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趙皓辰是一位城府極深,且很善于偽裝的人,這種性格也讓他在同輩之中顯得尤為出色。不論是修為品境,悟性天賦,還是待人接物時的溫潤隨和,那都給人一種,他就是下一代虛妄村第一人的感覺。 但這種城府和偽裝,也注定會鑄就他多疑復雜的內心。他什么事兒都想做到萬無一失,做到完美,那反而會丟了一些人性中的真實感,更少了一些應有的煙火氣。 趙密的話雖然問得很突然,但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啊,若是性格正常的兒子,那可能壓根就不會多想,張嘴就會回一句:“咱倆就不能一人喝半碗嗎?你分我一半,到老了,我再給你找個新老伴就完了唄。不然我餓死了,等你到老了,誰給你接屎接尿啊……!” 在餐桌上,在閑聊氛圍中,這父子之間本就應該是充滿松弛感的,自己想回什么就回什么唄。 但趙皓辰卻不一樣。他聽到父親的話后,想得實在是太多了。他覺得這是試探,是敲打,更是大家族中的一種父權警告。所以,他整個人是懵的,雙手端著粥碗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應。 桌對面,趙密見他怔住,便笑容十分燦爛地搶先回道:“呵呵,如果真的就只剩下一碗粥,我會給你喝。” 趙皓辰聽到這話后,才驟然回過神來,并立馬接了一句:“這世間哪有父親讓兒子的道理?!孝道何在?若這人間真的只剩下一碗粥,那一定是父親先喝。” “嗯。”趙密托著下巴,微微點頭:“你有這份孝心就好。” “父親,說歸說,但今日咱家可是有整整一大鍋粥的,哈哈,你我分食也吃不完啊。”趙皓辰的聰明勁又上來了,神態自若,一語雙關地起身道:“您也一塊吃吧,我給你盛一碗。” 話音落,他親自為父親盛了一碗,并苦笑道:“唉,這黃小子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一條廢物野狗;但在有些大人物眼里,它可能就是宰殺過后的肥美鮮肉,若是用于煮粥的話,也應該非常美味。他逃到神墓之后,本應該是逃無可逃的處境,呵呵,但詭異的是,他竟然在神墓中徹底消失了,整個三大堂的人都出動了,但愣是在這封閉的虛妄村中,找不到他一丁點的蛛絲馬跡。” “或許……村里想要煮粥的人太多了,誰都不想錯過這塊肥肉吧。” 趙皓辰低著頭,眼眉上挑的偷瞄了一眼父親的表情,聲音很是低沉地說著。 趙密伸手接過粥碗,頭也不抬地回:“嗯,這人吶,還是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口味,別人的粥煮得再好,也不如自己煮的香。呵呵,即便是父親,也不能盡數了解兒子的口味啊……!” 所以,這鍋粥,我若想天天都能吃上,那就只能自己去別處找了?……趙皓辰想到這里,心里就咯噔一下,而后乖巧地坐回到了原位上,低頭捧起了粥碗。 “你覺得,這黃小子的通敵之舉,究竟是果決而又勇敢啊,還是愚蠢而又冒失啊?”趙密輕聲詢問。 趙皓辰皺了皺眉頭,毫不猶豫地回道:“當然是愚蠢而又冒失啊。當自身力量不足以改變現狀時,那任何的反抗都是不自量力,自尋死路……!” “嗯,也有道理。”趙密微微點頭:“不過,我與你的看法不太一樣。” “請父親賜教。”趙皓辰態度謙卑地回問了一句。 “你知道這虛妄村中的種種律法,極端規則,其本質是什么嗎?”趙密問。 “約束,公平,平衡。”趙皓辰斟酌再三后回道。 “不。”趙密微微搖頭:“你在大街上看上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十分心動,所以便付出了行動,將她扛到家里后,就將其強行霸占,而后盡情釋放自己的欲望。此等行為,不會觸犯虛妄村的律法,也沒人管,最多也就是會遭受一些道德上的抨擊。而這種極端的律法規則,村外的人是永遠也不會理解的,因為它太原始了,是人類文明之初的生存法則延續。” “這也就是,我們一直強調的達者為尊的信仰。” “這種信仰的本質是,只要你足夠強大,那宇宙萬物都可被你摘取,你想要什么,就可以拿什么,而非弄一幫人來開會議事,聽旁人講道理,講分配。我們的這種信仰,更為直接,直指矛盾本質,也沒有偽裝。但它無疑是很自由的,也曾讓我們異常強大,可內耗也極為嚴重,因為它有一個殘酷的弊端,那就是規則約束太過寬泛了。你強,你就可以燒殺搶掠,就可以站在億萬自己人的尸骨上,索求無度地攝取資源,這會令已經強大的更為強大,而尚在弱小的,卻完全沒了生存的空間。久而久之,這種極端公平自由,就會讓我們的傳承徹底斷絕……也會讓無法理解這種規則的人,奮起反抗。” “我們把反抗這種規則的人——叫作闖入者。他們來了,想要改變這里的規則,而這觸犯了我們達者為尊的信仰,徹底否定了我們的生存方式,所以,兩種思想發生了碰撞,我們變成了死敵,所以要死戰。” “在這種信仰碰撞,雙方死戰的環境下,我們的生存空間被無限壓縮了,也必須保證自己的傳承得以延續,要有后來人。所以,這寬泛的極端規則被重新制定了,在保證信仰不變的情況下,又提出了叢林不食幼崽的原則,讓三品以下的野狗可以擁有長大的機會,可以有公平競爭的機會,從而優勝劣汰,擇優延續……!” “只不過,這種達者為尊的信仰,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前提。” 趙密緩緩抬起頭,目光無比銳利地瞧著兒子,一字一頓道:“你當街霸占自己看上的女人,就要考慮到,他是不是有自己的男人,有自己的子嗣,而這些人是不是也足夠強大。你圖一時爽時,也要考慮到對方的報復。” “這就是,人間沒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做的,只要你能承受得起那份代價。” 趙密慢悠悠地把粥喝完:“在這一點上,黃小子或許比你看得明白。他沒有不自量力,他在通敵之前,肯定就已經想過失敗后,自己究竟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了。” 趙皓辰聽到代價二字時,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在三大案上,你也失敗了。”趙密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但我覺得,這種失敗的代價,目前你還是可以承受的。” “父親……!” “宗族堂覺得你辦案不力,諸多長老、族長也都是怨言頗多。”趙密打斷他的話,不容置疑地說道:“恰巧離鄉路快開了,你也應該收斂心思,全力放在外出游歷一事上。” “一會兒喝完了粥,你就去你外公的道場清修吧,而后給宗族堂送去辭呈。自今日起,你就不用再擔任巡堂一職了。” 趙密緩緩起身,雙眸平靜地瞧著兒子:“記住我說的話,你走到這一步,代價還是尚可承受的,但千萬不能再往前了……因為擺在你面前的,是你看不見的萬丈深淵。” 所以,你最終還是決定要一個人喝粥了嗎?父親…… 趙皓辰在桌下狠狠地攥了攥拳頭,心中閃過了很多想要反駁的話,但最終還是沒敢張嘴。 他猶豫半晌后,才緩緩起身,行禮回道:“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嗯。” 趙密微微點頭后,便背手向外走去。 趙皓辰瞧著他的背影,還是忍不住地出言詢問了一句:“那捉拿黃家姑侄一事,究竟要交由誰來督辦?” “法堂是三大堂之首,那自然是要交給孫彌塵督辦啊。”趙密頭也沒回,只淡淡道:“當然,我身為宗族堂主事兒人,自然也要在離鄉路開啟前,親自督查此案的進展。” 趙皓辰久久無言后,才抱拳喊道:“父親英明。” …… 一轉眼,神墓大戰一案,已經足足過去了四天。 在這期間,趙皓辰以主動請辭的方式,被宗族堂給擼了,而后便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待在家中,跟著年近四百歲的外公一塊悟道清修。 孫彌塵被趕鴨子上架,被迫接受了暫代巡堂一職,而諷刺的是,他急需要抓捕的兩位嫌犯,目前就藏在自己的家里……這無疑有點搞人心態,因為一旦他這位主案人,被人查到窩藏通敵重犯后,那整個事件的性質就太惡劣了,受到牽連的也絕對不是孫彌塵一個人,而是整個孫家。 所以,在這四天的時間中,孫彌塵就連拉屎都變得十分謹慎,生怕一步走錯,就萬劫不復。 還有,宗族堂挑選的新一批守墓人,也開始晝夜輪守神墓,確保不會再有外人進入此地搞事兒。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