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針 幕后黑手-《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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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云見表哥不肯罵,心里也是暗驚,他究竟幫著他爹,跳起來劈頭蓋臉指著林添財破口大罵:“你這個沒腦子沒心腸自以為是禍害子孫的賭棍!今天拼著天打雷劈我也得把你腦子里的破爛給拖出來錘!什么叫一定能贏!賭有能贏的嗎?十賭九騙,剩下那一個讓你吃甜頭那是要誆你入局!你一輩子沒腦子禍害自己也別禍害別人,禍害別人也別禍害家里人!你就算禍害我沒關系,你怎么能禍害表哥!凰浦的股子雖然放在你手上,但那是你的嗎?那是繡娘們一針一針繡出來的!是姑姑嘔血嘔出來的!是表哥多少晚沒睡磨出來的!那是大伙兒的心血!那是大伙兒的前程!是大伙兒共同的命根子!你將大伙兒的命根子拿去抵押,你還算人不算!就是豬就是狗,都比你這沒腦子沒心肝的好!虧你還有臉做人家舅,虧你還有臉最人家爹!”
怒罵和臟話就像倒豆子一樣傾瀉在林添財的臉上,被親兒子這樣糟踐,林添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罵到最后,倒是林叔夜怒吼起來:“夠了!”他對林添財是怎么也沒法罵的,因此這一聲吼是對著林小云:“你夠了!出去!出去!”
林小云見表哥終究還是出了聲,這事想必有一二分轉機了,拿腳就往他爹腿上踢:“出去!讓表哥靜一靜想想怎么辦!”就這么踢著踢著把他爹踢出去了。
林添財把最難的那句話說出來,再被親生兒子罵了一頓,原本塞住的心竅倒是通了幾分,渾渾噩噩的腦子也恢復了一絲靈光,看看林小云已經在開門,猛地想起:“不行!最要緊的事情還沒說!”
他按住兒子的手把門又關上了。
林小云罵道:“你還要干什么!在這里惹人煩么!”
林添財已轉過頭來,對林叔夜道:“阿夜,這事,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但……但現在想想,這是一個局,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局?!?
“你這說的是什么狗屁的廢話!”林小云罵道:“賭哪有不是局的!”
“不是這樣!”林添財道:“從我們進京開始,就進了這個局了,梁惠師的事,也都是局!”
林叔夜的胸腔本來被失望、惱怒與憤恨塞滿,聽了這話情緒驟減而理智萌發,望了過來。
林添財絮絮叨叨的,便將進京之后瞞著外甥偷偷賭外盤,以及發現有別的豪客一押數千兩一贏上萬兩的事,一路說下來。
林叔夜越聽越是心驚,聽到強爺出現后驚道:“那個強爺的事,做局做得這么明顯,你也看不出來!”
林添財垂了頭,現在回想自是能想到其中的種種蛛絲馬跡,但當時被利益蒙了眼,竟然半點察覺不到。
“說,你繼續說!”
林添財接著便將梁惠師赴約被傷,當晚強爺再約、與黃謀梁惠師秘定賭局繼續說了。
林小云聽得目瞪口呆:“你……你被騙也就算了,黃謀那種人也都被誆了?”
林叔夜這時心里種種情緒盡去,腦子急速轉動,等聽到林添財為了押一波大的一狠心將凰浦的股子抵押出去,忽然冷笑:“這不是京師的人能干出來的事!設局的人不但極其狡詐深思,而且必須是對你們都非常熟悉,才能根據你們性格中的弱點,擬定這樣的局來!”
“啊?”林小云聰明不在表哥之下,深思則大有不如,因此還沒意識到。
林添財長嘆了一聲:“阿夜你說的對……我……那日我怕強爺追債,卻還是沒躲過去,被他帶到一個院子里,在那里竟遇到一個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誰?!”林小云急問。
“楊……楊燕武!”
林小云對廣州這邊的事沒那么熟,到凰浦后大部分的時間精力都是放在刺繡上,而不是去幫表哥琢磨經營,因此一時竟沒想起來:“那是誰?”
林叔夜卻已經冷笑起來:“果然是!沒想到,真是沒想到!不過這也才合理!大哥啊大哥!你這幾路棋,下得可真是厲害?。 ?
通州,康祥的人馬從陸路轉為水路,梁惠師也渾渾噩噩地被人帶著,上了船。
別人都在忙碌,她卻一直在繁復咀嚼一個問題:“為什么會敗?為什么會敗?”
過了不知多久,忽然有人大叫:“不好!失火了!”
水上行船,忌的是“翻”、“沉”等字眼,卻并不很怕失火,因為水近在咫尺,然而這次的火勢來得好快,一股炎熱感很快就襲人肌膚。
梁惠師被危險拉回了現實,拉開艙門正要逃命,忽然對面一艘船擦身而過時,一個人影閃進了梁惠師眼簾!
是他!
那個人正對著他微笑,他手里拿著一杯酒,敬了敬梁惠師,跟著灑入河中——這杯酒,是對她的祭奠。
梁惠師忽然就明白了:這場火,不是意外!
她仍然有機會逃走,不過……
看了看自己已經廢了的右手,梁惠師慘笑一聲,坐了回去,關上了艙門。
船艙外頭,有不知情的同行者還在呼喊著她,叫她快出來,梁惠師卻不動了。
有些事情她突然就明白了,這是一個局,一個算計,背后的人是被所有人都忽略卻重新殺回來的一個惡鬼。
“哈哈,哈哈!”背脊重重地靠在船篷上,一生的經歷有如鏡頭回放一樣迅速掠過。
無數自己在意的人、無數自己在意的事……
到最后,人最重要的還是她,而事最重要的是刺繡——只是,看看自己的廢手,她知道人自己失去了,刺繡也失去了。
從決定向陳家復仇的那一刻起,梁惠師已經有了覺悟,因此對死亡威脅并未感到意外。
人生百年,終歸要死的,但到了這最后一刻,最讓她感到遺憾的,反而是最后的那場繡——在最巔峰的戰場,不是以繡藝直接面對高眉娘、沈女紅,而是被扯進恩仇旋渦,敗在了陰謀算計之中。
“秀秀……眉娘……姑姑……”長長地嘆息之后,她輕輕地叫出了三個稱謂:“你是對的?!?
大火很快吞噬了這艘運河客船,卻在火焰中傳出來詭異的歌聲:“初一就話初一頭,初二就話新年頭……”
北方人聽不懂廣東惠州的客家話,更別說聽懂這種用方言唱出來的歌謠,因此讓火焰之中傳出來的歌聲更顯得孤獨而寂寞:“……十一十二龍燈出,十三十四過月半,過了月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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