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不孝子-《枯榮界》
第(2/3)頁
吃油饃,喝菜湯,只顧媳婦不顧娘。
村上派秦占友套馬車送杜春桂那天,日爺兒高懸,陽光很刺眼。杜春桂含淚望著村街,卻不見兒子的影兒,對秦占友叨咕:“兩個兒子不養娘。當初生多了,如果生一個可能就不攀比了。”秦占友勸說:“孝不孝順不在于生幾個。好虎一個能攔路,耗子一窩喂貓貨。我那一個羔子也這樣,說不上哪天,我和你一樣下場。”
正像秦占友自己料想的那樣,自己劈來的兒子果真把親爹老子毫不留情地攆出了家門。秦效媳婦魯蠻更像黑眼蜂似的,連他的鋪蓋卷也給扔到了大門街上。他怯怯地問:“老白子,我到底做錯了啥?咋給你丟磕磣了,我把你養大養出孽了?”秦效說:“你根本就不是我爹!你不配給我當爹!不招你劈,我能撈個犢子的名聲?跟你,我都抬不起頭。”魯蠻說:“你看你那一腦袋豹花禿,不招得意招人硌応,還有啥臉吵吵!有倆錢你紙包紙裹地這藏那掖,不是填塢女人,就是放棉膠鞋里喂耗子。你個熊包,誰都能致富,就你八輩子都跳不出窮坑。”
魯蠻說的都是事實,秦占友積攢下的血汗錢,確實沒少搭幫女人,也確實喂過耗子。給秦效娶媳婦時,他上棚頂取了一雙舊棉鞋,從鞋里往出掏私藏的三百元錢時,掏出的是一團碎末。當時他抱著一雙舊棉鞋嚎啕:“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攢的呀!天老爺呀你不可憐窮人啊,咋連耗子也欺負我啊!”妖叨婆把他一頓臭罵:“呦呦——哭頂個屁用,不長心的玩意兒,你活該囊喪。你腦袋是讓門擠了,還是讓驢踢了,死腦瓜骨你不轉個,有倆屄子不知藏哪好了。我看透你了,你連那賣炊餅的武大郎都不如哇……”
見揭了自己的短處,秦占友一臉委屈,咧咧哭道:“你們不能這么對我,咋說我也是爹!”秦效罵道:“你以為你誰呀,你給我們裝哪門子爹?你這沒正事兒的玩意,跟你姓算咋回事,稀里糊涂的,叫人好說不好聽,等哪天就改回白姓。這老絕戶氣,有本事去找村上享受‘五保’去。”秦占友對圍觀的鄉親們說:“你們給評評理,說我不是他爹,他連親爹老子都不認啦!”眾人竊竊議論起來:
“肯定是真爹,都不用驗證。長的一模一樣,明眼人誰看不出來。”
“別管是不是親爹,畢竟也把他養大了,咋能這樣對拉幫他的老人呢?”
“哎呀,就是拿這個作說,不愿養老人罷了。”
秦黑牛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抓住秦效前胸的衣服要替老秦叔出氣,嚇得秦占友忙上前攔住:“松手,快松手,讓他自己尋思吧,你犯不上得罪他。”勁兒剛松懈,秦效猛地掙脫,飛快往院子里跑。秦黑牛怨恨道:“叔哇,都到這地步了,你咋還護著他?”秦占友抹抹眼淚說:“你若打他,我就沾包了。”說著抱起了行李卷,秦黑牛幫叔叔撿起枕頭,覺得他實在太可憐了,埋怨他把秦效給慣壞了:“你但凡能硬氣點兒,他也不至于這么對待你。”秦占友唉聲嘆氣,抹起眼淚。見此情景,姚老美感慨道:“古語說,招拐子,養崽子,崽子大了打拐子。”
秦占友要去村部與更夫作伴,被秦黑牛領回家。他到老宅一通倒苦水:“自從把老白子劈回來,我真是含嘴里怕化了,捧手里怕掉了。他上學,我親自送,風雨不誤。他念不好書,考試不及格,我從來不說他。他說學不進去不念書了,我就由著他性子。我慣他吃慣他穿,對他百依百順。無論他咋擰咋橫,我都能將就;無論我多苦多累,也都能忍受。本以為給他蓋房子娶媳婦,一切就變好了,可沒想到好景不長,孫子稍微大一大,他倆就把我攆出來。你們夫妻倆說說,我咋整了這么個蹦種,咋鬧我一身不是呢?”艾育梅說:“老秦叔,你當初就不該劈犢子。他沒把你當親爹,覺得你是個累贅。”秦占友說:“我以為,劈了他,我有兒,我有孫。我就不是絕戶,我就對得起祖宗,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啊!”黃士魁說:“想開吧,貪上了就沒招兒。就那貨,你指不上他了……”
公冶安來老宅閑坐了半晌,終于把黃士魁等了回來。黃士魁和他閑嘮,夸他豆腐做得好:“論做豆腐的手藝,咱村屬安子你做得好,大豆腐水嫩滑溜,干豆腐薄柔勁道。做豆腐這活,沒見你學多長時間,咋整這么溜到?”公冶安說:“那哈,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跟你家老憨叔學的,雖然學的時間不長,但我學的快。我做第一個大豆腐做得太嫩了,胎胎歪歪的拿不成個。第二次做就成功了。”黃士魁問:“做一個大豆腐,得需要多少黃豆?”公冶安說:“那哈,老式做法,泡三十五斤豆,一盤豆腐需橫豎劃十一刀,出一百四十四塊豆腐,每塊豆腐合二兩半豆……”艾育梅忽然感慨起來:“細想想,其實人跟那磨道驢似的,這一生也在不停地拉磨,只不過就少了那塊蒙眼布。”公冶安笑了:“那哈,大姐說的對著呢!”
閑聊一會兒,黃士魁問公冶安:“你平時不串門子,是不是有啥事兒求我?”公冶安慢吞吞地說:“那哈,拉磨沒有好毛驢真耽誤事兒。分隊時大呱嗒勻給我的那頭叫驢得有十六七歲了,它老了,拉磨費勁了……”黃士魁說:“你吭吭哧哧地說了半天,我才明白你啥意思。是不是想換一個,讓我幫你看驢去?”公冶安嘻嘻一笑:“那哈,上幾天我大哥在大集上真看到有賣驢的,我想去看看。那哈,大姐夫,看驢你是內行,育花說,讓你跟我一塊去,不然心里沒底兒。”看黃士魁還在沉思,央求道,“那哈,咱是一擔挑,你就別滯忸了,陪我去一趟吧。”黃士魁說:“行啊,我要不答應,你還得丁霸磨嘰。‘年看驢,月看馬,十天看老牛’,我看驢馬還是比你有經驗的。”
三道梁子農貿大集在鎮東郊,是當地比較重要的交易場所,活雞鴨、生牛馬、編筐簍、炒干貨,以及各樣小吃,都成了換錢的商品。每逢趕大集,這里人群熙熙攘攘,吆喝聲、說笑聲、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
日上三竿時,兩個人走進農貿市場大門,黃士魁小聲提醒:“人挺多,把錢拿好,別喇忽。”公冶安拍拍斜肩挎在胸前的帆布兜子:“在這兒呢,丟不了。”黃士魁一邊看牛馬牲口,一邊對公冶安說:“馬的牙齒分為臼齒、犬齒和切齒。臼齒上下頜各十二枚,犬齒上下頜各兩枚。計算歲口也是有說道的,兩歲之前的馬匹都是小馬,一歲就是半個月,兩歲后的馬匹才是成年馬匹,馬長至五歲時齊口。”說得雖然很詳盡,但公冶安越聽越糊涂,提醒說:“那哈,大姐夫,我主要是看驢。”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