：“回家再說你?！庇洲D(zhuǎn)了個笑臉，安撫商人，讓他只管去賣貨。商人腳下抹油，溜了。

    蘇晟道：“你拿什么呢……我并沒有勒索他！”

    山紅鳳道：“你做這個官，不故意去勒索就已經(jīng)有許多好處啦，再索要，成什么話？”

    “是是是。”

    山紅鳳將手里一捧東西交給他：“拿著?！?

    “這是什么？”

    “腰帶，”山紅鳳有點(diǎn)得意地說，“新的，我看姥常佩的那個有些舊了，新訂的。北貨，京城來的呢。”

    蘇晟道：“京城啊——”

    “京城怎么了？”

    “陛下駕崩了?！?

    山紅鳳道：“死得真不是時候啊，不過，也不礙咱們的事兒吧？”

    蘇晟道：“應(yīng)該不算大事，京城離咱們這兒太遠(yuǎn)了，有事也與咱們干系不大。我只要守好北關(guān)，不叫人混水摸魚就行。”

    “那你這個時候回家做什么？”山紅鳳問，“不該在關(guān)上的嗎？”

    蘇晟道：“找你呢，咱們各自寫信問一問他們，出了這個事，這壽接著怎么做，不能因?yàn)檫@個事耽誤了吧？”

    山紅鳳道：“我看也不能，不過問一問也好，大家一致?！?

    夫婦二人忙各自寫信，再派人送信。很快就得到了一些回信，祝煉等人都說：照舊。

    山紅鳳還從劉昆處得到了具體的指點(diǎn)：哪怕安南很重視皇帝的死亡，也不必因?yàn)樗⒄`了給祝纓做壽?；实鬯篮?，天下官員、百姓悼念也是有講究的。通常是越靠近皇宮，力度越大。譬如京城，那就是真的一點(diǎn)兒喜慶也不能有，還要意思意思地戴點(diǎn)素色。因?yàn)樘熳幽_下，得天子實(shí)惠最多。悼念的時間長短也不同。

    其余依次類推，執(zhí)行的標(biāo)準(zhǔn)也差不多。輪到安南現(xiàn)在，信送到，皇帝頭七都過了。安南又是羈縻，幕府別接到消息就放鞭炮被抓到把柄告一狀就行。

    蘇晟道：“就是，東宮死的時候也沒怎么樣呀。生日照做！反正離得遠(yuǎn)，朝廷現(xiàn)在也調(diào)不來大軍，怕它怎地？我看他們現(xiàn)在也顧不上咱們，都想著爭皇位呢！”

    山紅鳳道：“真的？”

    蘇晟道：“你信我！”

    山紅鳳張張口，想說他，猛地想起來一件事，又將話咽了下去。她說：“那好，你看好北關(guān)，沒事別總往家里跑，壽禮不用你操心了?！?

    夫婦二人一碰頭，又各忙各的去了。

    ……——

    蘇晟夫婦的想法也正是安南大部分人的想法。遙遠(yuǎn)的地方死了一個皇帝，與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呢？安南、梧州、?？h，自設(shè)立之初就沒把“皇帝”頂在頭上過，“皇帝”也沒給過他們什么好處，更不曾對他們造成過威脅。印象最深的還是江政封山，讓梧州過了一陣緊巴日子，但那也不太難，很快就又恢復(f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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