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春節過完,橘糖到了江南,是莫懷送過來的。 將橘糖送到,莫懷就要走了。姜婳看了一眼正在吃鮮花餅的晨蓮,還是沒忍住喚了莫懷一聲。 這一聲莫懷出來,晨蓮咬著鮮花餅的牙松了一下,隨后又若無其事地咽下那一口。姜婳看著,輕聲問道:“莫懷,下午娘親那個鋪子中的小二請假了,有些貨物沒有人卸了,你如若沒有急事的話,能夠在江南留一日嗎?” 莫懷應聲:“好。” 橘糖左右看看,也拿了一塊鮮花餅,輕咬了一口。一口咽下去之后,她一怔,隨后又咬了一口,不一會兒她就將一個鮮花餅吃完了。 有些像......寒蟬做的。 橘糖望了望四周,沒有看見寒蟬的影子。她向著不遠處望去,正在想寒蟬在哪顆樹上,就看見寒蟬一身黑衣從門外走進來了。 兩年未見,陡然相見,橘糖不由怔了一瞬。她看著寒蟬看見她,先是蹙了眉,隨后向著廚房走去。橘糖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兩年未見,他怎么一見她這般神情。越想越不對,她又拿了一個鮮花餅。 晨蓮抬眸問道:“好吃嗎?” 橘糖咬了一口,輕聲道:“同寒蟬做的很像。”寒蟬的廚藝是她見過最好的,這個評價其實就是好吃的意思。姜婳在一旁無奈笑了笑,晨蓮這一年一直同寒蟬在學鮮花餅,能夠不像才奇怪。 她看著院子內的四個人,輕輕關上了門。她能夠為晨蓮做的,就是留下莫懷一日。其他的,便不是她能夠決定的了。 她回了房,看著莫懷親自帶來的謝欲晚寫給她的書信。她眼眸顫了一瞬,隨后如往常一般打開。謝欲晚也沒有寫什么,只是同她報了一聲平安。 她望著‘勿憂’兩個字,將信抱入了懷中。她靜靜地望著窗外,那兒有一顆樹,也是梨樹,是她來的第一年移植的。 謝欲晚說了三年,無論是否是三年,一顆梨樹長成的時間都太久了,于是她直接移植了一顆。她想,如若謝欲晚春日和夏日來,他就能看見滿院的梨花;如若謝欲晚秋日和冬日來,他們就能同在長安一般釀梨酒。 如今是春日,梨花還未盛開的春日。 * 那日后來發生了什么姜婳不知。 莫懷幫工完也就離開了江南,晨蓮依舊如往常一般回來就吃了三個鮮花餅。姜婳沒有說什么,只是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 她望著窗外那顆樹,想著待到梨花盛開了,她便給他寄一支過去吧。 * 她給他寄了一支春。 * 春去秋來,樹上掛滿了梨子。 姜婳從鋪子中的丫頭口中,聽見長安又出事了。 此時,她的青年在世人口中,已經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奸相。前些日更是有御史聯名彈劾,血濺朝堂,天子震怒,一氣之下暈了過去。 姜婳在珠簾后,咬了一口梨子。丫頭們進來整理東西,陡然看見姜婳,忙關心地問:“當家的為何在哭,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姜婳指了指桌上的話本子,輕聲道:“看到小姐和書生私奔的情節了。”丫頭們又打笑起來,說話本子寫的都是假的,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放棄一切同一個窮苦書生私奔,這世道哪有這么愚笨的人。 是啊,這世道怎么有這么愚笨的人呢。姜婳笑著將丫頭們送走,隨后淚珠一點一點落滿了話本。這兩年她在想,她一直在想,謝欲晚啊,這個世道怎么有你這么愚笨的人呢。她聽著她清風霽月的公子變成奸臣,她聽著她如玉君子的愛人滿身詆毀。 這是他選的路。 以一身清白名譽,換前世那悠悠十年。 * 長安城變了天。 自天子在大殿之上吐了那一口血,便纏綿病榻,終日不可上朝。 其間傳出圣旨,朝堂一切交由丞相。消息很快傳了出去,一時間,唉聲怨載,人心惶惶。即便謝欲晚從未做任何可任人指摘之事,但以臣身行皇權,已經足以讓天下人詬病。 謠言流言皆而不斷,篡位之論喧囂呈上。天子久病床榻一月,有心之人傳播引導之下,民心亂。天子聞言,不由盛怒,幾經咳血,成日暈厥。 只一日,此番消息便傳到民間,秋日惶惶民心,恍若皚皚覆雪。一時間,大臣們將目光望向了尚在人世的皇室。 先帝的三皇子、五皇子早已伏誅,先帝的兄弟姊妹這些年被天子殘-害。如今天子孱弱,思來想去,竟然只有那曾經瘸了腿遠赴封地同當今太子一母同胞的安王最為合適。 大臣暗中派人去尋安王,進而發現,安王的腿居然好了。一眾大臣于茶樓內商議,喜形于色又神色各異,自此,他們開始除奸相,扶安王。 天子之崩,便是號角。 * 天子崩了。 消息在宮中被隱下,被有心之臣發現,大肆宣揚。早就被他們接到長安的安王,被大臣們擁護著登上了皇座。 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謝欲晚抬眸平靜看著一步步踏上皇位的新一任的天子。數步臺階,新一任的天子走的沉穩有力,絲毫看不出腿曾經瘸掉的模樣。 謝欲晚淡淡看著,醫官是他尋的,他知曉徐宴時的腿是醫不好的。如今徐宴時每走一步,都是錐心刺骨之痛。不過帝王的眼中,只有一片冷寂。 謝欲晚明白,那一路,徐宴時走過的那一路,不比這世間任何一人輕松。臣子站在他身后,徐宴時站在他身前,一般的大臣跪了下去,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另外一部分大臣看著他,許久未跪。 徐宴時居高臨下望向皇座下的一切,包括那個他昨日秘密會見稱為‘老師’的青年。青年一身官服,即便眾口鑠金,依舊清傲而矜貴。 他望著那個青年,周圍所有大臣,站著的,跪下的,都望著這位丞相。僵持片刻之后,謝欲晚莞爾一笑,在眾人訝異之際,恭敬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后面大臣齊齊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時間,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只剩下徐宴時一人。他在金色的皇座之上坐下,想起這一路所見的民生的苦難,水災,旱災,那些數不清的災荒同尸骨鋪在他面前,鑄成了他回長安的這一條血路。 他揮了揮黃袍,莊重又威嚴:“眾愛卿平身。” 他坐在龍椅之上,這個讓他父皇敗了身子,讓他兄長日漸頹靡的椅子,如今讓他來坐,他要坐的同他們全然不同。 徐宴時望向臺階之下的謝欲晚,他會謹遵老師的教導,勤于政務,兼聽公正,體恤民生,心懷天下。 * 長安城的天變到江南,就成為了冬日的雪。 紛紛揚揚地,灑人個滿懷。 這是姜婳來江南的第三個冬日,雪下下來的那一日,她過得同從前也無不同。窗外下著雪,她閉上了窗,打開了舊日的書。 外面熱鬧了一瞬,又安靜下來,姜婳翻了一頁書。自從橘糖來了之后,院子中熱鬧了許多。適才可能又是晨蓮同橘糖在打鬧,她們前兩日還說等雪下得厚些了,便要拉上寒蟬一起堆雪人。 摒開那些雜亂的心思,姜婳認真看著手中的書。書又翻了一頁,外面傳來了敲窗的聲音。姜婳怔了一瞬,因為聽見這個聲音,她就會想起謝欲晚。 不過謝欲晚同她說的三年,如今雖然已經是她來江南的第三個冬日,但遠沒有到三年。她沒什么脾氣地上前去打開了窗,口中的話還沒說出來,就怔在了原地。 輕輕悠悠的雪中,隔著一扇窗,一身雪衣的青年正抬眸望著她。整整兩年未見,他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反應過來那一瞬,她已經提著裙擺跑出去開了門,青年從窗邊走到了門邊,她一下子撲入青年懷中。 她哭著道:“謝欲晚......” 青年很緊很緊地將她摟住懷中,輕聲道:“小婳,好久不見。” 姜婳泣不成聲,她甚至覺得這是一場夢,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冬,她的謝欲晚回來了。她一直一直哭著,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 青年溫柔地將人抱住,手輕柔地撫摸著少女的長發。在外面冷漠清淡殺伐果斷的權臣,此時語氣卻萬般柔軟。他望著懷中不住哭泣的少女,輕聲道:“小婳,對不起。” 姜婳紅著眸,淚一點都止不住,她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將人緊緊抱住。那些兩年間忍住的思念、心疼和委屈在這一刻全然涌現。她輕聲哭著,一直一直哭著,像是要透過雪衣,哭進青年的心臟。 她像是一個終于可以任性的小孩,要著自己的糖果,委屈著聲音道:“謝欲晚,你還走嗎?” 問出這一句,她的心同指尖同時顫了一瞬—— 然后,在漫天紛揚的雪中,她聽見一身雪衣的青年溫柔地說:“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姜婳不知為何哭得更厲害了,她踮起腳摟住他的脖頸,重重地咬了他一口。但因為在哭,沒有力氣,也舍不得用力,最后連一個淺淺的牙印都沒有留下。 青年直接將她抱起,放到了一旁的欄桿上的長凳上。她紅著眸望著身前的青年,手輕輕地牽住他的手。 謝欲晚溫柔地看著她,然后蹲下身,輕輕地用帕子為她擦著臉上的淚痕。姜婳看著他,他擦了,她又落了淚,他耐心地擦干,淚又落了下來,就這樣往復,最后是他無奈地望著她,輕聲道:“小婳,別哭了,明日眼睛要疼了。” 她還是哭了,因為她覺得他有些兇。又被哄了許久后,她對著青年說出這個原因的時候,她看見青年溫柔地望著她。 他輕聲說道:“是雪之的錯,不該兇小婳。” 旁人說這些都要帶三分笑意,但是謝欲晚說得格外溫柔,姜婳看著,直接抱住了身前的青年。她將整個人埋在他懷中,過了許久,青年輕聲說道:“要去坐秋千嗎?” 她眨了眨眼,從青年身上起來:“秋千?” 謝欲晚溫聲應了:“嗯。” 姜婳被他牽著去了隔壁的院子,進來那一刻,她才想到這方院子她進來過的,當時莫懷將她領進來,說這個院子里面都是謝欲晚親自種的花。 走進院子的那一刻,姜婳怔了許久。 明明的大雪紛飛的冬日,院子里面的花卻都生機昂昂,姹紫嫣紅地開著。被群花圍繞的院子,里面有一個被花藤纏住的秋千。 她回身望向謝欲晚,想問他什么時候做的。似乎她不用問,他也知曉,輕聲說道:“是昨日夜間到的江南,太晚了,覺得小婳一定睡熟了,便先來了這一處同小婳相鄰的院子,想著小婳,未能睡著,便搭了一個秋千。” 姜婳眸一直紅著,忍了許久還是哭了出來。她上前抱住謝欲晚,在滿院的花中,少女踮起腳,輕輕地吻了上去。 一剎那,大雪紛飛,滿園春。 那個昨日被青年連夜搭建的秋千,成為溫存的場所。親熱之后,在漫天的雪中,青年推開秋千,在江南的雪中,少女乘著秋千到了高處。 剎那之際,花藤上的花同雪一起飛揚,一番玩樂之后少女撲到了青年懷中,雪衣上面粘著淡淡的雪,姜婳用臉貼著青年的脖頸。 她輕聲笑著,恍若著兩年只是眨眼。 那些她不曾宣泄思念的每一日,都在今日化為江南紛飛的雪。隔壁傳來晨蓮的聲音:“雪下大了耶,明日是不是就能堆雪人了,寒蟬要不我們再打個賭吧。” 姜婳同謝欲晚對視著,兩個人眼中都有了笑意,然后少女就被青年吻住了。在他們相觸碰之前,不知誰的唇邊落了一片雪,一番溫存之后,兩個人吻著同一片雪。 冰涼的雪,溫熱的唇,冰涼的雪化為溫熱的雪水。 鬧了半日,等到娘親回來的時候,姜婳還是拉著謝欲晚乖乖回了院子。季窈淳見到謝欲晚,柔聲道:“回家了。” 青年俯身行禮,輕聲道:“是,回家了,娘親。” 姜婳紅了臉,側過身去,卻還是沒忍住輕聲笑了出來。季窈淳看看女兒,又看看謝欲晚,眉目間滿是溫柔。她將東西遞給一旁的晨蓮,溫聲道:“好,今日娘親做膳,為雪之接風洗塵。” 謝欲晚輕聲應道:“多謝娘親。” 季窈淳轉身那一刻,也紅了眸。她望著江南的雪,看著不遠處雪中打鬧的人,溫柔地搖了搖頭。 雪中,姜婳捏起一個雪團,向著謝欲晚砸去,只是她捏的雪團小而松,砸出去那一瞬,就散落在地了。謝欲晚沒笑,反倒是姜婳自己笑了起來。她一把將手放在青年的脖頸上,眨著眼問:“冷嗎?” 青年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姜婳一怔,然后聽見謝欲晚溫聲說道:“不冷。” 即便親吻是很尋常的事情,但是娘親同她們就一墻之隔,姜婳踮起腳掐住了青年的臉。青年溫柔地看著她,許久之后,又輕輕吻了一下。 姜婳臉徹底紅了,怕讓娘親看見,她將謝欲晚拉到了房中。門被關上那一刻,青年就將她抵在了墻邊。一瞬間,恍若大雪壓下,雪花片片落入少女的脖頸,溫-熱的觸-感順著唇向-下-移動,她不由輕-吟-著仰起頭,抬眸-朦-朧地望向面前的青年。 她軟聲喚道:“謝欲晚,我、我有些受-不-住。” 青年的眼眸明顯深了一瞬,卻還是安靜了下來,他眸中含著淺淺的笑意,靜靜地將人摟在懷中。少女的呼吸聲比往日急促,他輕輕地撫摸著少女的背。 姜婳乖乖地呆在他的懷中,手也回身環抱住他。過了許久,少女抬眸望向他,見到他眸中濃郁的情愫,不由閉上了眼。 她想,其實也可以-忍-忍。 但青年只是俯身很輕地親了親她的眼睛,隨后抱住了她:“小婳,我們來年春天成婚好不好?” 姜婳彎眸應了:“嗯~” 他原來明白她信中的意思。明明兩年未見,但是從見面的那一瞬,她卻覺得他們從未分離。外面發生了許多大事,同他有關,同她也有關,但同她們無關。 * 隔日。 姜婳一起床,便開始梳洗打扮。明明從前都不太愿意做的事情,但是好像今日也愿意了。因為誰自然不言而喻。 她望向銅鏡,是娘親給她的一張很標志的臉,很好看。只是女為悅己者容,她想著昨日已經很素凈了,今日要不素凈些。 上了脂粉,染了唇。她望著銅鏡,最近眼神停留在自己的唇上。想了想,她還是拿起帕子將口脂擦掉了。 被昨日那般親的話,還是不要涂口脂了...... 少女打開衣柜,認真地挑選了一件絳紅色的衣裙。這是她衣柜中鮮少顏色如此鮮亮的衣裙,她彎著眸將裙子拿出來,對著銅鏡比劃了比劃。 好像......挺好看的。 姜婳捏了捏自己的臉,不由眨了眨眼,怎么謝欲晚一回來,她又開始說胡話了。不過如果只對謝欲晚說的那話,應該也沒事吧。她心安理得地將自己說服,然后換上了這件絳紅色的衣裙。 開門時,她偷偷向外面看了看,沒有在門外看見謝欲晚后,不知為何她松了一口氣。她推開門,走了兩步,然后就看見了謝欲晚。 昨夜下了大雪,如今雪很厚,現在青年正冒著大雪在院子里面搭秋千。其實隔壁院子就有,這個院子就不用了......很大的雪很冷的。 姜婳怔了許久,然后跑過去抱住了青年:“謝欲晚,好冷的,我們進屋好不好。” 青年自然應‘好’,他轉身看見一身絳紅色衣裙的的姜婳,溫聲說道:“小婳看上去很溫暖。” “好看嗎?”姜婳轉了個圈。 謝欲晚輕聲道:“好看。” 姜婳手牽住謝欲晚的手,到了房中。她將青年冰寒的手放到溫熱的水中,輕輕地用水淋著,一點點淋熱。她垂著眸,輕聲道:“謝欲晚,外面這么冷,我沒那么需要那個秋千,以后不要再這樣了。” 青年溫聲應道:“好。” 等到青年的手熱了,姜婳抬起他的手,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小婳神醫妙手回春。” 謝欲晚安靜地看著她,溫柔地重復了一遍:“嗯,小婳神醫妙手回春。” 姜婳撲入謝欲晚懷中,笑了起來。青年將懷中的少女摟住,手輕輕地摸著她的頭。很快,外面就有人來喚用膳了,姜婳牽著謝欲晚的手,向著大堂走去。 * 就這樣過了幾日,江南開始白雪皚皚。 冬日適合煮酒烹茶,一日,大雪紛飛,姜婳一行人向著湖心亭而去。那是江南有名的景點,她們還從未去過。 姜婳同謝欲晚攙著娘親,橘糖和晨蓮在后面走著,寒蟬和莫懷在最后面。寒蟬看著橘糖和晨蓮挽起來的手,冷漠的眸子看了許久。 莫懷倒是沒看前面,只是蹙眉看著手中的鮮花餅。他真的不太明白,晨蓮為何如此執意讓他吃鮮花餅。 寒蟬剛從橘糖和晨蓮身上收回眼神,看見莫懷的模樣,一張死人臉又轉了過去,重新看橘糖和晨蓮挽住的手。 莫懷還是咬了一口,發現沒有他想象地難吃,于是默不作聲地也吃完了一個。寒蟬看著,眉輕輕挑了挑。 他望向前面的橘糖,沉默地看了一路。這兩年,晨蓮用各種耍賴的方式同他打過無數的賭,結果他們兩個人早就忘了,但是一個一個賭最后能夠證明的從來只有一件事情——他們都是膽小鬼。 兩個從暗衛營爬出來的瘋子,一個比一個膽小。 寒蟬一張死人臉此刻終于帶了些笑,橘糖回身時恰好看到,不由怔了怔。還未等橘糖說什么,她就看見寒蟬笑著望向莫懷,清淡說出了一句:“莫懷,吃了晨蓮鮮花餅的人,要娶她。” 晨蓮一怔,手中的針已經要出去,但是因為公子小姐在前面,她只能冷著眸望向寒蟬。至于莫懷,天不怕地不怕的晨蓮,此刻不敢看莫懷。她松開挽住橘糖的手,微笑著輕柔同橘糖說道:“橘糖,寒蟬他喜歡你。” 你看,兩個膽小鬼,最后以自相殘殺的方式自爆。 這兩句話下來,一時間四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莫懷看著帕子中還剩下一塊的鮮花餅,晨蓮手指輕顫了顫,橘糖眼睛中滿是疑惑,寒蟬垂下了那雙向來冰寒的眸。 沒有人打破沉默,還是姜婳在前面笑著喚了一聲:“快到了,都過來吧。”就這樣,一行人又到了一起,只是心思各異。 * 湖心亭上早早有人準備好了東西,一行人圍在火爐旁,輕輕烤著火。一身雪衣的青年安靜地煮著茶,姜婳彎著眸看著,只覺得賞心悅目。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大家一起飲了茶之后,亭子中只剩下姜婳和謝欲晚兩人。 亭子在湖的正中間,外面是漫天的風雪,亭子里面卻是溫熱的一片。姜婳好奇地向著湖邊望去,細細的一層冰下,水似乎在流動。 她望著望著,突然想起前世,是在這一瞬,她發現自己好像不怕冬日的湖了。她被青年從身后摟住,她輕輕地笑了笑。 這就是江南的雪嗎。 少女將頭埋入青年的懷中,她想,這就是江南的雪。她仍舊回答不出那個問題,長安冬日的雪刺骨,可江南冬日的雪也是冷的,她不知道究竟誰更好。 但她知道一件事情—— 她倚在青年懷中,輕聲喚著。 “謝欲晚。” “嗯,我在。” 無論是長安的雪還是江南的雪,都會化在每一年轉晴的春日。可她的雪不一樣,春賞花夏聽蟬,秋摘梨冬煮茶,他余生都在。 (正文完) * 春節過完,橘糖到了江南,是莫懷送過來的。 將橘糖送到,莫懷就要走了。姜婳看了一眼正在吃鮮花餅的晨蓮,還是沒忍住喚了莫懷一聲。 這一聲莫懷出來,晨蓮咬著鮮花餅的牙松了一下,隨后又若無其事地咽下那一口。姜婳看著,輕聲問道:“莫懷,下午娘親那個鋪子中的小二請假了,有些貨物沒有人卸了,你如若沒有急事的話,能夠在江南留一日嗎?” 莫懷應聲:“好。” 橘糖左右看看,也拿了一塊鮮花餅,輕咬了一口。一口咽下去之后,她一怔,隨后又咬了一口,不一會兒她就將一個鮮花餅吃完了。 有些像......寒蟬做的。 橘糖望了望四周,沒有看見寒蟬的影子。她向著不遠處望去,正在想寒蟬在哪顆樹上,就看見寒蟬一身黑衣從門外走進來了。 兩年未見,陡然相見,橘糖不由怔了一瞬。她看著寒蟬看見她,先是蹙了眉,隨后向著廚房走去。橘糖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兩年未見,他怎么一見她這般神情。越想越不對,她又拿了一個鮮花餅。 晨蓮抬眸問道:“好吃嗎?” 橘糖咬了一口,輕聲道:“同寒蟬做的很像。”寒蟬的廚藝是她見過最好的,這個評價其實就是好吃的意思。姜婳在一旁無奈笑了笑,晨蓮這一年一直同寒蟬在學鮮花餅,能夠不像才奇怪。 她看著院子內的四個人,輕輕關上了門。她能夠為晨蓮做的,就是留下莫懷一日。其他的,便不是她能夠決定的了。 她回了房,看著莫懷親自帶來的謝欲晚寫給她的書信。她眼眸顫了一瞬,隨后如往常一般打開。謝欲晚也沒有寫什么,只是同她報了一聲平安。 她望著‘勿憂’兩個字,將信抱入了懷中。她靜靜地望著窗外,那兒有一顆樹,也是梨樹,是她來的第一年移植的。 謝欲晚說了三年,無論是否是三年,一顆梨樹長成的時間都太久了,于是她直接移植了一顆。她想,如若謝欲晚春日和夏日來,他就能看見滿院的梨花;如若謝欲晚秋日和冬日來,他們就能同在長安一般釀梨酒。 如今是春日,梨花還未盛開的春日。 * 那日后來發生了什么姜婳不知。 莫懷幫工完也就離開了江南,晨蓮依舊如往常一般回來就吃了三個鮮花餅。姜婳沒有說什么,只是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 她望著窗外那顆樹,想著待到梨花盛開了,她便給他寄一支過去吧。 * 她給他寄了一支春。 * 春去秋來,樹上掛滿了梨子。 姜婳從鋪子中的丫頭口中,聽見長安又出事了。 此時,她的青年在世人口中,已經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奸相。前些日更是有御史聯名彈劾,血濺朝堂,天子震怒,一氣之下暈了過去。 姜婳在珠簾后,咬了一口梨子。丫頭們進來整理東西,陡然看見姜婳,忙關心地問:“當家的為何在哭,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姜婳指了指桌上的話本子,輕聲道:“看到小姐和書生私奔的情節了。”丫頭們又打笑起來,說話本子寫的都是假的,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放棄一切同一個窮苦書生私奔,這世道哪有這么愚笨的人。 是啊,這世道怎么有這么愚笨的人呢。姜婳笑著將丫頭們送走,隨后淚珠一點一點落滿了話本。這兩年她在想,她一直在想,謝欲晚啊,這個世道怎么有你這么愚笨的人呢。她聽著她清風霽月的公子變成奸臣,她聽著她如玉君子的愛人滿身詆毀。 這是他選的路。 以一身清白名譽,換前世那悠悠十年。 * 長安城變了天。 自天子在大殿之上吐了那一口血,便纏綿病榻,終日不可上朝。 其間傳出圣旨,朝堂一切交由丞相。消息很快傳了出去,一時間,唉聲怨載,人心惶惶。即便謝欲晚從未做任何可任人指摘之事,但以臣身行皇權,已經足以讓天下人詬病。 謠言流言皆而不斷,篡位之論喧囂呈上。天子久病床榻一月,有心之人傳播引導之下,民心亂。天子聞言,不由盛怒,幾經咳血,成日暈厥。 只一日,此番消息便傳到民間,秋日惶惶民心,恍若皚皚覆雪。一時間,大臣們將目光望向了尚在人世的皇室。 先帝的三皇子、五皇子早已伏誅,先帝的兄弟姊妹這些年被天子殘-害。如今天子孱弱,思來想去,竟然只有那曾經瘸了腿遠赴封地同當今太子一母同胞的安王最為合適。 大臣暗中派人去尋安王,進而發現,安王的腿居然好了。一眾大臣于茶樓內商議,喜形于色又神色各異,自此,他們開始除奸相,扶安王。 天子之崩,便是號角。 * 天子崩了。 消息在宮中被隱下,被有心之臣發現,大肆宣揚。早就被他們接到長安的安王,被大臣們擁護著登上了皇座。 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謝欲晚抬眸平靜看著一步步踏上皇位的新一任的天子。數步臺階,新一任的天子走的沉穩有力,絲毫看不出腿曾經瘸掉的模樣。 謝欲晚淡淡看著,醫官是他尋的,他知曉徐宴時的腿是醫不好的。如今徐宴時每走一步,都是錐心刺骨之痛。不過帝王的眼中,只有一片冷寂。 謝欲晚明白,那一路,徐宴時走過的那一路,不比這世間任何一人輕松。臣子站在他身后,徐宴時站在他身前,一般的大臣跪了下去,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另外一部分大臣看著他,許久未跪。 徐宴時居高臨下望向皇座下的一切,包括那個他昨日秘密會見稱為‘老師’的青年。青年一身官服,即便眾口鑠金,依舊清傲而矜貴。 他望著那個青年,周圍所有大臣,站著的,跪下的,都望著這位丞相。僵持片刻之后,謝欲晚莞爾一笑,在眾人訝異之際,恭敬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后面大臣齊齊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時間,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只剩下徐宴時一人。他在金色的皇座之上坐下,想起這一路所見的民生的苦難,水災,旱災,那些數不清的災荒同尸骨鋪在他面前,鑄成了他回長安的這一條血路。 他揮了揮黃袍,莊重又威嚴:“眾愛卿平身。” 他坐在龍椅之上,這個讓他父皇敗了身子,讓他兄長日漸頹靡的椅子,如今讓他來坐,他要坐的同他們全然不同。 徐宴時望向臺階之下的謝欲晚,他會謹遵老師的教導,勤于政務,兼聽公正,體恤民生,心懷天下。 * 長安城的天變到江南,就成為了冬日的雪。 紛紛揚揚地,灑人個滿懷。 這是姜婳來江南的第三個冬日,雪下下來的那一日,她過得同從前也無不同。窗外下著雪,她閉上了窗,打開了舊日的書。 外面熱鬧了一瞬,又安靜下來,姜婳翻了一頁書。自從橘糖來了之后,院子中熱鬧了許多。適才可能又是晨蓮同橘糖在打鬧,她們前兩日還說等雪下得厚些了,便要拉上寒蟬一起堆雪人。 摒開那些雜亂的心思,姜婳認真看著手中的書。書又翻了一頁,外面傳來了敲窗的聲音。姜婳怔了一瞬,因為聽見這個聲音,她就會想起謝欲晚。 不過謝欲晚同她說的三年,如今雖然已經是她來江南的第三個冬日,但遠沒有到三年。她沒什么脾氣地上前去打開了窗,口中的話還沒說出來,就怔在了原地。 輕輕悠悠的雪中,隔著一扇窗,一身雪衣的青年正抬眸望著她。整整兩年未見,他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反應過來那一瞬,她已經提著裙擺跑出去開了門,青年從窗邊走到了門邊,她一下子撲入青年懷中。 她哭著道:“謝欲晚......” 青年很緊很緊地將她摟住懷中,輕聲道:“小婳,好久不見。” 姜婳泣不成聲,她甚至覺得這是一場夢,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冬,她的謝欲晚回來了。她一直一直哭著,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 青年溫柔地將人抱住,手輕柔地撫摸著少女的長發。在外面冷漠清淡殺伐果斷的權臣,此時語氣卻萬般柔軟。他望著懷中不住哭泣的少女,輕聲道:“小婳,對不起。” 姜婳紅著眸,淚一點都止不住,她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將人緊緊抱住。那些兩年間忍住的思念、心疼和委屈在這一刻全然涌現。她輕聲哭著,一直一直哭著,像是要透過雪衣,哭進青年的心臟。 她像是一個終于可以任性的小孩,要著自己的糖果,委屈著聲音道:“謝欲晚,你還走嗎?” 問出這一句,她的心同指尖同時顫了一瞬—— 然后,在漫天紛揚的雪中,她聽見一身雪衣的青年溫柔地說:“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姜婳不知為何哭得更厲害了,她踮起腳摟住他的脖頸,重重地咬了他一口。但因為在哭,沒有力氣,也舍不得用力,最后連一個淺淺的牙印都沒有留下。 青年直接將她抱起,放到了一旁的欄桿上的長凳上。她紅著眸望著身前的青年,手輕輕地牽住他的手。 謝欲晚溫柔地看著她,然后蹲下身,輕輕地用帕子為她擦著臉上的淚痕。姜婳看著他,他擦了,她又落了淚,他耐心地擦干,淚又落了下來,就這樣往復,最后是他無奈地望著她,輕聲道:“小婳,別哭了,明日眼睛要疼了。” 她還是哭了,因為她覺得他有些兇。又被哄了許久后,她對著青年說出這個原因的時候,她看見青年溫柔地望著她。 他輕聲說道:“是雪之的錯,不該兇小婳。” 旁人說這些都要帶三分笑意,但是謝欲晚說得格外溫柔,姜婳看著,直接抱住了身前的青年。她將整個人埋在他懷中,過了許久,青年輕聲說道:“要去坐秋千嗎?” 她眨了眨眼,從青年身上起來:“秋千?” 謝欲晚溫聲應了:“嗯。” 姜婳被他牽著去了隔壁的院子,進來那一刻,她才想到這方院子她進來過的,當時莫懷將她領進來,說這個院子里面都是謝欲晚親自種的花。 走進院子的那一刻,姜婳怔了許久。 明明的大雪紛飛的冬日,院子里面的花卻都生機昂昂,姹紫嫣紅地開著。被群花圍繞的院子,里面有一個被花藤纏住的秋千。 她回身望向謝欲晚,想問他什么時候做的。似乎她不用問,他也知曉,輕聲說道:“是昨日夜間到的江南,太晚了,覺得小婳一定睡熟了,便先來了這一處同小婳相鄰的院子,想著小婳,未能睡著,便搭了一個秋千。” 姜婳眸一直紅著,忍了許久還是哭了出來。她上前抱住謝欲晚,在滿院的花中,少女踮起腳,輕輕地吻了上去。 一剎那,大雪紛飛,滿園春。 那個昨日被青年連夜搭建的秋千,成為溫存的場所。親熱之后,在漫天的雪中,青年推開秋千,在江南的雪中,少女乘著秋千到了高處。 剎那之際,花藤上的花同雪一起飛揚,一番玩樂之后少女撲到了青年懷中,雪衣上面粘著淡淡的雪,姜婳用臉貼著青年的脖頸。 她輕聲笑著,恍若著兩年只是眨眼。 那些她不曾宣泄思念的每一日,都在今日化為江南紛飛的雪。隔壁傳來晨蓮的聲音:“雪下大了耶,明日是不是就能堆雪人了,寒蟬要不我們再打個賭吧。” 姜婳同謝欲晚對視著,兩個人眼中都有了笑意,然后少女就被青年吻住了。在他們相觸碰之前,不知誰的唇邊落了一片雪,一番溫存之后,兩個人吻著同一片雪。 冰涼的雪,溫熱的唇,冰涼的雪化為溫熱的雪水。 鬧了半日,等到娘親回來的時候,姜婳還是拉著謝欲晚乖乖回了院子。季窈淳見到謝欲晚,柔聲道:“回家了。” 青年俯身行禮,輕聲道:“是,回家了,娘親。” 姜婳紅了臉,側過身去,卻還是沒忍住輕聲笑了出來。季窈淳看看女兒,又看看謝欲晚,眉目間滿是溫柔。她將東西遞給一旁的晨蓮,溫聲道:“好,今日娘親做膳,為雪之接風洗塵。” 謝欲晚輕聲應道:“多謝娘親。” 季窈淳轉身那一刻,也紅了眸。她望著江南的雪,看著不遠處雪中打鬧的人,溫柔地搖了搖頭。 雪中,姜婳捏起一個雪團,向著謝欲晚砸去,只是她捏的雪團小而松,砸出去那一瞬,就散落在地了。謝欲晚沒笑,反倒是姜婳自己笑了起來。她一把將手放在青年的脖頸上,眨著眼問:“冷嗎?” 青年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姜婳一怔,然后聽見謝欲晚溫聲說道:“不冷。” 即便親吻是很尋常的事情,但是娘親同她們就一墻之隔,姜婳踮起腳掐住了青年的臉。青年溫柔地看著她,許久之后,又輕輕吻了一下。 姜婳臉徹底紅了,怕讓娘親看見,她將謝欲晚拉到了房中。門被關上那一刻,青年就將她抵在了墻邊。一瞬間,恍若大雪壓下,雪花片片落入少女的脖頸,溫-熱的觸-感順著唇向-下-移動,她不由輕-吟-著仰起頭,抬眸-朦-朧地望向面前的青年。 她軟聲喚道:“謝欲晚,我、我有些受-不-住。” 青年的眼眸明顯深了一瞬,卻還是安靜了下來,他眸中含著淺淺的笑意,靜靜地將人摟在懷中。少女的呼吸聲比往日急促,他輕輕地撫摸著少女的背。 姜婳乖乖地呆在他的懷中,手也回身環抱住他。過了許久,少女抬眸望向他,見到他眸中濃郁的情愫,不由閉上了眼。 她想,其實也可以-忍-忍。 但青年只是俯身很輕地親了親她的眼睛,隨后抱住了她:“小婳,我們來年春天成婚好不好?” 姜婳彎眸應了:“嗯~” 他原來明白她信中的意思。明明兩年未見,但是從見面的那一瞬,她卻覺得他們從未分離。外面發生了許多大事,同他有關,同她也有關,但同她們無關。 * 隔日。 姜婳一起床,便開始梳洗打扮。明明從前都不太愿意做的事情,但是好像今日也愿意了。因為誰自然不言而喻。 她望向銅鏡,是娘親給她的一張很標志的臉,很好看。只是女為悅己者容,她想著昨日已經很素凈了,今日要不素凈些。 上了脂粉,染了唇。她望著銅鏡,最近眼神停留在自己的唇上。想了想,她還是拿起帕子將口脂擦掉了。 被昨日那般親的話,還是不要涂口脂了...... 少女打開衣柜,認真地挑選了一件絳紅色的衣裙。這是她衣柜中鮮少顏色如此鮮亮的衣裙,她彎著眸將裙子拿出來,對著銅鏡比劃了比劃。 好像......挺好看的。 姜婳捏了捏自己的臉,不由眨了眨眼,怎么謝欲晚一回來,她又開始說胡話了。不過如果只對謝欲晚說的那話,應該也沒事吧。她心安理得地將自己說服,然后換上了這件絳紅色的衣裙。 開門時,她偷偷向外面看了看,沒有在門外看見謝欲晚后,不知為何她松了一口氣。她推開門,走了兩步,然后就看見了謝欲晚。 昨夜下了大雪,如今雪很厚,現在青年正冒著大雪在院子里面搭秋千。其實隔壁院子就有,這個院子就不用了......很大的雪很冷的。 姜婳怔了許久,然后跑過去抱住了青年:“謝欲晚,好冷的,我們進屋好不好。” 青年自然應‘好’,他轉身看見一身絳紅色衣裙的的姜婳,溫聲說道:“小婳看上去很溫暖。” “好看嗎?”姜婳轉了個圈。 謝欲晚輕聲道:“好看。” 姜婳手牽住謝欲晚的手,到了房中。她將青年冰寒的手放到溫熱的水中,輕輕地用水淋著,一點點淋熱。她垂著眸,輕聲道:“謝欲晚,外面這么冷,我沒那么需要那個秋千,以后不要再這樣了。” 青年溫聲應道:“好。” 等到青年的手熱了,姜婳抬起他的手,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小婳神醫妙手回春。” 謝欲晚安靜地看著她,溫柔地重復了一遍:“嗯,小婳神醫妙手回春。” 姜婳撲入謝欲晚懷中,笑了起來。青年將懷中的少女摟住,手輕輕地摸著她的頭。很快,外面就有人來喚用膳了,姜婳牽著謝欲晚的手,向著大堂走去。 * 就這樣過了幾日,江南開始白雪皚皚。 冬日適合煮酒烹茶,一日,大雪紛飛,姜婳一行人向著湖心亭而去。那是江南有名的景點,她們還從未去過。 姜婳同謝欲晚攙著娘親,橘糖和晨蓮在后面走著,寒蟬和莫懷在最后面。寒蟬看著橘糖和晨蓮挽起來的手,冷漠的眸子看了許久。 莫懷倒是沒看前面,只是蹙眉看著手中的鮮花餅。他真的不太明白,晨蓮為何如此執意讓他吃鮮花餅。 寒蟬剛從橘糖和晨蓮身上收回眼神,看見莫懷的模樣,一張死人臉又轉了過去,重新看橘糖和晨蓮挽住的手。 莫懷還是咬了一口,發現沒有他想象地難吃,于是默不作聲地也吃完了一個。寒蟬看著,眉輕輕挑了挑。 他望向前面的橘糖,沉默地看了一路。這兩年,晨蓮用各種耍賴的方式同他打過無數的賭,結果他們兩個人早就忘了,但是一個一個賭最后能夠證明的從來只有一件事情——他們都是膽小鬼。 兩個從暗衛營爬出來的瘋子,一個比一個膽小。 寒蟬一張死人臉此刻終于帶了些笑,橘糖回身時恰好看到,不由怔了怔。還未等橘糖說什么,她就看見寒蟬笑著望向莫懷,清淡說出了一句:“莫懷,吃了晨蓮鮮花餅的人,要娶她。” 晨蓮一怔,手中的針已經要出去,但是因為公子小姐在前面,她只能冷著眸望向寒蟬。至于莫懷,天不怕地不怕的晨蓮,此刻不敢看莫懷。她松開挽住橘糖的手,微笑著輕柔同橘糖說道:“橘糖,寒蟬他喜歡你。” 你看,兩個膽小鬼,最后以自相殘殺的方式自爆。 這兩句話下來,一時間四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莫懷看著帕子中還剩下一塊的鮮花餅,晨蓮手指輕顫了顫,橘糖眼睛中滿是疑惑,寒蟬垂下了那雙向來冰寒的眸。 沒有人打破沉默,還是姜婳在前面笑著喚了一聲:“快到了,都過來吧。”就這樣,一行人又到了一起,只是心思各異。 * 湖心亭上早早有人準備好了東西,一行人圍在火爐旁,輕輕烤著火。一身雪衣的青年安靜地煮著茶,姜婳彎著眸看著,只覺得賞心悅目。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大家一起飲了茶之后,亭子中只剩下姜婳和謝欲晚兩人。 亭子在湖的正中間,外面是漫天的風雪,亭子里面卻是溫熱的一片。姜婳好奇地向著湖邊望去,細細的一層冰下,水似乎在流動。 她望著望著,突然想起前世,是在這一瞬,她發現自己好像不怕冬日的湖了。她被青年從身后摟住,她輕輕地笑了笑。 這就是江南的雪嗎。 少女將頭埋入青年的懷中,她想,這就是江南的雪。她仍舊回答不出那個問題,長安冬日的雪刺骨,可江南冬日的雪也是冷的,她不知道究竟誰更好。 但她知道一件事情—— 她倚在青年懷中,輕聲喚著。 “謝欲晚。” “嗯,我在。” 無論是長安的雪還是江南的雪,都會化在每一年轉晴的春日。可她的雪不一樣,春賞花夏聽蟬,秋摘梨冬煮茶,他余生都在。 (正文完) * 春節過完,橘糖到了江南,是莫懷送過來的。 將橘糖送到,莫懷就要走了。姜婳看了一眼正在吃鮮花餅的晨蓮,還是沒忍住喚了莫懷一聲。 這一聲莫懷出來,晨蓮咬著鮮花餅的牙松了一下,隨后又若無其事地咽下那一口。姜婳看著,輕聲問道:“莫懷,下午娘親那個鋪子中的小二請假了,有些貨物沒有人卸了,你如若沒有急事的話,能夠在江南留一日嗎?” 莫懷應聲:“好。” 橘糖左右看看,也拿了一塊鮮花餅,輕咬了一口。一口咽下去之后,她一怔,隨后又咬了一口,不一會兒她就將一個鮮花餅吃完了。 有些像......寒蟬做的。 橘糖望了望四周,沒有看見寒蟬的影子。她向著不遠處望去,正在想寒蟬在哪顆樹上,就看見寒蟬一身黑衣從門外走進來了。 兩年未見,陡然相見,橘糖不由怔了一瞬。她看著寒蟬看見她,先是蹙了眉,隨后向著廚房走去。橘糖心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兩年未見,他怎么一見她這般神情。越想越不對,她又拿了一個鮮花餅。 晨蓮抬眸問道:“好吃嗎?” 橘糖咬了一口,輕聲道:“同寒蟬做的很像。”寒蟬的廚藝是她見過最好的,這個評價其實就是好吃的意思。姜婳在一旁無奈笑了笑,晨蓮這一年一直同寒蟬在學鮮花餅,能夠不像才奇怪。 她看著院子內的四個人,輕輕關上了門。她能夠為晨蓮做的,就是留下莫懷一日。其他的,便不是她能夠決定的了。 她回了房,看著莫懷親自帶來的謝欲晚寫給她的書信。她眼眸顫了一瞬,隨后如往常一般打開。謝欲晚也沒有寫什么,只是同她報了一聲平安。 她望著‘勿憂’兩個字,將信抱入了懷中。她靜靜地望著窗外,那兒有一顆樹,也是梨樹,是她來的第一年移植的。 謝欲晚說了三年,無論是否是三年,一顆梨樹長成的時間都太久了,于是她直接移植了一顆。她想,如若謝欲晚春日和夏日來,他就能看見滿院的梨花;如若謝欲晚秋日和冬日來,他們就能同在長安一般釀梨酒。 如今是春日,梨花還未盛開的春日。 * 那日后來發生了什么姜婳不知。 莫懷幫工完也就離開了江南,晨蓮依舊如往常一般回來就吃了三個鮮花餅。姜婳沒有說什么,只是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 她望著窗外那顆樹,想著待到梨花盛開了,她便給他寄一支過去吧。 * 她給他寄了一支春。 * 春去秋來,樹上掛滿了梨子。 姜婳從鋪子中的丫頭口中,聽見長安又出事了。 此時,她的青年在世人口中,已經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奸相。前些日更是有御史聯名彈劾,血濺朝堂,天子震怒,一氣之下暈了過去。 姜婳在珠簾后,咬了一口梨子。丫頭們進來整理東西,陡然看見姜婳,忙關心地問:“當家的為何在哭,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姜婳指了指桌上的話本子,輕聲道:“看到小姐和書生私奔的情節了。”丫頭們又打笑起來,說話本子寫的都是假的,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放棄一切同一個窮苦書生私奔,這世道哪有這么愚笨的人。 是啊,這世道怎么有這么愚笨的人呢。姜婳笑著將丫頭們送走,隨后淚珠一點一點落滿了話本。這兩年她在想,她一直在想,謝欲晚啊,這個世道怎么有你這么愚笨的人呢。她聽著她清風霽月的公子變成奸臣,她聽著她如玉君子的愛人滿身詆毀。 這是他選的路。 以一身清白名譽,換前世那悠悠十年。 * 長安城變了天。 自天子在大殿之上吐了那一口血,便纏綿病榻,終日不可上朝。 其間傳出圣旨,朝堂一切交由丞相。消息很快傳了出去,一時間,唉聲怨載,人心惶惶。即便謝欲晚從未做任何可任人指摘之事,但以臣身行皇權,已經足以讓天下人詬病。 謠言流言皆而不斷,篡位之論喧囂呈上。天子久病床榻一月,有心之人傳播引導之下,民心亂。天子聞言,不由盛怒,幾經咳血,成日暈厥。 只一日,此番消息便傳到民間,秋日惶惶民心,恍若皚皚覆雪。一時間,大臣們將目光望向了尚在人世的皇室。 先帝的三皇子、五皇子早已伏誅,先帝的兄弟姊妹這些年被天子殘-害。如今天子孱弱,思來想去,竟然只有那曾經瘸了腿遠赴封地同當今太子一母同胞的安王最為合適。 大臣暗中派人去尋安王,進而發現,安王的腿居然好了。一眾大臣于茶樓內商議,喜形于色又神色各異,自此,他們開始除奸相,扶安王。 天子之崩,便是號角。 * 天子崩了。 消息在宮中被隱下,被有心之臣發現,大肆宣揚。早就被他們接到長安的安王,被大臣們擁護著登上了皇座。 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謝欲晚抬眸平靜看著一步步踏上皇位的新一任的天子。數步臺階,新一任的天子走的沉穩有力,絲毫看不出腿曾經瘸掉的模樣。 謝欲晚淡淡看著,醫官是他尋的,他知曉徐宴時的腿是醫不好的。如今徐宴時每走一步,都是錐心刺骨之痛。不過帝王的眼中,只有一片冷寂。 謝欲晚明白,那一路,徐宴時走過的那一路,不比這世間任何一人輕松。臣子站在他身后,徐宴時站在他身前,一般的大臣跪了下去,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另外一部分大臣看著他,許久未跪。 徐宴時居高臨下望向皇座下的一切,包括那個他昨日秘密會見稱為‘老師’的青年。青年一身官服,即便眾口鑠金,依舊清傲而矜貴。 他望著那個青年,周圍所有大臣,站著的,跪下的,都望著這位丞相。僵持片刻之后,謝欲晚莞爾一笑,在眾人訝異之際,恭敬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后面大臣齊齊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時間,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只剩下徐宴時一人。他在金色的皇座之上坐下,想起這一路所見的民生的苦難,水災,旱災,那些數不清的災荒同尸骨鋪在他面前,鑄成了他回長安的這一條血路。 他揮了揮黃袍,莊重又威嚴:“眾愛卿平身。” 他坐在龍椅之上,這個讓他父皇敗了身子,讓他兄長日漸頹靡的椅子,如今讓他來坐,他要坐的同他們全然不同。 徐宴時望向臺階之下的謝欲晚,他會謹遵老師的教導,勤于政務,兼聽公正,體恤民生,心懷天下。 * 長安城的天變到江南,就成為了冬日的雪。 紛紛揚揚地,灑人個滿懷。 這是姜婳來江南的第三個冬日,雪下下來的那一日,她過得同從前也無不同。窗外下著雪,她閉上了窗,打開了舊日的書。 外面熱鬧了一瞬,又安靜下來,姜婳翻了一頁書。自從橘糖來了之后,院子中熱鬧了許多。適才可能又是晨蓮同橘糖在打鬧,她們前兩日還說等雪下得厚些了,便要拉上寒蟬一起堆雪人。 摒開那些雜亂的心思,姜婳認真看著手中的書。書又翻了一頁,外面傳來了敲窗的聲音。姜婳怔了一瞬,因為聽見這個聲音,她就會想起謝欲晚。 不過謝欲晚同她說的三年,如今雖然已經是她來江南的第三個冬日,但遠沒有到三年。她沒什么脾氣地上前去打開了窗,口中的話還沒說出來,就怔在了原地。 輕輕悠悠的雪中,隔著一扇窗,一身雪衣的青年正抬眸望著她。整整兩年未見,他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反應過來那一瞬,她已經提著裙擺跑出去開了門,青年從窗邊走到了門邊,她一下子撲入青年懷中。 她哭著道:“謝欲晚......” 青年很緊很緊地將她摟住懷中,輕聲道:“小婳,好久不見。” 姜婳泣不成聲,她甚至覺得這是一場夢,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冬,她的謝欲晚回來了。她一直一直哭著,不知道自己能說什么。 青年溫柔地將人抱住,手輕柔地撫摸著少女的長發。在外面冷漠清淡殺伐果斷的權臣,此時語氣卻萬般柔軟。他望著懷中不住哭泣的少女,輕聲道:“小婳,對不起。” 姜婳紅著眸,淚一點都止不住,她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將人緊緊抱住。那些兩年間忍住的思念、心疼和委屈在這一刻全然涌現。她輕聲哭著,一直一直哭著,像是要透過雪衣,哭進青年的心臟。 她像是一個終于可以任性的小孩,要著自己的糖果,委屈著聲音道:“謝欲晚,你還走嗎?” 問出這一句,她的心同指尖同時顫了一瞬—— 然后,在漫天紛揚的雪中,她聽見一身雪衣的青年溫柔地說:“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姜婳不知為何哭得更厲害了,她踮起腳摟住他的脖頸,重重地咬了他一口。但因為在哭,沒有力氣,也舍不得用力,最后連一個淺淺的牙印都沒有留下。 青年直接將她抱起,放到了一旁的欄桿上的長凳上。她紅著眸望著身前的青年,手輕輕地牽住他的手。 謝欲晚溫柔地看著她,然后蹲下身,輕輕地用帕子為她擦著臉上的淚痕。姜婳看著他,他擦了,她又落了淚,他耐心地擦干,淚又落了下來,就這樣往復,最后是他無奈地望著她,輕聲道:“小婳,別哭了,明日眼睛要疼了。” 她還是哭了,因為她覺得他有些兇。又被哄了許久后,她對著青年說出這個原因的時候,她看見青年溫柔地望著她。 他輕聲說道:“是雪之的錯,不該兇小婳。” 旁人說這些都要帶三分笑意,但是謝欲晚說得格外溫柔,姜婳看著,直接抱住了身前的青年。她將整個人埋在他懷中,過了許久,青年輕聲說道:“要去坐秋千嗎?” 她眨了眨眼,從青年身上起來:“秋千?” 謝欲晚溫聲應了:“嗯。” 姜婳被他牽著去了隔壁的院子,進來那一刻,她才想到這方院子她進來過的,當時莫懷將她領進來,說這個院子里面都是謝欲晚親自種的花。 走進院子的那一刻,姜婳怔了許久。 明明的大雪紛飛的冬日,院子里面的花卻都生機昂昂,姹紫嫣紅地開著。被群花圍繞的院子,里面有一個被花藤纏住的秋千。 她回身望向謝欲晚,想問他什么時候做的。似乎她不用問,他也知曉,輕聲說道:“是昨日夜間到的江南,太晚了,覺得小婳一定睡熟了,便先來了這一處同小婳相鄰的院子,想著小婳,未能睡著,便搭了一個秋千。” 姜婳眸一直紅著,忍了許久還是哭了出來。她上前抱住謝欲晚,在滿院的花中,少女踮起腳,輕輕地吻了上去。 一剎那,大雪紛飛,滿園春。 那個昨日被青年連夜搭建的秋千,成為溫存的場所。親熱之后,在漫天的雪中,青年推開秋千,在江南的雪中,少女乘著秋千到了高處。 剎那之際,花藤上的花同雪一起飛揚,一番玩樂之后少女撲到了青年懷中,雪衣上面粘著淡淡的雪,姜婳用臉貼著青年的脖頸。 她輕聲笑著,恍若著兩年只是眨眼。 那些她不曾宣泄思念的每一日,都在今日化為江南紛飛的雪。隔壁傳來晨蓮的聲音:“雪下大了耶,明日是不是就能堆雪人了,寒蟬要不我們再打個賭吧。” 姜婳同謝欲晚對視著,兩個人眼中都有了笑意,然后少女就被青年吻住了。在他們相觸碰之前,不知誰的唇邊落了一片雪,一番溫存之后,兩個人吻著同一片雪。 冰涼的雪,溫熱的唇,冰涼的雪化為溫熱的雪水。 鬧了半日,等到娘親回來的時候,姜婳還是拉著謝欲晚乖乖回了院子。季窈淳見到謝欲晚,柔聲道:“回家了。” 青年俯身行禮,輕聲道:“是,回家了,娘親。” 姜婳紅了臉,側過身去,卻還是沒忍住輕聲笑了出來。季窈淳看看女兒,又看看謝欲晚,眉目間滿是溫柔。她將東西遞給一旁的晨蓮,溫聲道:“好,今日娘親做膳,為雪之接風洗塵。” 謝欲晚輕聲應道:“多謝娘親。” 季窈淳轉身那一刻,也紅了眸。她望著江南的雪,看著不遠處雪中打鬧的人,溫柔地搖了搖頭。 雪中,姜婳捏起一個雪團,向著謝欲晚砸去,只是她捏的雪團小而松,砸出去那一瞬,就散落在地了。謝欲晚沒笑,反倒是姜婳自己笑了起來。她一把將手放在青年的脖頸上,眨著眼問:“冷嗎?” 青年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姜婳一怔,然后聽見謝欲晚溫聲說道:“不冷。” 即便親吻是很尋常的事情,但是娘親同她們就一墻之隔,姜婳踮起腳掐住了青年的臉。青年溫柔地看著她,許久之后,又輕輕吻了一下。 姜婳臉徹底紅了,怕讓娘親看見,她將謝欲晚拉到了房中。門被關上那一刻,青年就將她抵在了墻邊。一瞬間,恍若大雪壓下,雪花片片落入少女的脖頸,溫-熱的觸-感順著唇向-下-移動,她不由輕-吟-著仰起頭,抬眸-朦-朧地望向面前的青年。 她軟聲喚道:“謝欲晚,我、我有些受-不-住。” 青年的眼眸明顯深了一瞬,卻還是安靜了下來,他眸中含著淺淺的笑意,靜靜地將人摟在懷中。少女的呼吸聲比往日急促,他輕輕地撫摸著少女的背。 姜婳乖乖地呆在他的懷中,手也回身環抱住他。過了許久,少女抬眸望向他,見到他眸中濃郁的情愫,不由閉上了眼。 她想,其實也可以-忍-忍。 但青年只是俯身很輕地親了親她的眼睛,隨后抱住了她:“小婳,我們來年春天成婚好不好?” 姜婳彎眸應了:“嗯~” 他原來明白她信中的意思。明明兩年未見,但是從見面的那一瞬,她卻覺得他們從未分離。外面發生了許多大事,同他有關,同她也有關,但同她們無關。 * 隔日。 姜婳一起床,便開始梳洗打扮。明明從前都不太愿意做的事情,但是好像今日也愿意了。因為誰自然不言而喻。 她望向銅鏡,是娘親給她的一張很標志的臉,很好看。只是女為悅己者容,她想著昨日已經很素凈了,今日要不素凈些。 上了脂粉,染了唇。她望著銅鏡,最近眼神停留在自己的唇上。想了想,她還是拿起帕子將口脂擦掉了。 被昨日那般親的話,還是不要涂口脂了...... 少女打開衣柜,認真地挑選了一件絳紅色的衣裙。這是她衣柜中鮮少顏色如此鮮亮的衣裙,她彎著眸將裙子拿出來,對著銅鏡比劃了比劃。 好像......挺好看的。 姜婳捏了捏自己的臉,不由眨了眨眼,怎么謝欲晚一回來,她又開始說胡話了。不過如果只對謝欲晚說的那話,應該也沒事吧。她心安理得地將自己說服,然后換上了這件絳紅色的衣裙。 開門時,她偷偷向外面看了看,沒有在門外看見謝欲晚后,不知為何她松了一口氣。她推開門,走了兩步,然后就看見了謝欲晚。 昨夜下了大雪,如今雪很厚,現在青年正冒著大雪在院子里面搭秋千。其實隔壁院子就有,這個院子就不用了......很大的雪很冷的。 姜婳怔了許久,然后跑過去抱住了青年:“謝欲晚,好冷的,我們進屋好不好。” 青年自然應‘好’,他轉身看見一身絳紅色衣裙的的姜婳,溫聲說道:“小婳看上去很溫暖。” “好看嗎?”姜婳轉了個圈。 謝欲晚輕聲道:“好看。” 姜婳手牽住謝欲晚的手,到了房中。她將青年冰寒的手放到溫熱的水中,輕輕地用水淋著,一點點淋熱。她垂著眸,輕聲道:“謝欲晚,外面這么冷,我沒那么需要那個秋千,以后不要再這樣了。” 青年溫聲應道:“好。” 等到青年的手熱了,姜婳抬起他的手,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小婳神醫妙手回春。” 謝欲晚安靜地看著她,溫柔地重復了一遍:“嗯,小婳神醫妙手回春。” 姜婳撲入謝欲晚懷中,笑了起來。青年將懷中的少女摟住,手輕輕地摸著她的頭。很快,外面就有人來喚用膳了,姜婳牽著謝欲晚的手,向著大堂走去。 * 就這樣過了幾日,江南開始白雪皚皚。 冬日適合煮酒烹茶,一日,大雪紛飛,姜婳一行人向著湖心亭而去。那是江南有名的景點,她們還從未去過。 姜婳同謝欲晚攙著娘親,橘糖和晨蓮在后面走著,寒蟬和莫懷在最后面。寒蟬看著橘糖和晨蓮挽起來的手,冷漠的眸子看了許久。 莫懷倒是沒看前面,只是蹙眉看著手中的鮮花餅。他真的不太明白,晨蓮為何如此執意讓他吃鮮花餅。 寒蟬剛從橘糖和晨蓮身上收回眼神,看見莫懷的模樣,一張死人臉又轉了過去,重新看橘糖和晨蓮挽住的手。 莫懷還是咬了一口,發現沒有他想象地難吃,于是默不作聲地也吃完了一個。寒蟬看著,眉輕輕挑了挑。 他望向前面的橘糖,沉默地看了一路。這兩年,晨蓮用各種耍賴的方式同他打過無數的賭,結果他們兩個人早就忘了,但是一個一個賭最后能夠證明的從來只有一件事情——他們都是膽小鬼。 兩個從暗衛營爬出來的瘋子,一個比一個膽小。 寒蟬一張死人臉此刻終于帶了些笑,橘糖回身時恰好看到,不由怔了怔。還未等橘糖說什么,她就看見寒蟬笑著望向莫懷,清淡說出了一句:“莫懷,吃了晨蓮鮮花餅的人,要娶她。” 晨蓮一怔,手中的針已經要出去,但是因為公子小姐在前面,她只能冷著眸望向寒蟬。至于莫懷,天不怕地不怕的晨蓮,此刻不敢看莫懷。她松開挽住橘糖的手,微笑著輕柔同橘糖說道:“橘糖,寒蟬他喜歡你。” 你看,兩個膽小鬼,最后以自相殘殺的方式自爆。 這兩句話下來,一時間四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莫懷看著帕子中還剩下一塊的鮮花餅,晨蓮手指輕顫了顫,橘糖眼睛中滿是疑惑,寒蟬垂下了那雙向來冰寒的眸。 沒有人打破沉默,還是姜婳在前面笑著喚了一聲:“快到了,都過來吧。”就這樣,一行人又到了一起,只是心思各異。 * 湖心亭上早早有人準備好了東西,一行人圍在火爐旁,輕輕烤著火。一身雪衣的青年安靜地煮著茶,姜婳彎著眸看著,只覺得賞心悅目。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大家一起飲了茶之后,亭子中只剩下姜婳和謝欲晚兩人。 亭子在湖的正中間,外面是漫天的風雪,亭子里面卻是溫熱的一片。姜婳好奇地向著湖邊望去,細細的一層冰下,水似乎在流動。 她望著望著,突然想起前世,是在這一瞬,她發現自己好像不怕冬日的湖了。她被青年從身后摟住,她輕輕地笑了笑。 這就是江南的雪嗎。 少女將頭埋入青年的懷中,她想,這就是江南的雪。她仍舊回答不出那個問題,長安冬日的雪刺骨,可江南冬日的雪也是冷的,她不知道究竟誰更好。 但她知道一件事情—— 她倚在青年懷中,輕聲喚著。 “謝欲晚。” “嗯,我在。” 無論是長安的雪還是江南的雪,都會化在每一年轉晴的春日。可她的雪不一樣,春賞花夏聽蟬,秋摘梨冬煮茶,他余生都在。 (正文完)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