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沈禾還只有幾歲的時候, 戚拙蘊說,要沈禾考個狀元。 沈禾在幾年前,想破頭也不會想到, 他真考上了。 考上狀元后還挺忙的。 尤其是有狀元府之后。 沈禾這回算是徹底搬出東宮了。 無論日后他還會不會在這里夜宿,明面上,世人眼中, 他不能再堂而皇之的像個小孩一樣, 長久住在屬于太子的東宮。 狀元府打通了隔壁, 比他之前的小院子大得多。 匠人們改一改, 將沈禾原先的小院子大門改成了側(cè)門, 另一座打通的宅子大門改建,做了正大門。 正大門不常開, 沈禾樂得自在。 當(dāng)然,這兩日正大門一直開著。 他的門檻快要被踏爛了。 之后還要騎馬游街, 再然后便是瓊林宴。 他作為六元,不去也得去。 沈禾:宅男的痛qaq。 社交什么的,為什么不能一鍵拒絕? 沈禾連著許多日, 都沉浸在一堆人臉包圍的痛苦中。 他勉強去記住一些人臉, 跟他們的身份姓名對上號, 對著對著,沈禾眼神渙散,心想這還不如回去背書。 跟這些人臉比起來, 那些堆成山的書都顯得可愛了。 沈禾游街的那日,沈硯總算回來了。 沈禾坐在高頭駿馬上, 胸前帶著大紅綢花, 得意的在滿京城招搖過市。 得意沒太久,沈狀元看圍觀的人太多, 臉皮薄,羞恥心開始往上爬。 走完流程后,沈禾火燒火燎的回宅子換衣裳,然后騎著馬去了國公府,不,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叫做將軍府。 他去將軍府找沈硯。 在門口的時候,沈硯早有預(yù)料,正笑盈盈的等著他。 沈禾跳下馬,將韁繩交給門房,便高高興興的跳著踏上臺階:“哥哥,我如今可是六元,威風(fēng)嗎?” 沈硯看見他那副得意的小模樣,順嘴便夸:“威風(fēng),威風(fēng)極了,快進(jìn)來罷,前段時日有些忙,沒能回京,錯過了你好些威風(fēng)時候,現(xiàn)在擺了桌小菜,都是你愛吃的,為你好生慶賀一二。” 沈禾歡欣道:“好呀好呀,祖父祖母他們在……” 沈禾忽然卡殼。 沈硯側(cè)目瞧他,沈禾訕笑一聲說:“說順嘴了。” 沈硯摸摸他的后腦勺,輕聲說:“嗯,哥知道。走吧,進(jìn)去吧。這還是換牌匾后你頭回來,里頭什么都沒變呢。” 沈禾小聲嗯嗯。 他對國公府感情不深,他每月只是回來住幾日,整個國公府要說起來,他大概對花園的感情最深。 他隨沈硯去吃了飯,沈硯跟他說在軍營的事,與最近忙碌清繳叛黨部分殘余,沈禾跟他說考試多累,殿試后被迫見了多少人。 說著說著,沈禾下意識側(cè)頭看了眼他與沈硯中間空置的兩張屬于主位凳子。 空蕩蕩的,這里并沒有人坐。 沈禾愣了下,便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只是忽然之間,心口像是堵了塊面團(tuán)一樣。 那塊面團(tuán)可能早就在了,只是一點點發(fā)酵,到了今日,才讓沈禾察覺到它的存在。 它軟綿綿的堵在沈禾的心口,不硬,卻脹澀得他分外難受。 可他分明覺得這樣堵,又詭異的覺得,心里空蕩蕩的,少了一塊什么。 “小禾。”沈硯忽然停下聲音來叫他。 沈禾有點茫然,不知道沈硯為什么要突然用這種擔(dān)心的語調(diào)。 他抬眼去看沈硯,眼睫一顫,模糊的視野變得清晰,豆大的淚珠滾落,砸在他身前靠著的桌面上,發(fā)出清脆的“吧嗒”聲。 他想抹掉眼淚。 本來挺高興的,好端端掉什么眼淚呢。 然而淚水越落越多,無法控制。 沈禾努力想忍,可越想忍越是忍不住,他從悄無聲息的落淚逐漸抽噎,然后變?yōu)樘栠罂奁饋怼? 哭的毫無大人的樣子,如同他還是那個三四歲,可以趴在爺爺奶奶懷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孩子。 沈禾在延遲許久后,終于意識到了一件事。 在這個世界上,他真的沒有爺爺奶奶了。 不是一天兩天,不是一年兩年,是從他們?nèi)ナ赖哪且豢涕_始,到此后他活著的每一天。 不會再有一個笑聲豪邁的老頭將自己多年搜刮來的寶貝塞進(jìn)他的荷包里,哄他說日后不論他有沒有出息都能養(yǎng)著他。 不會再有一個溫柔慈和的老太太摸著他的臉,為他準(zhǔn)備各種糕點吃食,被他一撒嬌便笑瞇瞇的給他偷偷塞糖。 不會再有人回應(yīng)他,“祖父”與“祖母”這兩個稱呼。 他與這個世界建立聯(lián)系的人之中,很重要的兩個人,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失去的痛苦時常在許久之后,才突然襲來。 …… 戚拙蘊從榻上將沈禾抱起來時,他眼角通紅,淚水仍舊止不住的一點點漫出來,伴隨著小聲的抽泣。 沈硯看著戚拙蘊將人抱走,跟了好幾步,瞧著馬車走遠(yuǎn)才不得不停下。 馬車內(nèi)。 戚拙蘊用指腹輕輕揉著懷里人發(fā)紅的眼角,有些腫了。 忠洪小聲說:“還當(dāng)小公子不覺得難受,看來現(xiàn)下才回過味來。”說著忍不住輕輕嘆氣。 戚拙蘊低聲道:“他心軟成這樣,連不相熟的宮女太監(jiān)都要心疼,怎么會不難受。孤倒是想,若他心腸稍冷硬些,才更好。” 忠洪無奈:“小公子若是能心腸冷硬,便不是小公子了。” “哭過便好。”戚拙蘊只說。 哭過就會好了。 哭過之后,便會向前看。 * 沈禾在自己的狀元府睡醒后,對自己號啕大哭這件事閉口不談。 其他人顯然也一致打算忘記這件事。 之后該干什么干什么。 沈禾還要等著包分配。 隨機被指認(rèn)一個職位,去走馬上任。 這本來該殿試后當(dāng)場定下的,不過戚拙蘊這個當(dāng)皇帝的沒定,其他人自然不敢說什么。 事后再擬官職,由人送到府上罷了。 沈禾以為他要去當(dāng)翰林院編修。 畢竟按照他以往的知識積累,這個官職好像經(jīng)常屬于狀元。 老狀元升上去了新狀元繼續(xù)頂上,前仆后繼,無斷絕也。 是以沈禾看見忠言端進(jìn)來的緋色官袍,一個趔趄,險些沒從門檻摔個倒栽蔥。 忠言還在歡天喜地的:“公子,不不,今后咱們該改口喚大人了,從今兒起,您便是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 沈禾扶著門框問:“翰林院侍讀還是侍讀學(xué)士?你是不是多聽了兩個字?”只多兩個字,職位天差地別。 忠言頭搖的撥浪鼓似的:“沒,奴才一個字都沒聽錯,聽得準(zhǔn)準(zhǔn)的!” 沈禾捋了下,侍讀學(xué)士,從四品。 好好好,以權(quán)謀私直接寫臉上是吧。 人家狀元從六品干起,我直接橫跨幾個檔次。 忠言曉得自家小公子在想什么,笑說:“陛下使人來說,夜里來見小公子,還說您是幾朝幾代也難得一見的六元,萬莫妄自菲薄。” 沈禾一把捂住臉,想,哥這不是妄自菲薄,哥這是清楚自己幾斤幾兩。 救命啊。 要不然還是鯊了他吧! 受不了這罪了! 他想混吃等死。 他男朋友倒好,趁他不備,哐當(dāng)一下,給他整個大的。 沈禾:qaq。 當(dāng)然,戚拙蘊作為皇帝,不會像沈禾想的那樣草率。 就算真以權(quán)謀私,作為皇帝,他也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何況他手中的理由不算冠冕堂皇。 沈禾策論中提及的許多政策,已經(jīng)經(jīng)過六部諸人討論后,正式實施下去。 同時,沈禾從前幫戚拙蘊琢磨的許多點子,如今都被戚拙蘊用一種更為正式的說法搬上了臺面,尤其是平定叛亂一事上有大功。 宋臨安自然是要出來為自己的得意門生作證的,這功又非是偽造,有什么不能臨的? 一通議論下去,沈六元功績卓然,簡在帝心,又有六元的名頭,封個從四品翰林學(xué)士,有何不可? 有不可也憋著。 好。 從戚拙蘊嘴里聽到解釋的沈某人被說服了。 說的怪有道理的。 剔除掉戚拙蘊是他男朋友這層身份,他確實立了功。 “男朋友?”戚拙蘊重復(fù)這個詞。 沈禾從前解釋過這個詞的意思,他以為戚拙蘊忘了,正要再解釋一遍,戚拙蘊說:“禾禾,哥哥想要個比男朋友更親近的身份。” 沈禾問:“怎么要啊?” 他小聲說:“你想聽我叫嗎?也不是不行,我醞釀一下叫你也可以。” 說完,自己臉紅了。 戚拙蘊一愣,忍不住的笑,他握著沈禾的腰讓他站在自己膝間,道:“叫一聲聽聽?” 沈禾:“……夫君?老公?你聽哪個?” 沈禾已經(jīng)臊得面紅耳赤,但他強裝鎮(zhèn)定,努力直視戚拙蘊的眼睛。 戚拙蘊拉著他,站的更近,幾乎相貼,低聲說:“今夜叫夫君,明夜叫老公,如何?” 說罷,輕輕捏一下沈禾的腰:“叫一聲聽聽?” 沈禾被捏的腰間發(fā)軟,側(cè)身想躲,沒能躲掉,被勾著拉的更近,幾乎要趴在戚拙蘊懷里。 “夫、夫君。”沈禾像是個燒著的開水壺,嘴巴張開,閉上,閉上,張開,反復(fù)試了好幾次,終于將這個燙嘴的稱呼叫出口。 “夫君在呢。”戚拙蘊握在他腰間的手力道變大,仰頭吻他。 吻得人呼吸微喘,兩只手需要扶著他的肩頭做支撐時,才肯放開,說自己的真實目的。 “我們成婚,好么?就在此處,就你我二人,拜過天地,便是夫妻。” 沈禾看戚拙蘊。 漆黑的瞳仁里倒映著自己的臉。 沈禾于是回答:“好。” “好呀。” 他們結(jié)婚,就是一個新的家了。 沈禾眸子發(fā)亮,滿溢笑容。 * 雖然說好了要成婚,但戚拙蘊似乎沒打算立馬成婚。 沈禾也不好意思催。 他覺得戚拙蘊好生陰險,分明是他提出來的,現(xiàn)在弄得自己每日吊著心情,為這事急。 沈禾心中唾罵自己,真沒出息。 有什么好惦記的。 該干嘛干嘛。 沈禾已經(jīng)走馬上任了。 兩輩子加起來,沈禾的人生經(jīng)歷,終于正式從一個學(xué)生,邁向了社會人。 沈禾:謝謝,不想邁。 沈禾上任一個多月以來,每天都還有種自己偷穿大人衣服,去裝社會人的既視感。 這種感覺很難評。 總之,時常讓他精神一震,誰來他跟前,他都得在心里自我提醒一句:“如今我已經(jīng)是進(jìn)入社會的打工人了。” 看見自己的同僚們那種成熟的感覺,沈禾格格不入。 他努力適應(yīng)新生活,有空就去跟小表哥他們交流一下社畜經(jīng)驗,再去看看他的姨母。 沈硯若是在京城,便去與沈硯聚一聚,偶爾路過將軍府的時候,想起來了,會一個人進(jìn)去,給祖父祖母上柱香。 還有五皇子——現(xiàn)如今他被封為齊王。 齊王起初聽見沈禾成六元的時候,一個大寫的不信。 后來看見沈禾騎在馬背上,開始狀元游街的時候,才表情天崩地裂的被迫相信。 這就好似初中一起坐后排吃辣條的學(xué)渣的同桌,五年后告訴你,他考上了清北一樣讓人震撼,讓人傷心。 每次沈禾與他見面的時候,他都要用視線將沈禾從頭到腳掃一遍,好像在觀察什么珍稀物種。 沈禾:“……”服了,這種有病的損友不交也罷! 話雖如此,齊王每次屁顛屁顛來招惹沈禾的時候,沈禾還是要跟他你來我往的互相犯賤一下才開心。 此外,還有個隋云行。 齊王告訴他之后,他才知道,隋云行原來是早些年,戚拙蘊扳倒的第一塊大攔路石龐止衍的兒子。 確切而言,是外室子。 未上族譜,是以當(dāng)年龐止衍被落罪時,隋云行沒有受牽連。 戚樂詠同樣是因此,尋到隋云行,本是想著加以利用,后來看中他的才能,想要重用他。 隋云行瞧他,便微笑著說恭喜。 沈禾:“同喜同喜。” 隋云行同樣中了進(jìn)士,被戚拙蘊派了地方官,去做某地的縣丞。 沈禾覺得隋云行這種實干派,應(yīng)當(dāng)能做的很好。 隋云行聞言,笑了下,盯著沈禾看了許久。 他似乎有話想說,但最終他們分別的時候,隋云行也沒有說出口。 這樣日子一晃而過,到了六月十二。 沈禾二十一歲了。 原文的“沈禾”二十歲那年,死于五馬分尸。 而現(xiàn)在的沈禾,年滿二十一,還活的好好的。 這日他仍舊正常上值。 做侍讀學(xué)士的時候,與皇帝見面的次數(shù)頗多。 沈禾上任后,與皇帝見面的次數(shù)就尤其多了。 他打工也越發(fā)得心應(yīng)手,對自己的工作內(nèi)容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同僚也很好說話,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上司會積極幫忙解決。 總之過得很不錯。 如果他頂頂頂上面的上司,戚某人不找他事兒的話。 沈禾被叫進(jìn)宮。 他咬著后槽牙將手里一沓文書抱起來,氣沖沖的往宮里去。 路上遇見同事,還偽裝很和善,心情很好的樣子跟人打招呼。 沖進(jìn)宮,見到上司后,沈打工人禾怒而放下成堆的文書,發(fā)出譴責(zé):“你看看!你看看!我每日有多少事情要忙,你非得叫我進(jìn)來干什么!” 雖然他上班的地方離這里也不算遠(yuǎn),但是很耽誤功夫啊!非常耽誤功夫啊! 他還沒譴責(zé)完無良老板,忠洪端著托盤進(jìn)門,擺在外間的桌上,笑瞇瞇喚沈禾:“小公子,今日您的生辰,陛下特意吩咐御廚為您煮了長壽面,您快來嘗嘗。” 剛剛大肆譴責(zé)完老板的沈禾:“……” 戚拙蘊笑盈盈的看著他,說:“禾大人去吃面,耽誤的功夫,下官來為禾大人處理便是。” 忠洪聽見自家陛下與小公子笑鬧,笑瞇瞇的低著頭退出去,將門合上,守在門外。 沈禾小聲哼了一聲,心虛很快占據(jù)上風(fēng),抱著碗主動示好:“哥哥你要嘗嘗嗎?御廚的手藝不必東宮的大師傅差呢。” 戚拙蘊對這種小好處很受用,微微挑了下眉梢,接受了沈禾的投喂。 沈禾真的餓了,忠洪送來的除了面,還有幾個小碟,里頭裝著小零嘴,沈禾喂自己一口,投喂自己男朋友一口,吃完后肚子飽了一半。 戚拙蘊給他分了半塊地盤,沈禾坐他旁邊,處理自己那點文書。 遇上不會的,還要去騷擾旁邊日理萬機的上司。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沈禾抱來的一沓文書處理完。 他抱起來,對戚拙蘊說:“我先把這些送回去。” 戚拙蘊道:“坐下來等哥哥一會兒,哥哥稍后同你一道走。” 沈禾:“?” 他小聲問:“你要去我那?可我還有事……” 戚拙蘊擱下筆,捏沈禾的臉:“你有什么事?怎么,他們背著孤給你指派了其他的事?” 沈禾:“……你打聽好了是吧。” 戚拙蘊道:“分明是關(guān)心你。” 沈禾撅嘴就要哼,還沒哼出聲,戚拙蘊低頭在他撅起來的嘴唇上親了一口。 將沈禾親懵了。 戚拙蘊抱過文書,笑道:“日后撅嘴,哥哥便當(dāng)你是在討吻?” 沈禾耳根很快便紅了。 薄薄的雪白皮膚,藏不住一點兒心思。 皇帝換了常服,二日一道坐馬車出宮。 繞路去了一趟官署,將文書送回去。 沈禾送回去時,同僚奇怪問他:“沈大人,記得你方才出去時,并未讓人套馬車啊?” 沈禾心跳加速,努力繃著臉扯謊:“啊,那是我舅舅的車,過來時正好順了一道。你慢慢忙,我先下值了!” 說罷,努力維持平穩(wěn)的步伐往外,端著一副狀元郎的挺拔身姿。 等到上馬車的時候,立刻跟后面有狗攆似的,迅速往上躥。 戚拙蘊撩開一角簾子等人,見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往上跳,伸手,便將人拉進(jìn)簾子內(nèi)。 戚拙蘊摸著他的后頸,摸到一手的汗液。 沈禾小聲說:“很熱,幫我擦擦。” 戚拙蘊便費心費力的聽從禾大人吩咐,用帕子給他擦汗,擦的一絲不茍。 到了沈禾的小宅子,他們馬車停在人少經(jīng)過的側(cè)門,也就是沈禾從前那小宅子的門口。 戚拙蘊從車上下來,回身接人,將人抱了個滿懷后,便不再放手,就這樣摟著他進(jìn)了門。 沈禾猜戚拙蘊可能是在里頭準(zhǔn)備了什么驚喜。 畢竟今天他過生日,可不是一碗長壽面能打發(fā)的。 到了里頭一看,張燈結(jié)彩。 連院子里涼亭邊那顆桂花樹上,都掛滿了紅綢,樹下掛著紅燈籠。 小院里擺著兩張桌子,圍著那涼亭。 涼亭里坐著不知什么時候來的柳尚書與柳老夫人。 兩個滿頭銀絲的老人笑瞇瞇瞧著走進(jìn)來的沈禾二人。 他們下首坐著宣太妃,四舅舅幾位在京城中的長輩。 另外擺的兩張桌子邊,則坐滿了小輩,柳崢、鄭學(xué)則他們統(tǒng)統(tǒng)在,原本說有段時日不能回京城的沈硯,也坐在那里。 “呀!可算回來了!” “見過陛下!” “快快,小禾,快些進(jìn)去換衣裳,你們家連翹、荷菱都等急了。” 人聲一連串的響起。 沈禾被戚拙蘊放下來,雙腳落在地上,不知道該聽誰的,跟誰走。 柳黛膽子最大,她頂著靠近皇帝的壓力,心想今天成親呢,皇帝就皇帝吧,就算是皇帝,現(xiàn)在也要跟著小禾管她叫聲小表姐。 這樣一想,柳黛膽子更大了,抓著沈禾便往廂房那頭跑。 鄭學(xué)則無奈,安靜的跟上他們。 戚拙蘊微微頷首,對柳尚書與柳老夫人示意,同樣轉(zhuǎn)身去了廂房那頭換吉服。 沈禾被按在妝臺前,束發(fā)戴冠,換上大紅的婚服。 婚服與他的官袍顏色相近,但似乎要更為濃烈些。 他被小表姐笑嘻嘻的推著走出去,沒兩步,便瞧見了同樣一身婚服的戚拙蘊。 戚拙蘊站在廊下等他。 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燦爛的云霞如火,鋪滿了屋檐下能望見到每一寸天空,紅光映照著人的面孔也泛紅。 戚拙蘊的婚服在云霞光彩禮紅的格外沉,他身形高大挺拔,面孔掩蓋在檐下陰影中,卻被讓人覺得陰沉冰冷,反而是難以言說的溫柔。 他對著沈禾伸出雙手,喚:“禾禾。” 沈禾局促,且興奮。 他一雙圓潤的眸子里盛著明光,眉宇舒展,帶著笑意,毫不猶豫的小跑著沖到了戚拙蘊懷中。 柳黛小聲笑了一聲,捂著嘴看他們。 兩名男子成婚,本就沒有先例,何況私下舉辦的小宴。 他們沒有繁復(fù)的流程。 換上吉服,拜過長輩,拜過天地,再行對拜,便算禮成,從今日開始,便成了真正的夫妻。 連翹與忠言他們見禮成,馬上便帶著人去擺酒菜,院子里添上燈火。 院子里的一小群熟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彼此談笑。 連戚拙蘊似乎都融化在了這樣的氛圍里,他坐在沈禾身邊,垂眸為沈禾挑著魚刺,渾身看不出任何漠然冰冷,更看不出當(dāng)權(quán)者的壓迫感。 沈禾習(xí)以為常,笑嘻嘻的與人說話,偶爾回頭將好吃的分享給戚拙蘊一口,得到他的贊同后,愈發(fā)的開心,圓潤的眸子笑得彎成月牙。 滿院子的人,從未有一刻如此時贊同沈禾的話——戚拙蘊確實不冰冷可怕。 在沈禾身邊,他溫情脈脈,無限包容,是一個有溫度有感情的尋常人。 小宴聚到月上中天,所有人散去。 戚拙蘊也帶著人回到房中。 沈禾喝了點桂花酒,呼吸間全是桂花的馥郁的香氣。 他雙手摟著戚拙蘊,看他俯下身來,瞇著眼睛說:“干什么,明天要早朝呢,哥哥~” 尾音綿軟,帶著醉意。 戚拙蘊喉結(jié)滾動,他拆下沈禾發(fā)頂金冠,輕聲說:“禮還未成。” 沈禾馬上有了點精神,皺著秀氣的眉頭問:“漏掉了嗎?我們現(xiàn)在補!” 搞了這么久怎么禮還沒成? 戚拙蘊低聲說:“還差最后一步,入洞房。” 他吻住沈禾的唇瓣,抵著他的額頭,輕聲說:“禾禾,喚我夫君。” 沈禾渾身發(fā)軟,乖巧的喚:“夫君~” 戚拙蘊扣住了懷中珍寶的手,從腰間勾出一個小小的,繡著老虎的小荷包,放在了他們的枕頭下。 小荷包里躺著不知什么時候?qū)懴碌淖志洹? 朝慕卿,暮慕卿,思卿念卿,愿共白首。 有什么好惦記的。 該干嘛干嘛。 沈禾已經(jīng)走馬上任了。 兩輩子加起來,沈禾的人生經(jīng)歷,終于正式從一個學(xué)生,邁向了社會人。 沈禾:謝謝,不想邁。 沈禾上任一個多月以來,每天都還有種自己偷穿大人衣服,去裝社會人的既視感。 這種感覺很難評。 總之,時常讓他精神一震,誰來他跟前,他都得在心里自我提醒一句:“如今我已經(jīng)是進(jìn)入社會的打工人了。” 看見自己的同僚們那種成熟的感覺,沈禾格格不入。 他努力適應(yīng)新生活,有空就去跟小表哥他們交流一下社畜經(jīng)驗,再去看看他的姨母。 沈硯若是在京城,便去與沈硯聚一聚,偶爾路過將軍府的時候,想起來了,會一個人進(jìn)去,給祖父祖母上柱香。 還有五皇子——現(xiàn)如今他被封為齊王。 齊王起初聽見沈禾成六元的時候,一個大寫的不信。 后來看見沈禾騎在馬背上,開始狀元游街的時候,才表情天崩地裂的被迫相信。 這就好似初中一起坐后排吃辣條的學(xué)渣的同桌,五年后告訴你,他考上了清北一樣讓人震撼,讓人傷心。 每次沈禾與他見面的時候,他都要用視線將沈禾從頭到腳掃一遍,好像在觀察什么珍稀物種。 沈禾:“……”服了,這種有病的損友不交也罷! 話雖如此,齊王每次屁顛屁顛來招惹沈禾的時候,沈禾還是要跟他你來我往的互相犯賤一下才開心。 此外,還有個隋云行。 齊王告訴他之后,他才知道,隋云行原來是早些年,戚拙蘊扳倒的第一塊大攔路石龐止衍的兒子。 確切而言,是外室子。 未上族譜,是以當(dāng)年龐止衍被落罪時,隋云行沒有受牽連。 戚樂詠同樣是因此,尋到隋云行,本是想著加以利用,后來看中他的才能,想要重用他。 隋云行瞧他,便微笑著說恭喜。 沈禾:“同喜同喜。” 隋云行同樣中了進(jìn)士,被戚拙蘊派了地方官,去做某地的縣丞。 沈禾覺得隋云行這種實干派,應(yīng)當(dāng)能做的很好。 隋云行聞言,笑了下,盯著沈禾看了許久。 他似乎有話想說,但最終他們分別的時候,隋云行也沒有說出口。 這樣日子一晃而過,到了六月十二。 沈禾二十一歲了。 原文的“沈禾”二十歲那年,死于五馬分尸。 而現(xiàn)在的沈禾,年滿二十一,還活的好好的。 這日他仍舊正常上值。 做侍讀學(xué)士的時候,與皇帝見面的次數(shù)頗多。 沈禾上任后,與皇帝見面的次數(shù)就尤其多了。 他打工也越發(fā)得心應(yīng)手,對自己的工作內(nèi)容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同僚也很好說話,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上司會積極幫忙解決。 總之過得很不錯。 如果他頂頂頂上面的上司,戚某人不找他事兒的話。 沈禾被叫進(jìn)宮。 他咬著后槽牙將手里一沓文書抱起來,氣沖沖的往宮里去。 路上遇見同事,還偽裝很和善,心情很好的樣子跟人打招呼。 沖進(jìn)宮,見到上司后,沈打工人禾怒而放下成堆的文書,發(fā)出譴責(zé):“你看看!你看看!我每日有多少事情要忙,你非得叫我進(jìn)來干什么!” 雖然他上班的地方離這里也不算遠(yuǎn),但是很耽誤功夫啊!非常耽誤功夫啊! 他還沒譴責(zé)完無良老板,忠洪端著托盤進(jìn)門,擺在外間的桌上,笑瞇瞇喚沈禾:“小公子,今日您的生辰,陛下特意吩咐御廚為您煮了長壽面,您快來嘗嘗。” 剛剛大肆譴責(zé)完老板的沈禾:“……” 戚拙蘊笑盈盈的看著他,說:“禾大人去吃面,耽誤的功夫,下官來為禾大人處理便是。” 忠洪聽見自家陛下與小公子笑鬧,笑瞇瞇的低著頭退出去,將門合上,守在門外。 沈禾小聲哼了一聲,心虛很快占據(jù)上風(fēng),抱著碗主動示好:“哥哥你要嘗嘗嗎?御廚的手藝不必東宮的大師傅差呢。” 戚拙蘊對這種小好處很受用,微微挑了下眉梢,接受了沈禾的投喂。 沈禾真的餓了,忠洪送來的除了面,還有幾個小碟,里頭裝著小零嘴,沈禾喂自己一口,投喂自己男朋友一口,吃完后肚子飽了一半。 戚拙蘊給他分了半塊地盤,沈禾坐他旁邊,處理自己那點文書。 遇上不會的,還要去騷擾旁邊日理萬機的上司。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沈禾抱來的一沓文書處理完。 他抱起來,對戚拙蘊說:“我先把這些送回去。” 戚拙蘊道:“坐下來等哥哥一會兒,哥哥稍后同你一道走。” 沈禾:“?” 他小聲問:“你要去我那?可我還有事……” 戚拙蘊擱下筆,捏沈禾的臉:“你有什么事?怎么,他們背著孤給你指派了其他的事?” 沈禾:“……你打聽好了是吧。” 戚拙蘊道:“分明是關(guān)心你。” 沈禾撅嘴就要哼,還沒哼出聲,戚拙蘊低頭在他撅起來的嘴唇上親了一口。 將沈禾親懵了。 戚拙蘊抱過文書,笑道:“日后撅嘴,哥哥便當(dāng)你是在討吻?” 沈禾耳根很快便紅了。 薄薄的雪白皮膚,藏不住一點兒心思。 皇帝換了常服,二日一道坐馬車出宮。 繞路去了一趟官署,將文書送回去。 沈禾送回去時,同僚奇怪問他:“沈大人,記得你方才出去時,并未讓人套馬車啊?” 沈禾心跳加速,努力繃著臉扯謊:“啊,那是我舅舅的車,過來時正好順了一道。你慢慢忙,我先下值了!” 說罷,努力維持平穩(wěn)的步伐往外,端著一副狀元郎的挺拔身姿。 等到上馬車的時候,立刻跟后面有狗攆似的,迅速往上躥。 戚拙蘊撩開一角簾子等人,見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往上跳,伸手,便將人拉進(jìn)簾子內(nèi)。 戚拙蘊摸著他的后頸,摸到一手的汗液。 沈禾小聲說:“很熱,幫我擦擦。” 戚拙蘊便費心費力的聽從禾大人吩咐,用帕子給他擦汗,擦的一絲不茍。 到了沈禾的小宅子,他們馬車停在人少經(jīng)過的側(cè)門,也就是沈禾從前那小宅子的門口。 戚拙蘊從車上下來,回身接人,將人抱了個滿懷后,便不再放手,就這樣摟著他進(jìn)了門。 沈禾猜戚拙蘊可能是在里頭準(zhǔn)備了什么驚喜。 畢竟今天他過生日,可不是一碗長壽面能打發(fā)的。 到了里頭一看,張燈結(jié)彩。 連院子里涼亭邊那顆桂花樹上,都掛滿了紅綢,樹下掛著紅燈籠。 小院里擺著兩張桌子,圍著那涼亭。 涼亭里坐著不知什么時候來的柳尚書與柳老夫人。 兩個滿頭銀絲的老人笑瞇瞇瞧著走進(jìn)來的沈禾二人。 他們下首坐著宣太妃,四舅舅幾位在京城中的長輩。 另外擺的兩張桌子邊,則坐滿了小輩,柳崢、鄭學(xué)則他們統(tǒng)統(tǒng)在,原本說有段時日不能回京城的沈硯,也坐在那里。 “呀!可算回來了!” “見過陛下!” “快快,小禾,快些進(jìn)去換衣裳,你們家連翹、荷菱都等急了。” 人聲一連串的響起。 沈禾被戚拙蘊放下來,雙腳落在地上,不知道該聽誰的,跟誰走。 柳黛膽子最大,她頂著靠近皇帝的壓力,心想今天成親呢,皇帝就皇帝吧,就算是皇帝,現(xiàn)在也要跟著小禾管她叫聲小表姐。 這樣一想,柳黛膽子更大了,抓著沈禾便往廂房那頭跑。 鄭學(xué)則無奈,安靜的跟上他們。 戚拙蘊微微頷首,對柳尚書與柳老夫人示意,同樣轉(zhuǎn)身去了廂房那頭換吉服。 沈禾被按在妝臺前,束發(fā)戴冠,換上大紅的婚服。 婚服與他的官袍顏色相近,但似乎要更為濃烈些。 他被小表姐笑嘻嘻的推著走出去,沒兩步,便瞧見了同樣一身婚服的戚拙蘊。 戚拙蘊站在廊下等他。 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燦爛的云霞如火,鋪滿了屋檐下能望見到每一寸天空,紅光映照著人的面孔也泛紅。 戚拙蘊的婚服在云霞光彩禮紅的格外沉,他身形高大挺拔,面孔掩蓋在檐下陰影中,卻被讓人覺得陰沉冰冷,反而是難以言說的溫柔。 他對著沈禾伸出雙手,喚:“禾禾。” 沈禾局促,且興奮。 他一雙圓潤的眸子里盛著明光,眉宇舒展,帶著笑意,毫不猶豫的小跑著沖到了戚拙蘊懷中。 柳黛小聲笑了一聲,捂著嘴看他們。 兩名男子成婚,本就沒有先例,何況私下舉辦的小宴。 他們沒有繁復(fù)的流程。 換上吉服,拜過長輩,拜過天地,再行對拜,便算禮成,從今日開始,便成了真正的夫妻。 連翹與忠言他們見禮成,馬上便帶著人去擺酒菜,院子里添上燈火。 院子里的一小群熟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彼此談笑。 連戚拙蘊似乎都融化在了這樣的氛圍里,他坐在沈禾身邊,垂眸為沈禾挑著魚刺,渾身看不出任何漠然冰冷,更看不出當(dāng)權(quán)者的壓迫感。 沈禾習(xí)以為常,笑嘻嘻的與人說話,偶爾回頭將好吃的分享給戚拙蘊一口,得到他的贊同后,愈發(fā)的開心,圓潤的眸子笑得彎成月牙。 滿院子的人,從未有一刻如此時贊同沈禾的話——戚拙蘊確實不冰冷可怕。 在沈禾身邊,他溫情脈脈,無限包容,是一個有溫度有感情的尋常人。 小宴聚到月上中天,所有人散去。 戚拙蘊也帶著人回到房中。 沈禾喝了點桂花酒,呼吸間全是桂花的馥郁的香氣。 他雙手摟著戚拙蘊,看他俯下身來,瞇著眼睛說:“干什么,明天要早朝呢,哥哥~” 尾音綿軟,帶著醉意。 戚拙蘊喉結(jié)滾動,他拆下沈禾發(fā)頂金冠,輕聲說:“禮還未成。” 沈禾馬上有了點精神,皺著秀氣的眉頭問:“漏掉了嗎?我們現(xiàn)在補!” 搞了這么久怎么禮還沒成? 戚拙蘊低聲說:“還差最后一步,入洞房。” 他吻住沈禾的唇瓣,抵著他的額頭,輕聲說:“禾禾,喚我夫君。” 沈禾渾身發(fā)軟,乖巧的喚:“夫君~” 戚拙蘊扣住了懷中珍寶的手,從腰間勾出一個小小的,繡著老虎的小荷包,放在了他們的枕頭下。 小荷包里躺著不知什么時候?qū)懴碌淖志洹? 朝慕卿,暮慕卿,思卿念卿,愿共白首。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