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虛實交雜的思緒-《一間土坯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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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燈昏黃的光,把我的影子斜鋪到床的中上段,四嫂嫂的囑咐又來入腦。那么,搬床有意義嗎?我認為除非換床,否則怎么搬都是空忙。
這張床,伴隨了她不少于1400個夜晚,她曾經的青春氣息和清淡的體香,還有外溢的具有物質屬性的意識,怎能不被組成這張床的竹板、竹筒,吸納留存。
她曾躺在這張床上,感受著四季的輪回,目視著月光在窗前的變化,聽風聲雨聲、村夜的沉寂、山林的低語。夜深人靜時,正處于青春敏感期的她,一定會咀嚼會吞咽來過的和還沒來的傷感與憂煩,療治過早陷于煎熬的心。她還一定會懷想不能丟棄的向往,憧憬美好的未來。
這張床,承載著她由少女到青年,濃縮著她曾經有過的生命的活力。也就是說,我可以搬開床,但我搬不開她,因為她不可能從這張床上消散殆盡。
那么,向隊里提出換床?萬萬不可能。理由何在?這張床上躺過死去的人,而且還是自己上吊死的人。那又怎樣,你往哪方面想了,你不是唯物主義的無神論者嗎?我是。是你還換哪家的床。結果超過不了這個。
搬床,以唯物主義無神論者的角度看,也不妥當。恰巧我們都是唯物主義無神論者。我們從小到大,接受的都是唯物主義無神論教育,死在我們的觀念中是一切全沒,無影無蹤,哪有什么鬼了魂了的延續。都是無稽之談,閑著沒事自己嚇唬自己。
別看我長得小,但我的擔子很大,我的體積與我的膽子不成比例。如果把我的膽子掏出來,放在空氣中任由膨脹,少說也能大過我體積的兩倍。當然,這也是隨了根兒。我父親是從槍林彈雨中打出來的,不說戰斗怎么勇猛,就說兩次從死人堆兒里爬出來,就很壯膽。
從小任性的我不信邪,也覺著這鬼那魂的都是胡說八道,叫我心里起毛,門兒都不貼。打倒牛鬼蛇神這口號一出來,我就覺著別扭。哪來的鬼,哪來的神,沒有鬼神加什么鬼神。還不如把牛鬼蛇神,改成牛蝎蛇狼。唯物主義的天下喊鬼神出來,是想讓封建迷信回潮嗎?真是敗筆的口號。
但是聽人勸吃飽飯,不管四嫂嫂說的準不準,總之沒通過實踐,就別先把四嫂嫂的囑咐視為荒唐。萬一管用呢,也算白撿著吧。就照四嫂嫂說的辦,把床搬到西墻那邊。不是怕什么,只圖夜里不被弄醒,睡個安穩覺,白天好有足夠的精神和力氣,戰天斗地。
在搬床的過程中,我的心里涌起一股再次與家庭決裂的快感。徹底的唯物主義無神論,全都是假話,哪有什么徹底。如果真像說的那樣徹底,這房子里的靈異怎么解釋?你們一對兒給我帶來深重災難的狗夫妻,怎么會被打倒?
其實這個世界怎么回事,包含著哪些可掌握的規律,沒人知道,都是胡編亂猜隨著自己的性子的主觀涂抹,客觀始終被擠壓在墻角里,不會在現實中發揮出作用。我也越來越感到,我正在向清晰的矛盾體發展,我與過去的決裂,不只針對我那黑透的家庭,也針對我自己。我感覺得到,在我18歲到來的那天,我會完成一種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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