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牢獄內回響著水珠滴落的聲音,靠近地牢鐵欄門邊的石壁上布滿了青苔,還掛著各種刑具。過幾日就是當朝太子殿下及冠之日,天子為給親兒子討個好兆頭從而大赦天下。 對我來說這是個幸運又不那么幸運的事,因為赦免了我全家,卻偏偏沒有赦免我。 看著眼前人熟悉的眉眼,他一身白衣站在昏暗的地牢里顯得格格不入。我盤坐在草席上,隔著鐵欄平靜地凝望著他,如今的我披頭散發,滿身泥濘,連套在身上的囚服也是破爛不堪,與往日那個光鮮亮麗的太子妃可稱得上是判若兩人,不過一個將死之人哪里還在乎這些。 [殿下,你信嗎,我沒想過害他。我一介只會些拳腳功夫的婦人哪里來的膽子,如何敢搭上將軍府,給他堂堂鎮南王下毒。] 我勾起干裂的唇緩緩地對著我那位清風霽月的丈夫開口說話,安靜的牢獄霎時回蕩起我嘶啞不堪的嗓音,像破爛的木門被推開發出的吱呀聲,語氣卻似在敘述著一件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其實按理說我應該接著哭著喊冤,也許還能給自己爭取多一日的活頭,可惜真相就是如此,我毒害鎮南王未果后,還失心瘋了般當著所有人的面揚言要取他狗命,若不是行刑之日與太子及冠的好日子相撞,那陪我一起走的還有我將軍府剩余的72人與一條看門的大黃狗。 可要是......真能下地獄就好了。 世人皆知我極其善妒,不管人畜只要靠近太子我都會嫉妒地發瘋,可偏 偏鎮南王與太子情投意合,身為太子妃的我不免插上一腳,做出這些事也不足為奇,說我沒想過害鎮南王,鬼都不相信。 [罷了,不過是又死一次。] 我喃喃地嘆氣一聲,閉上眼不再看他,自然也看不到他眼里閃過的晦暗。 外邊的雨好像停了,雨后的暖陽透過牢獄石壁上細小的裂縫歪歪扭扭地斜射進來,一縷光照在我滿是污穢的臉上,這是臨死前最后的一絲溫暖嗎? 我長睫微顫,未睜眼,因為他還沒走,我又沒辦法忽視這個大活人,只能閉眼裝木頭。 許久,就在我快僵持不下去的時候,顧昭棠溫潤的聲音緩緩響起。[你到現在了,除了這個就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看吧,他果然不相信。 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我從口中放出這種話,擱誰都不相信我沒有害人之心,更何況深愛著鎮南王的太子殿下呢。 我眼皮一掀,深深地看著顧昭棠,眼底有片刻的怔忡,他的雙眸清亮,宛若天上的皓月星辰,眉眼還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八尺有余之高,猶如天人,從小我就這么覺得了。我張了張口,復而又合上來。我與你除了這個 能有什么話可說,這般譏諷話到了咽喉處卻怎么也道不出來。 喉間干澀的難受,最終,一股涼意順著面頰劃下,在手背上綻開,竟是未語淚先流。驚地我低下頭,不愿讓眼前這人看出我內心的脆弱,為遮掩喉間的哽咽,我放肆地大笑出聲,這笑聲難聽地如被踩了尾巴的老鼠,回蕩在牢獄的每一個角落。 漸漸地,我止住了笑聲,抬首時已是面色如常,我直晃晃的看著那雙明眸,想要從里面瞧出點什么,可惜做了這么多年的太子妃我都看不透人心,又怎么能看懂他波瀾不驚的眼睛底下暗藏的玄機呢。或許他還真的在等我一個死刑犯臨死前的懺悔也說不定。 我唇角邊溢出一絲苦澀的笑,認命般撐著身體想要站起,奈何盤腿坐久了腿腹一抽險些向前栽去,幸而扶著墻才堪堪站穩腳跟。慌亂之余似瞧見顧昭棠不見悲喜的臉上布滿著與我那般的慌亂之色,只是一瞬,當我再看過去的時候,早已沒了蹤影,想來是在地牢與鼠為鄰呆的久了,有些老眼昏花。 說來真可笑,我不過桃李之年,竟已是“老眼昏花”。 休書蓋下璽印,我已被剔除出皇譜,不再是顧昭棠的妻子,不再是當朝太子妃,不能再用宮規,怕辱了皇家先祖??晌业墓菤庥植辉S我以一介庶人的姿態下跪,只能用左將軍嫡女的身份,朝他抱拳彎腰一鞠,[臣就預祝殿下與鎮南王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縱使我的嗓子嘶啞破裂,但說這句話時依舊鏗鏘有力,牢獄內久久回蕩著我的話,在回聲中,顧昭棠拂袖離去。 牢獄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而我依舊是抱拳鞠躬之勢,對著他離去的方向,又是一鞠,無聲啟唇,淚流滿面。 祝國運昌盛,祝百姓安居,祝殿下余生喜樂,祝我施斐茗——不入輪回。 顧元,天豐十三年秋分,太子顧昭棠及冠,皇恩浩蕩大赦天下,普天同慶,舉國同樂,萬家燈火長明一夜。 顧元,天豐十三年秋分,庶人施氏在牢獄內畏罪服毒自盡,于次日被獄卒發現后埋于亂葬崗。 后人常以此日形容盛世之景。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