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情竇初開-《枯榮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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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周末晚上約會的時間,梁石頭拿著紅皮日記本早早就來到了老地方,雖然寒風微微拂面,但心情卻很愜意。夜幕低垂,寒星閃爍,兩個人的柔聲細語從互送禮物開始了,都為心照不宣的相同想法唏噓了一番。梁石頭的禮物是作文比賽獎勵的日記本,葛美芳的禮物是一管金黃色英雄鋼筆。梁石頭說:“其實,論文筆,我不應該是第一名,”葛美芳問:“還有比你寫的好的么?”梁石頭說:“當然有哇,荀隱《校園的雪》比我寫的好,特別是語言非常優美,風吹雪的氛圍營造的也到位。因為他作文里有這樣的描寫,‘雪花從玻璃的縫隙被寒風吹進了寢室’,老師在評定的時候,認為寢室沒有作文寫的那么差,有給學校抹黑的嫌疑,堅決不給第一名。如果他寫的不是校園,就不會屈居第二了。可以這么說,我是撿漏啦,獲得第一名還是有運氣成分的。”葛美芳說:“寢室一些女生議論,說你是個才子,也說你是個情種呢!”說完,嘻嘻笑了。梁石頭微微一笑:“說我是情種?這我倒沒想到。不過,我倒是覺得,或許每個人都是一個情種。農業技術基礎課上,老師講,是種子,就希望發芽,就需要光照、濕度、溫度。其實我覺得,情種也一樣,也希望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同樣也需要有愛和被愛的環境。”葛美芳柔柔地笑了:“想不到,你把種子發育的知識用在這兒了!”
薄暮籠罩了小樹林,那光禿的枝丫在微寒里隨風瑟縮。葛美芳不時咬著嘴唇想心事,忽然說:“跟你說個事兒,楠城衛校春季單獨招生,我雖然報了名,還是很糾結。就想聽聽你的意見,是繼續讀農中好,還是上衛校好。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不參加考試。”梁石頭情緒有些波動,稍作沉吟,緩緩說道:“你讓我幫著拿主意我很高興,也證明我在你心里還有一定的分量。凡事都有兩面性,也很難兩全,魚和熊掌不能兼得,就看如何取舍。如果從長遠著想,那應該選擇考大學,能考上大專或本科是最理想的,發展前景會好一些,但能有幾分把握也說不準,讀大學比讀衛校時間長,找工作時間要晚一些。如果從眼前考慮,那應該抓住這次報考衛校的機會,因為兩年就畢業了,能比較早的當上護士。”見女友不住地點頭,又說:“不過,主意還得你自己拿,因為這是涉及你命運轉折的大事。其實我知道你去意已決,那就按照你的心思去做吧。”葛美芳問:“你希望我能考上嗎?”梁石頭說:“盼你考上,是想讓你如愿以償;怕你考上,是擔心未來會失去你。”
一晃兒,寒假到了。因長青村處在福原鄉和三道梁子鎮交界,從縣里坐客車回返既可以選擇通往福原,也可以選擇通往三道梁子。此時,煙炮雪已經連續刮了一周,鄉間公路積雪比較嚴重。梁石頭吃過早飯,步行大約一個小時到達客運站。
候車廳里,人聲嘈雜,氣味渾濁,長椅上有不少攜帶大包小裹的旅客等待發車的時間。已經錯過八點十分通往福原的發車時間,只有九點發往三道梁子的客車可選。他看了一眼掛鐘,時針指向了八點半,就直奔售票窗口。
排在前面的背包女乘客把錢塞進窗口,對售票員說:“去三道梁子,一張。”聽那聲音,如同銀鈴一般好聽,那女乘客買完票,回身時把胸前的一根辮子往身后輕輕一甩,發覺辮稍撩了別人,一臉青澀地道歉:“對,對不起。”梁石頭笑了:“這不是金玲嘛,真巧!”金玲也笑了:“是石頭哥,你放假了?”窗口內女售票員催問道:“下一位,到哪?”梁石頭把錢遞進去:“一張去三道梁子的。”回頭又看了一眼等在身邊的金玲,見她圍著一個白色帶黑橫紋的圍脖,粉花棉襖外罩一件紫紅色半大衣,她莞爾一笑,倒顯得落落大方。梁石頭忽然覺得這鄰家的小妹長漂亮了,雖有幾分青澀,但很喜人。售票員把票放在了窗口下,提醒道:“給,拿好。”
梁石頭收好票去尋找座位,金玲緊隨其后,兩人找了一個角落,一邊嘮嗑一邊等車。“真巧,在這碰上一個屯的人了。石頭哥,小玉咋沒跟你一起回來呢?”梁石頭說:“小玉放假比我晚一周,我沒等。你這是?”金玲說:“我是來縣里學裁剪,一個月速成班到期了。”梁石頭端詳金玲,問她多大了,金玲說虛歲十六。梁石頭說:“感覺你是十八的大姑娘了,比以前出息了,成熟了,也漂亮了。”金玲又靦腆地笑了:“石頭哥真會夸人。咱腳前腳后買票,應該是挨著的,快看一看。”說著,都拿出票來互相看,果然是靠后的鄰座。金玲說:“能和石頭哥搭伴兒坐一趟車,我就安心了。”梁石頭也說:“有我保護你,啥都不用擔心。”
客車準時發車,兩個人并排坐在一起。由于路上風雪大,客車行駛的很慢,如同老牛拉車一般,一路搖搖晃晃,走走停停,任憑再急的人也沒轍。客車好不容易到了長寧臨時站時,天色將晚,梁石頭說:“外面還在刮煙泡,要不咱倆到三道梁子終點下車在鎮里住一晚吧。”金玲說:“咱在長寧村這兒下,抄近道斜著風走,晚上咋也能到家。”于是兩人在長寧村岔道口下了車,隱約望見遠處有一抹村莊的影子。金玲自己圍好白色圍巾,帶好手套,又讓石頭哥也系好帽帶,纏好圍脖,踩著抹腳脖的積雪向東北方向吃力地前行。
冬日里天黑的早,加上煙炮天氣,能見度很低,不一會兒就看不清村莊的影子了,前行的腳步就放慢了。煙泡一陣緊似一陣的刮著,好似要把這個世界一起埋葬。過了一條溝坡時天完全黑透,走著走著就偏離了鄉間主道。
金玲一時膽怯,抱住了梁石頭的胳膊,兩個人在彌漫的風雪里艱難前行,竟然鬼使神差地來到了柞樹林里。梁石頭拉著金玲站在了一個凸起的雪丘前,看到腳下有枯草在風雪中搖曳,心里猛的一緊:“咱迷路了,這下面好像是個墳!”金玲把他抱的更緊了,抬頭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好像是抹斜地,你看那棵樹!”梁石頭驚叫道:“是歪脖樹!咱腳下是索……”金玲一驚:“咋會走到這里呢?”梁石頭說:“咱迷路了,趕緊離開這里。”說著拉著金玲離開了墳地,兩個人在風雪中又繞了半天,居然又回到了歪脖樹前。金玲有些絕望:“石頭哥,咱這是遇到鬼打墻了,咱要凍死在這兒了么?”梁石頭說:“有我呢,你別怕?這世上沒啥鬼神,咱就是一時迷路而已。”金玲一下哭出聲來:“我還沒活夠呢,我不想凍死在這兒!”梁石頭安慰說:“沒那么嚴重,一定能走出去的。”梁石頭鎮定下來,四處尋望一番:“我記得這樹趟子是東西向對不對?”金玲說:“是東西向,這棵歪脖樹在樹趟中間北邊。”梁石頭往北面望了半天,在煙炮稍稍減弱的空檔望見遠處隱約有一點點亮光。“那是河套賈家的戧子,咱就往那兒走。”金玲說:“行,到了老姥爺家,咱就安全了……”
“砰,砰砰……”一陣又一陣敲門聲,戧子風門子里終于傳來賈永路的聲音:“誰呀?”金玲顫抖著聲音:“老姥爺,我是金玲,快開門!”賈永路一聽是熟人,趕緊用力把風門打開。
進了戧子,金玲摘下手套雙手反復揉搓,梁石頭也一陣跺腳一陣嘶嘶哈哈。賈永路給倒了兩碗白開水,又去給熱了剩飯剩菜。兩個人暖和過來,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遍。賈永路直說:“這鬼天氣,如果走不出鬼打墻,后果不堪設想。多虧有石頭陪著,要是金玲自己迷路,肯定會凍死的。”金玲說:“石頭哥本想到終點下車,是我主張抄近走的,現在想想就后怕,沒出事是萬幸啊!”裘環摸索著把炕柜被垛上的兩鋪被褥拽下來,一邊往炕稍焐一邊說:“今晚你們兩個就消停在這擠巴一宿,別嫌棄這戧子窄巴。被子有些舊,將就著用。金玲挨著我,石頭靠炕柜。”金玲說:“行行行,將就一晚上就行。”裘環說:“啥一晚兩晚的,等不刮煙炮了再走。明兒個,給你們做魚吃,你老姥爺鑿冰眼打了不少魚呢!”
剩飯剩菜熱好了,是混合面發糕和凍豆腐湯。吃完飯,兩個人脫了外衣鉆進各自被子里,如此近距離地挨著,能感覺到彼此的氣息。金玲忽然說:“記得有一年秋天,我和我媽上這兒來看老姥爺,我在戧子門口看見你和大錛髏跑來渡口玩,折了不少蒲棒,在通往渡口的小道上一陣敲打,弄得那白絮悠悠揚揚飄起來,可好看了。看你們玩得開心,我也跑了過去。你給我一個蒲棒,讓我也敲打呢!記得嗎?”梁石頭努力回想著,仿佛又看到夕陽朗照里那張嫵媚無比稚氣十足的笑臉:“有點印象,那時我才十歲左右。記得那天夕陽的光照很明亮,你笑的也很燦爛。”金玲又想起一事:“那年紅原中心校開運動會,咱全校學生都穿白襯衫和扎白帶藍褲子,我們團體練走步練隊形,你在腰鼓隊打小鼓可神氣了,那時候別提多羨慕了。”梁石頭說:“那時,老師想讓我打大鼓,我嫌大鼓沉,就找理由不接,說我自己沒那體力,呵呵……”金玲用手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又說:“那年你和你妹第一個在村里穿上了喇叭褲,我看見了,就覺得特別帥氣。還有,還有……”嘮著嘮著,金玲就睡沉了。
沒想到,自己的過去還留在鄰家小妹的記憶里,這讓他多少有些感動。不知為何,他總忍不住側過頭來,欣賞金玲如鮮花俏朵樣水嫩嬌羞的臉面,心潮竟然難以平靜了。他甚至想,如果今晚躺在身邊的是葛美芳該有多好呢,于是又回想起與葛美芳在校園里見面的那一幕幕情景來。
賈永路吹滅了燈,裘環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又過了一會,賈永路熄了煙斗,翻一個身子也睡了。不知又過了多久,梁石頭才昏昏睡去。一覺醒來已是后半夜,窗外還刮著煙泡,能聽到雪面子揚在窗戶上的聲音。他回想夢里與葛美芳溫存的一幕,忽然發覺自己的手正搭在金玲的被子上,明顯感受到那小腹勻稱的起伏,他心里一驚,急忙把手臂輕輕抽回來。金玲則側過身去,把兩只疊壓在一起的辮稍留在了枕邊。聽見金玲咽了幾口唾液,呼吸變得舒緩了,知道她又睡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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