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正文完)-《荒謬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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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嗚嗚吹著。
試圖覆滅一切的寒風揚起飛雪,沙子般的雪粒冰冷堅硬,從門簾縫隙涌至房間內。
壁爐內燃著微弱的火光,燒成渣滓的煤炭融在焦黑陰影里,杜賓趴在他身邊,用溫熱肚皮捂著男孩冰涼的腳掌。
兩團瘦小的影子挨在一起,在躍動的火光中孤零搖曳。
男孩搓了搓手,僵硬冰涼的手指起了點溫度,他按壓咕嘟作響的肚子,默默把頭埋在舊毯子里。
呼吸間滿是灰塵的腐敗味道,風雪刮著玻璃窗,夜色四面合圍,如同一點墨色掉入雪白中。
希望明天可以找到吃的,他在睡著前期盼著。
叮叮。
清脆的、極其有規律的敲擊聲傳來,周遭色彩扭曲,寒意消失,風雪漸退。
轟隆。
巨大聲響從頭頂傳來,謝敏從過往夢境中艱難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漆黑,手電筒的細長光束從腳下照射而來,略微停頓后又轉向其他方向。
光芒一掃,謝敏看清了四周環境。
是地下二層和一層的連接空間,由于堡壘崩塌,大多數建筑材料分崩離析,不斷有碎塊從頭頂掉落。四周光亮微渺,先前四下掃動的光束來自于戰士腰間別住的便攜探照燈,無數光源相互配合,雖然暗淡,但足以視物。
幸存者正沿著繩索向上攀爬,間或以報廢的升降梯殘骸作為借力點。
突然間,哀嚎從上方傳來,謝敏條件反射地向上看去,一道陰影不斷放大,正要砸在他臉上時,有人伸手一擋,沾著血的尖銳石塊從謝敏臉頰側飛過,墜入腳下無邊的黑淵。
遠處繩索上掛著一個即將掉落的人,頭被鮮血蒙著,是被石塊砸中的醫療兵。一名在他身后的戰士托住他的腿,強行把他撐起來,大聲喊著對方的名字。
過了一會,醫療兵清醒過來,哆哆嗦嗦地拽著繩子往上爬。
“你醒了?”一道聲音傳來,語氣一如往常,隱約又像松了口氣。
謝敏胸膛像被人重擊了,腦子也沒緩過來,腹部槍傷被良好處理過,但再度崩裂造成傷情惡化,令他沒有太多回答能力。
說話時的顫動通過軀體傳遞,謝敏這才發現自己正被傅聞安背在背上,用相當柔韌結實的材料牢牢捆住,腿盤在男人腰間,最大程度減小體重對其的負擔。
由于姿勢,謝敏軍靴邊緣的金屬扣子會在攀爬中不斷與對方大腿上綁著的槍套碰撞,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音。
叮叮。
先前原來是被這聲音喚醒的。
謝敏嗅著熟悉的信息素,把頭靠在傅聞安肩膀上,悶悶地嗯一聲。
“別睡,你得保持清醒。”傅聞安說。
“我從以前就想說,你肩膀挺好趴的。”謝敏嘟噥著,聲音很小,但湊近傅聞安的耳朵,有如羽毛刷在耳廓掃了一圈,又輕又癢。
“所以保持清醒,別像以前一樣。”
傅聞安仰頭看著平臺邊緣,他已經爬到最上頭,黑梟和另外幾名私軍跪在地上焦急地看向他,手牢牢攥過,他微微借力,躍上平臺。
“我以前也沒……”謝敏輕聲呢喃,周圍腳步聲雜亂,士兵高強度作戰消耗著體能,粗重喘息此起彼伏,令他即將出口的反駁卡在喉嚨。
他突然想起在漢爾賓斯學院被罰跑的夜晚,傅聞安也曾像現在這樣背著他,然而他睡了過去,第二天早上在完全陌生的、屬于傅聞安的寢室醒來。
為此謝敏向傅聞安大打出手,又喜提處分。
“坦白說,你對我心懷不軌很久了吧。”謝敏戲弄道,誰知傅聞安向后伸手,在謝敏的大腿內側捏了一下。
“嘶。”謝敏輕呼一聲,本就虛弱如縹緲霧氣般的話音一軟,像被直曬的烈陽烤干,只殘余幾分水意。
騷動從前方傳來,持續不斷的余震和崩落的沙石灰塵撲簌簌落下,升降梯井逐漸被水淹沒。“長官,通向地下一層的閘門被強制鎖定無法打開,需要另尋出路,但以我們的爆破力不足以強行打開通道。”黑梟走到傅聞安身邊,低聲匯報。
傅聞安蹙眉,臉稍微一側,謝敏立刻搖頭,示意自己不清楚。
“郵差呢?讓他試試。”傅聞安立刻道。
“郵差……”黑梟四下張望,發現靠在墻角的郵差。
郵差早有覺察般看過來,他抱臂站立,游離在人群外,對上幾人的注視也只是淡淡一挑眉。
“我沒說過要給你們干活。”郵差輕描淡寫地拒絕道。
“在這下方有數以千計的殉道者成員幸存,無論他們選擇哪條路逃離地下二層,最后都會在這里與我們相遇。”傅聞安點了點腳下的地面,:“你是希望他們死在槍下,還是徹底被水淹沒?”
郵差臉色一僵,他有意看向謝敏,誰知對方把臉往傅聞安的肩膀里一埋,只留給他一個毛茸茸的發頂。
郵差:……
“就算我答應,誰又能保證你不會在門開后違背承諾。”郵差說。
“只要沒人惹事,我會比照最嚴格的盟約規則來界定我們的合作關系,身為當下殉道者的首領,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我的提議,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傅聞安道。
回應他的話語一般,堡壘劇烈搖晃,沉悶水聲從漆黑盡頭傳來,有人向此處逃亡,是殉道者幸存的成員。
執政官的私軍抬起槍口,立即警戒,神情嚴肅。
情勢刻不容緩,郵差大步穿過人群來到最前方,他看向傅聞安道:“愿你信守承諾。”
“自然。”傅聞安頷首。
郵差前進,圍攏在通道口的私軍后撤,讓出一大片空曠區域。燈光拉長對方的影子,煢煢孑立,細長尖銳。
腳步聲凌亂,逼近出口,郵差看清了那群人的面容。
走投無路的殉道者們衣著凌亂狼狽,瀝著血水的衣袖緊貼皮膚,被水浸沒的繃帶從傷口處掉落。他們三兩攙扶,相互依偎,警惕恐慌,草木皆兵。
死水一般的眼睛在抬向郵差的一剎亮起,又在看清他身后的私軍時沉寂,轉而露出更為蒼白的絕望。
“郵差,您為什么站在敵人那邊?”有人顫抖地質問。
“您也像銀一樣投降了嗎?”
“你要攔我們嗎?”
“為什么子爵從沒告訴過我們這里會出現大水!”
一名歇斯底里的戰士吼道,被黑面巾罩住的面部只露出一雙眼睛,血絲遍布。
“子爵說只要我們攔住執政官的軍隊,他就有辦法贏,可他的底牌是摧毀堡壘讓大水降下淹沒所有人!”男人魁梧的身軀篩糠般搖晃,他捂著臉,軀體顫動,怨恨從指縫中流出來。
“我的兄弟、我的戰友全都死在下面了!這就是你們說的勝利,你們想要的自由,你們鼓吹的美好未來是拿我們的命來填,靠我們這群螻蟻的賤命!”
話音如巨石般砸在郵差心頭,堵得他險些窒息,他聽著對方的指責,良心掙扎著在充滿血液的縫隙中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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